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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我会怀疑自己正处于梦境。在两个月前，我还待在学校，和同学们一起排解即将毕业的苦闷。而现在，我却在这样的一个月圆之夜，和一位女生站在一片空地上，等待一只怪物的出现。
要在出现的一瞬间，将它杀死。
说的好像很厉害，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性质上大概和除虫差不多。以前我从未想象过这种事会成为我的工作。
“怎么了？”少女歪头问道。她约莫二十岁，柔顺的头发垂到肩膀，眼睛里流露出聪慧的气息。之前执行任务的时候她弄折了右腿和左臂，那两个部位打着厚重的石膏。我有意无意地回避她的伤口，它们让我感到刺痛。少女的名字叫做叶雨。
“怎么感觉你今天呆呆的？”
听到她的问题，我不禁开始想象自己刚才的表情有多蠢。
“没什么，”我说，“只是有点紧张。”
“唉？可是在我看来，你更像是缺乏紧张感耶。仿佛对将要出现的恶灵毫无感觉似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吧？乔德那样恐怖的恶灵都见识过了，普通的也就无所谓了。”
恶灵。在灵界生活的灵体。烦人的害虫。而乔德则是叶雨受伤的元凶，我和她差点死在它的手上。像它那样的恶灵才有资格被称为“怪物”。
“说起来，所谓恶灵到底是什么呢？”
“我不是教过你吗？人死后灵魂回归灵界，融于灵海中。但是偶尔也会有例外。那些没能回归灵海的灵魂在灵界游荡，最终成为堕灵。恶灵是堕灵的低等形态。”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恶灵的本质到底是什么？它们虽然是怪物，可是最开始是人类吧？”
叶雨眨了眨眼睛。
“不要想这些比较好噢。恶灵是对人类不利的怪物，我们是消灭它们的职人，仅此而已。”
我可以，至少在一定程度上，明白叶雨传达的微妙抵触。好在恶灵甚至连基本的理智都没有。杀死它们的时候，不会产生任何的负罪感。
话是这样说，乔德却是一只有理智的恶灵。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它才格外的强。但是回想起它看见我们时的反应，以及对我们的所作所为，我没有任何理由对恶灵抱有一丝一毫的同情。
就只是除虫而已。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
“喂？”我随喊道。对面则稍微停顿了一下才回应。
“你好，请问是古柯吗？”
这种拘谨的措辞让我一下子就明白对面是谁。赵秋篱班长那张带着眼镜、散发出古典气质的面庞就浮现在自己的眼前。
不过，怎么说呢，一开始我——不止是我，大概我所有的同学都觉得她是那种“理所当然会成为班长”的类型。和她接触的深了，我才明白她完全和我们想的不一样。说是我和她接触深了，实际上一直是她在主动和我接触。或者说，一直以来都是别人在和我接触。
“你真是一点都没变啊，班长。找我有什么事吗？”
“一定要有事才能找你吗？”
“也不是啦……”
“是吧？阿柯，你的工作怎么样了？有好好在找吗？”
“我已经找到了。”
“哎，找到了？”
她似乎很惊讶。这让我有些受伤。
“等等，我在你心中到底有多无能啊！”
“与其说是无能，倒不如说是懒散吧？你之前一直一副‘好麻烦完全不想找工作’的样子，我本来以为你会在家里待一段时间的。不过我也确实不觉得你可以很轻松就找到工作。既然你顺利找到了，那我就放心了。”
不妙啊，这个话题再深入下去的话……
“那，你现在在哪里工作呢？”
冷汗从我的额头上滴下。果然问出来了。我到底该怎么解释现在的工作呢？如果我如实告诉她，我现在正在从事一种祓除出恶灵的工作，她会不会觉得我在欺骗她？如果是班长的话，也许真的会相信我也不一定……
停！我在想什么？即使班长确实给人感觉有些缺乏常识，她也不可能相信这种事。这种时候应该随便扯个谎搪塞过去才对吧？
不过果然还是算了。我不想对班长撒谎。
“……抱歉，不是很方便说出来。”
“咦？难道说你现在在国安部工作？”
为什么会想到那里去啊！
“或者说现在你是正义的伙伴，在晚上穿着黑色的盔甲打击罪犯？”
漫画看多了吧！
“抱歉，其实我觉得有些惊讶。你知道的，如果说有什么可以一下子拉开两人的距离，那就是‘不可以告诉你的事情’。我不知道你的处境出现了怎样的变化，如果你以后觉得可以告诉我了，随时可以和我说哦。”
“好、好……”
“顺便一提，即使你的经历比我之前说的情况更加光怪陆离，我也都可以接受。”
听到这句话，我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她轻轻转圈，然后竖起食指的标志性动作。
“那么再见了。”
等一下！就在我张嘴想要喊出那一声时，手机传来“嘀——”的一声，留下我盯着主屏幕发呆。
我傻了吗？我究竟要让班长等什么？难道我能变出什么戏法不成？我很清楚自己完全不想告诉她我在做什么，一点也不。但是，从一个月前就离我而去的普通人的世界，竟然如此随意地就主动找上我，又如此容易地从我的手上溜走，我在其间所感觉到的剧烈的反差，让我心生失落。
果然我还是有那么点想“回到”普通人的生活的吧。
突然我的脸被人戳了两下。我下意识地转头，结果差点和叶雨撞到一起。
“呜哇！你干嘛！”
我吓得差点扔掉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叶雨已经离我非常之近。我不得不仰起身子。她缩回去说：
“因为在你眼前挥手也没用，所以只能这样咯。刚才是你朋友？”
“算、算是吧。”
“嗯？”她拖长调子问了一句。我有些紧张地看着她。
“我很羡慕你这种半路出家的。像我们这种从一开始就注定要成为除灵师的，虽然和其他人在一个城市里，却仿佛活在另一个世界。说实在话，我完全想象不出你们刚才会谈论什么样的事情，哪怕一句话都想不出来。”
叶雨微微低头，语气变得有些凝重。
“‘这里’离日常就是那么遥远。你本不是这里的人。我总觉得，你很快……”
就在这时，我感觉到周围的灵力发生了扰动。叶雨显然也感觉到了，立刻朝那个方向看去，纤细的身体的在一瞬间就变得紧绷，这显然是她常年除灵培养出的本能。虽然我把除灵比作除虫，但这毕竟是在战斗。这个动作让我深刻地明白道她们确确实实是生活在另一个世界的人。这就是除灵师，消灭恶灵的职人，在这个城市中如同影子一般的一群人。
而这也是我将要成为的人。
我对日常生活当然带有怀念。尤其一想到将来也许会和先前的朋友们越来越远，我就觉得头晕目眩。这样想来，之前班长挂掉电话，我放下手机的时候，我所体会到的空虚感，果然是因为我意识到现在的我已经属于“异常”。
但是，一想到之前的我，一想到在那个“日常”中我所扮演的角色，我就难以回头。
我捏捏拳头，说：
“无论过去的古柯是什么样的人，现在他是除灵师。”
叶雨愣了一下，随后笑着说：“是啊。”
空中出现一条竖直的裂缝，然后就像幕布一样拉开，露出里面漆黑的甬道，里面一双眼睛闪着亮光。
恶灵出现了。
“那么，简单的开始除灵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