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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再来到天都城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暮色里只有赤一个人的身影，被夕阳拉得无限长。赤远远地看着天都城，在过去的几个月内他和飞羽也是经常来到这里，可今天他才发现，夕阳下的天竟是显得有些令人生倦。
是会疲倦吧，毕竟也矗立了亿年。赤这样想着，所以也是到了人族的黄昏吗？赤轻轻一笑，这些东西于现在的他而言确实是有些遥远吧。摇了摇头，走进了这座大城。
然后顺着河流前行，头上一座座的房屋在夕阳里显得模糊不清，河流偶尔有鱼跳起。这个年代能够修炼的生灵太多了，而种族中数量最多就是万兽一族，所以类似于当初在东荒看到的蝴蝶和现在天河里跃起的鱼都是比较少的。
赤看着这些鱼在空中画出美丽的弧形，夕阳也在波光里清晰。这样脆弱的生命一但面临战争还能够活下去吗？赤想。因为人族本身是不喜欢战争的，看天都城内部就可以知道，到处都是安逸，人声鼎沸都没有。反而是静谧，来往的人一团和气。一切都很平静，像是春风忽然刮过河堤满城飞舞的柳絮，像是阳光照过清澈的天河可以见到河底，更像夜里洒满月光的飞羽的眼睛。
赤深吸了一口气，默默对自己说安逸不是他所要的。飞羽母亲的一些话确实刺激到了他一些，他看着满城的安逸，没有厌恶的情感，只是有一些难过。他知道如果真的有战争的话人族不一定会赢，就好像在河里跳起的鱼，迷恋花香的蝴蝶，还有在森林里唱歌的神女。
如果真的有战争，也许只有人族还能够靠先祖的荫庇存活。
那么其他的呢？
赤又一次觉得这个世界真是不公平。
为什么崇尚和平的生灵反而要遭受灭顶的灾难？赤想起这个问题曾经让李忘语真的忘语。那几个月赤和飞羽常常去到忘语楼和李忘语谈天说地。忘语楼是酒楼，李忘语是少主，但其实他的父母也早就离世，他只是希望这样会显得年轻。
这个中年人并没有对赤和飞羽这两个年轻人有什么偏见，或者倚老卖老之类。赤也很愿意和他交谈，倒是有些忘年交的意趣在里面。李忘语很健谈，年轻的时候也和他父亲去过别的星球，见识自然比飞羽和赤两人多。
只不过有些思想却是和赤有很多不同，自然就有过很多次的争辩。每当这时候飞羽总是嘴角噙着笑看他们争论。
有次赤说不过李忘语，气呼呼地往家走，在路上问飞羽，“为什么不帮我说下话？妳在家的时候都这么能说。”有些幽怨的语气。飞羽却是笑着说：“我喜欢看你认真的说话的样子呀。”飞羽很能说，赤每次和她争辩都是以失败告终。
这是最后一次谈话了吧，再以后不知道多久才会回到母星。赤走过一条条的街，见到不远处的忘语楼。
赤和李忘语对坐在摘星阁上，夜色已经蔓延开来。“你这阁子这么矮小，为什么要叫摘星阁啊？你不觉得有些不要脸吗？”赤长这么大第一次喝酒，有些微醺。毕竟以前来都是喝茶，毕竟以前来都有飞羽。李忘语不说话，只是摇了摇杯子里晶莹的酒水，月光洒在桌面上，杯子有些微亮。
“这酒的名字叫忘语，和我这酒楼的名字一样。”李忘语没有回答赤的问题，反而讲到了这酒。
“我问的是这阁子的名字。”赤有些不耐烦，也摇了摇手中的酒杯。
“年轻人，不要聒噪，”李忘语瞥了他一眼，旋即又笑到，“听我说完。”
赤却没有理他，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此去一别，便也再难相见，月亮是这样，妳也是这样。李忘语见赤不理会他，也不生气，自顾自的说到：“我的父亲年轻的时候极擅长辩论，他曾经有过以辩论证道，以辩论压万族的梦想。”
李忘语顿了顿，继续说：“他去过很多地方游历，和各族的智者都有交流，比如寿命极其悠长的玄龟，巨龙，还有宇宙更深处的一些古老的种族。他相信世间有理，理可以代表很多东西。”
“随着时间的过去，父亲的修为也越来越高。他在一百岁的时候迈入圣人境，即使是现在的女人王也是一百二十岁才进入的啊。”
赤有些讶异，过去从未听过李忘语谈论自己的家人，却没想到他居然是一个那样天才的人的儿子。赤自然是听过李忘语父亲的事迹，与当时飞羽的父母同行，人族也再难有出其右者。
只是后来。
“后来父亲就见到了母亲，”李忘语接着说，“父亲说那是他在人世间最美的记忆，再后来生下了我，他很享受那十多年的平静生活。”
“他会带着我和母亲去别的星球游历，见到很多的事物。我记得梦离星上的萧瑟的树林里亡魂的哀鸣，记得雨没星上下了一年的大雨，母亲依偎在父亲的怀里，也记得离我们很近的荧惑上有最古老龙族的旧迹只是现在却被三族遗弃。我们走了很多地方，见了很多东西。可是……”
“可是却没有什么美好的结局。”赤的声音很淡，好像要消失在夜风里。
天边一弯新钩月，赤见得到荧惑的闪烁。
人有时候真的不会安于现状，十多年后的某天，李忘语的父亲突然想起自己年少时的想法。什么是理，他又开始去追寻，再于万族间争论。最后也许是很多天才的结局，他很快进入大圣境，然后。
“然后自己进入了大帝陵墓。”李忘语没有情绪地说着。那是亘古留下的禁地，据传是给后人的遗产。“几个月后出来，他的思想就完全变了。或者说，疯了一样。人们都不知道他说的理是什么，有位老人王还亲自来开导他，可最终也没有阻碍他独自前往虚空深处的意愿。“
“人活着是为了什么。”李忘语轻轻地说。“很多人都在问，却只有他去追寻着。”
赤不说话。
“然后，我母亲，一个彻彻底底的凡人，带着我到一个偏远的星球，我以为至少会现平静安定下来，结果母亲却意外的去世。最后是那位老人王带我回到母星，他们留给我的只有这座楼。”
“父亲取我名字为忘语，就是讲他第一次见到母亲的感受。可他却给了母亲这样的结局。”
李忘语的眼里有些怨恨。绝大多数人都会怨恨吧，赤还是默不作声。
时间在酒里过去。
两个人无话了一夜，最喜欢争论的两人在最后的时间却无言。
两人都不太会喝酒，即使李忘语是开酒楼的。一壶酒喝完，星光已经暗淡了下来。
赤迎着晨光，在鱼肚白里走下楼。再转过头，摘星阁的门边有两句话。
“真是的，最后也不告诉我为什么叫摘星阁，还要我自己找。”于是转回头去，朝后挥了挥手。也就走了。
手可摘星辰，醒时却忘语。
一点都不押韵。赤最后这样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