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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丝网。镁光灯。炽热的光线。震耳欲聋的怒吼声。汗渍的味道。黑暗中的观众席上晃动着的无数人影。
艾尔被包围于其中。
他站在一块面积与篮球场相仿的空旷平台上。除了有像是入口和出口的铁门相对而立之外，四周都围有数米高的粗铁丝网。在铁丝网上方，挂着一块巨大的计时屏，上面的时间定格在5：00——五分钟，也许这是这场竞技的时间限制，艾尔想。
正在他盯着显示屏发呆的同时，对面的那扇门里同样走出了另一个身影。他，或者她——在背光的环境下艾尔只能隐约看清这个人的轮廓——一边从容不迫地朝艾尔的方向走近，一边冲四面环绕的观众席挥手致意，显然，这人是备受期待的选手。观众席上的呐喊声更响了，艾尔的耳膜隐隐作痛。
“苏萨！苏萨！苏萨！”他们在有节奏地喊着这个名字。
从远处就能看出来，苏萨个子算得上相当矮，但四肢纤细而匀称，在艾尔眼中他就如同一匹信步向猎物走来的猎豹。
“哟。”
苏萨在艾尔面前站定，随意地朝他一抬手，算是和对手打了个招呼。她的表情懒洋洋的，像是随时会打个哈欠，她俨然是没把艾尔放在眼里——在苏萨走得足够近的时候，艾尔才发现她是女性——她的面部轮廓看上去比男性稍微柔和一点，而且比艾尔矮了足足一个头。
“……我们大竞技场上的常胜将军，实力强悍的女王蜂，玛丽·苏萨……”竞技场中的解说员也同样在这样嘶声力竭地喊着。
王蜂是马太区内对A级异能者的俗称，这个称呼体现了他们在马太区这个等级分明的“蜂巢”中无可比拟的地位。
“喂，新人？”听语气苏萨像是在向艾尔问话。
“听着，我需要解释一下这场误会——”艾尔凑近苏萨，试图要对现在的状况进行些解释，即便他想对苏萨耳语，可嘈杂的现场也只允许他大声喊话：“我是……”
未等艾尔说完，苏萨便主动向艾尔伸出手。
“……？”
“这是礼仪，新人。”苏萨歪了歪头，咧嘴一笑，大概是在对艾尔示好——但艾尔的异能所发挥的作用让他觉得似乎并非完全如此。毕竟她完全没有想要听艾尔解释的意思。
但在犹豫片刻后，艾尔还是回握了苏萨的手。
苏萨竟然上前迈出一步，给了艾尔一个拥抱——像是球迷们在看到所支持的球队进球时相互庆祝时做出的那种动作。她一只手勾住艾尔的脖子，另一只手拍拍艾尔僵硬的脊背，对他耳语。
“紧张吗？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紧张，像你这样来碰运气的‘肉鸡’在正式上场之后都会紧张得像是马上要尿裤子一样，现在尽管放松点儿——”
“……？！”
艾尔立刻后悔了，他意识到自己的异能带来的直觉是正确的。
但当他反应过来时，镁光灯投来的刺眼光线和阴影中的观众席已经在视线中迅速地向一边倒去。下一个瞬间，苏萨戴着护膝的膝盖重重地顶上了他的腹部，紧接而来的一个猛烈肘击让他的脚离开了地面，额头撞在了坚硬的水泥地面上。
如同在观看幽默电影一般，观众席上传来了一阵幸灾乐祸的哄笑声。
“——然后你就会死得很惨。”
苏萨环着手臂，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狼狈地趴在地上的艾尔。艾尔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从她说话的音调上来判断，她比那些观众要更加幸灾乐祸。
血液阵阵向大脑上涌，耳鸣不断，内脏更好似滚筒洗衣机里的衣服一般，在肚子里绞成一团。
他听见竞技场的扩音喇叭中响起了尖锐的哨声，屏幕上的数字也随之变动起来——比赛开始了。
苏萨在艾尔刚用手肘支起身子时就又在他的侧腹处补上了两脚。艾尔感到一股铁锈味涌上了喉咙。
“起来呀，”苏萨弯下腰，她揪着他的衣领，将他提起来，不耐烦地小声催促：“快点，他们花钱可不是想看你当沙袋，给我配合一些。”
“可我……”
未等艾尔把话说完，苏萨便松开了他的领子，他又重重地向地上倒去。
脑袋“嗡”地一响，艾尔的视线黑了几秒，当再次能看清眼前的东西时，他看到苏萨举高了手，她的手臂指向竞技场上空，然后在空中用力一握。
上方传来了清脆的玻璃碎裂声，是悬吊在天花板上的探照灯碎了，竞技场的一角暗了下去，支离破碎的玻璃如下雨一般落向竞技场。在观众席前排，一些躲避不及的人们发出了尖叫，但玻璃转瞬间就静止在了半空中，于是尖叫声转化为了一阵阵激动的欢呼。
“干得好！”
“杀了他，苏萨！杀了他！”
被求生本能驱使着，艾尔揉着依旧嗡嗡作响的脑袋坐起来，滑稽又狼狈地向竞技场的边缘爬了两步，还没等站起身，他便感觉耳边一阵刺疼。一大块带着尖锐棱角的玻璃擦着他的耳廓呼啸而过，与空气摩擦时带起一阵冷风。
苏萨的本意不是杀人，而是在逼自己出招——艾尔很快就明白了这一点——然而他的异能并不能作用在有实体的东西上，他无招可出。
拖延。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
他像个醉汉一样，扒着身后的铁丝网才勉强站稳。已经无路可走了，伴随着身后观众的怒吼，又有两块尖锐的玻璃扎进了他双脚之间。他抬起头，和距离他只有几米的苏萨对视了一眼。
“动手。”苏萨的眉头紧锁着，她对他做了个口型。
来不及解释太多，艾尔摇摇头，他迈开双腿，跌跌撞撞地跑了起来。
大块小块的玻璃碎片像箭一般，从他身边接二连三地擦过，不时在他的衣服上留下几道划痕。艾尔能听见苏萨有规律的脚步声正从身后传来，她就像只闲庭信步的猫一样，优哉游哉地跟着他这只满场乱窜的老鼠，时不时挥动几下手臂，制造出他正在被致命的危险追逐着的景象。艾尔也不时踉跄一下，或者在跑动时改变一下方向，一开始这是因为他发现，每当他要跌倒的时候，观众之中总会发出一阵哄笑或者叫嚷，似乎是期待着看见他被玻璃刺得满身窟窿的样子。可到后来，他真的快支持不住了。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象征着比赛结束的哨声终于在竞技场上空响起。艾尔一个趔趄，他跪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裁判走进赛场，举起了站在竞技场中间的苏萨的手。
“去他妈的！”
观众席上，有人带头叫骂起来。一个空了的啤酒罐头砸到苏萨的背上。紧接着，更多的瓶瓶罐罐被扔到了竞技场上，而且其中大部分都是朝着苏萨扔过去的。
“我们要见血！”一个男人举起双臂，高声呐喊。艾尔看到他粗壮的手臂上纹满了刺青，显然不是什么善人。
他很快就得到了更多的呼应，呐喊声逐渐整齐起来，最后，整个竞技场中都回荡着有节奏的喊声：“血！血！血！……”
艾尔望了一眼苏萨。后者低着头，站在一地碎玻璃中间，随着喊声逐渐升高，散落在她脚边的玻璃也缓缓地浮了起来。艾尔后退了两步，他屏住了呼吸，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苏萨的动作——观众只能看到苏萨预备发动攻击，而他能透过异能看见更多——她的左脚脚尖向场外转了一个角度，身体重心移动到了身体一侧。一片三角形玻璃飘到了她的手中，悬浮在她的掌心里。她的手指紧绷着，正在积蓄力量。艾尔知道，大约四秒过后，这片玻璃就会被她像掷飞镖一样用力掷出去，掷向……
观众席中传出一声惨叫，那个带头喊话的男人捂住了脖子，跪到地上。刚刚从他脖子上划过的玻璃在空中甩出一道带血的弧线，像回旋镖一样回到苏萨手里。
“你们不是要见血吗？”她冷笑了一声：“我大可以让你们看个痛快。”
以那个依然跪在地上的男人为圆心，四周形成了一个真空的圆圈。观众们惊恐地后退着，都唯恐自己成为苏萨的下一个目标。可她却大步向艾尔走来，在他还愣在原地时，一把拖过他的手。
“结束了，走吧。”
艾尔一边走一边回头望向观众席，那个被苏萨打中的人终于松开了捂着脖子的手，表情迷茫。他的脖子上只留下了一道微不足道的划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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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马太区的前议会资深议员，现在马太特别行政区第二届行政长官的候选人之一——劳尔·西林德尔，正出神地盯着屏幕，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今晚异能竞技赛的直播已经结束了，播放视频的窗口里只剩下“The End”两个大字。
真是一场不够尽兴的比赛——他在心里做出了这样的评价。毕竟胜负在一开始就已经一目了然了。
“西林德尔先生？西林德尔先生？”
有人敲了两下办公室的门，他回过头，看见站在他身后的，是他的女助理萨瑟兰，尽管她没有说多余的话，但她脸上的表情正在告诉他，只是碍于她现在的身份，她现在才没有冲他发火。
西林德尔深吸一口气，他知道她的出现就意味着他一天中短暂得可怜的休息时间结束了，是时候重新精神饱满地投身到无穷无尽的准备材料、排练和演讲之中去了。
他又拨弄了一下打火机上的齿轮，似乎是因为食指凑得太近，这次火苗烧到了手指上，那里的一小块皮肤被烫成了红色。他甩了甩手腕，深吸一口气，尽量摆回平日里那副平易近人的表情，转过身去。
“嗯？什么事？”
“您下一周的日程表已经排好了，候选人辩论稿里关于’不同能力者之间的平等关系’的那一段进行了一些调整，明天上午有一段空余时间，您还需要排练一遍吗？”
“当然。”他扬了一下眉毛，走上前去，拍了拍萨瑟兰的肩膀：“不过，先让我来杯咖啡，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