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踩着上课铃声到班上的，等我坐好之后，天已经完全黑了，同学们大多都已经坐好了。
指南翁嘱咐我：“你们学校处在三条河的交汇口，又处在水的南面，阴气很盛，妖气很重，再加上过去这里是一片乱葬岗，所以晚上你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妖怪的，最好有点心里准备。”
我压低声音，生怕被别人听见：“是不是所有学校都建在乱葬岗上？”
指南翁摇摇头：“不是。过去几千年这里都是城郊，城里死了人自然拿到城外埋；但现在城市规模不断扩大，原来的坟地荒地就变成建筑用地了。”
这么一说倒也不那么可怕了。我不再去想这些东西，专心抄着借来的作业。在我抄到一半的时候，一个幽灵一样的东西从窗口冲了进来，又直接从另一半的窗口飞了出去。它穿行的时候带来了一阵很强烈的风，吓得我叫了起来。
前排的女生回过头问我：“奕琦，你怎么了？”
我赶紧摇摇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指南翁对我说：“你真是丢死人了，我刚刚还和你说要注意一点。”
我在纸上写下：刚刚的那是什么？不是说我们感觉不到妖怪的吗，为什么还有风？
我很确定那是真的风，因为刚刚它经过的时候，作业纸都被吹的窸窣作响。
“那就是风。”指南翁不紧不慢地说，“一个鬼在乘着风赶路而已。”
我忍不住问：“什么鬼？”
这句话的声音挺大的，似乎后面三排的人都听见了。我抄的作业是前排女生的，她以为我在吐槽她的作业，又回过头：“哪里算错了吗？”
我摇摇头，对着大家尴尬地笑了笑。
指南翁依旧不紧不慢：“就是鬼啊，死人变的。或者要我说‘亡灵’你才能懂？”
这下我就知道了，点点头表示了解。这样想来，鬼也不恐怖，鬼故事什么都是人吓人，鬼根本不吓人。
也许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忘记了我刚刚才被鬼吓到。但不管怎么说，我还不至于被吓得很惨。
与鬼相比，更为可怕的是巡课的老师。我们的年级主任长的比较着急，皮肤又很黑，当他从走廊走过的时候，我们往往只能看见他那双眼镜反射出的灯光。今天的他穿了一件与他的肤色一样黑的黑色T-恤，走起路来又悄无声息，看起来真像见了鬼一样。他出现的时间点也很可怕，那时候我刚把一道数学大题抄到一半。我的余光看见他在接近，飞快地将同学的作业藏好，然后心虚地一只手遮着额头装作思考的样子。
但是他还是在我面前停下了，我有一点不好的预感。他将手伸向我的桌面，我屏住呼吸，装作还没有看见他的样子。但谁知他把我桌角的一本书拿了起来：“这是你的书啊？”
我这才抬起头看了一眼，竟然是那本《鲢鱼的喂养与繁殖指南》，我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把它拿出来的。我无奈地点点头：“啊，对。”
我身边的同学发出了很克制的笑声，就连年级主任都忍不住笑了：“你为什么看这个？”
他笑的时候露出一口白牙，黑暗中又光明了许多。
我猜他并不指望我真的回答，就开了个玩笑：“我……培养课余爱好。”
他笑了起来，我感觉事情不算很大。他将书还给我，留下一句“认真学习”，之后又悄无声息地走了。
我确认他走远了，继续抄作业。
我同桌发出了怪异的笑声：“水产大王甄奕琦，名下坐拥千万资产，万亩鱼塘……”
说到这里他已经编不下去了，笑的发不出声音。我耸耸肩，继续抄作业。
上周末的作业并不多，因此抄起来也不算麻烦，我很快抄完了所有作业，将那本书卷起来塞到口袋里，装成上厕所的样子在走廊上闲逛。由于学校在河流入海口，所以这里的风还算很大。地理上似乎说到了个狭管效应，我模糊地记着老师讲过，但清晰地记着我没有听，也就不记得了。教室在四楼，我边走边往下看，发现楼下到处是游荡的鬼魂与妖怪。两座教学楼之间有一棵大树，此时的大树有点一样，上面燃烧着绿色的火焰，火焰燃烧时还劈啪作响。
我试着让自己看不见那些妖怪，整个世界一下子都安静了，大楼下面空荡荡的，只有一个老师站在中间的花园里抽烟。我又念咒语让自己恢复妖界的视力，注意到那个老师身边围了七八个烟灵子。
我指着那棵烧着的树，小声问指南翁：“那是什么？”
指南翁眯着眼睛看了看，告诉我：“那是古树火，它在燃烧的时候是真的会吸走树的生命力的。不出三年，这棵树就会枯死。”
我有点惊讶：“妖怪不是不会对实际的物体造成伤害吗？它们不都碰到人吗？”
指南翁摇摇头：“碰不到人的都是小妖怪，大妖怪能做的事很多，不过也不常见；再说了，谁说碰不到人就不能造成伤害？着凉上火等常见病很多都是由妖怪引起的，这些虽然不算很严重的损害，但无论搁到谁身上都不太好受。”
我觉得有些道理，毕竟我也是见过长颈宿寒鬼的。我又问指南翁：“那有没有办法克制它们呢，总不能看着它们伤人吧？”
指南翁看了看我，说：“有，人间有专门的妖师来对付妖怪，但他们自身妖气很重，这和天分有关。”
我来了兴致，感觉重点要来了：“所以我也能成为妖师对吧？我该怎么做，是不是要接受一点特殊的学习，或者再去什么妖怪学校培训？”
指南翁嗤之以鼻：“想多了。你的天分看起来就不适合做妖师，很多妖师刚刚能看见妖怪的时候就已经能摸到它们了，摸得到才治得了。”
他说的有道理，看来我得死了拯救世界的心。这么一想我又觉得有点委屈：别的故事里出现的这样的老头角色不应该都是给主角各种指导吗？为什么现实生活中的老头只会泼凉水？
我默默又看了一眼那个古树火，心中感慨万千，想到三年后这棵树倒下时，学校除了觉得是因为自己打理不善，还能想到什么呢？古树火烧死了一棵树，却不留下任何痕迹。
看我看着古树火发呆，指南翁似乎在安慰我：“还好这棵树还没有成妖，如果古树火烧的是之前那棵树妖的话，你还会听到惨叫声的。”
他刚说完，一阵风吹过，我感觉我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次的厕所上了半小时，等到快要下课了，我才不紧不慢地往回走。刚进厕所的时候我连开门都很害怕，生怕后面有什么东西。但出乎我意料的是，厕所里干干净净，唯一不干净的东西只有本来就不太干净的那些东西。我问指南翁：“电影里面不是一打开门肯定看见女鬼吗？”
指南翁嗤笑一声：“女鬼怎么会跑男厕来？再说了，这厕所这么脏，鬼都不愿意多呆。”
可我几乎每天都要在连鬼都不愿意多呆的厕所里面磨蹭半个多小时才出去，这么一想觉得自己好像个傻子。我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有点不知道哪来的莫名其妙的成就感。照镜子之前我以为会看见什么长发飘飘的女鬼站在背后，但是出人意料的是什么都没有看见，看来妖怪还算手下留情，没有蹲在厕所吓人。
厕所在走廊尽头，我就站在那里吹着风，目光向江上远眺。江上有一点像渔火的东西，但这年代哪有渔火呢？我知道那肯定也是妖怪了。
指南翁告诉我：“那些是渔江火，只在江上出现，是为过江的妖怪与水鬼照明的，它们密集出现的地方也是水产丰富的地方，古时候渔人捕鱼的时候，就会请一些能看的见渔江火的人来指示撒网的地点。”
“现在呢？”
“现在？”指南翁有点悲伤地说，“现在人们哪里相信这种神神鬼鬼的东西啊？你说你看的见渔江火，有人信吗？再说，科学的判断方法比妖师们准多了。”
他是一本《鲢鱼的喂养与繁殖指南》，本应该站在科学那边，他却站在了妖怪这边，有点说不出的意味。
我看着渔江火发呆，那些橙色的灯火很小很小却又连成一片，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壮阔美。
本书连载自免费原创小说网站”不可能的世界”www.8kana.com，中国最有爱的年轻小说网站！各大市场下载官方免费APP，享最快更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