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芠走出家门已经有一段距离了，漫步在河道边。
上午已经过半，加上今天是休息天，学院的法定双休日，街道上很热闹，人来人往。
远边的街道不断响起马车滚轮的声音，小孩结伴成群地追逐着路边有小贩推着小推车路过，水果店的工人在大声吆喝，偶尔能看见一队佣兵团走向城门方向。
格格不入。
房子租在靠近城中心的位置是个错误。
“……去哪呢。”
没有事情可以做。
认识的人没有自己这么闲，熟悉的人应该都还在宿醉。
应该去哪好。
玩？
不是。
只是打发时间。
不想一直呆在工作室，又想要能有分担自己注意力的事情。
不知不觉已经养成游手好闲的恶习，把钱大量消耗在没有任何意义和可以称赞的事情上了。
可又有什么关系？
谁会来督促一个有孩子的人认真工作，赚钱养家。
何况，那对自己而言，并不是家。
和米娅在一起的时候，亚芠只会觉得，很痛苦。
回过神时，已经站在赌场门口。发呆时身体很自然地走到了这个地方，因为来过无数次，甚至要比去家的次数更多，身体已经有了记忆。
抬头看了眼高三层的豪华赌场，亚芠抓了抓数日未洗，乱糟糟的暗红长发，犹豫了一会，还是走了进去。
他身上没带多少钱，在赌场里，很快就会输光，所以有些犹豫要不要进去。
毕竟去酒馆里喝酒消耗掉同样数量的钱，喝着劣质麦酒，听佣兵吹牛皮，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可以消磨。
这里是赌场，德诺尔城最豪华的赌场。
只要你有钱，这里能对你开放包括美酒，美食，各类种族的妓女，以及出自药剂师之手的毒品。
这里是赫修拉卡诺斯大赌场。
**********
收拾完餐桌后，米娅换了一身比较整洁的衣服出门了。
虽然她所有衣服都很干净，不过有部分穿的时间实在太久，外加体型也不符合，在外面穿，显得不是那么得体。
并不是不想穿上和同学一样漂亮的便服，只是家里的财政不允许她那样做，而且，如果父亲看见她擅自花钱买衣服，会骂她。
米娅不想被父亲骂，虽说已经习惯了，但也没有习惯。
家里的经济状况时好时坏。
药剂师的是一份精英工作，他们是炼金术士的一支，同样可以成为炼金术士，专职药剂研究。
药剂师能将不同的原料处理后，调制成效用不同的药剂或者药膏，供人使用。
最常见的是治愈伤口的治愈药剂，祛除疾病的恢复药剂，恢复体力的活力药剂，以及解毒抗寒抗热一类，佣兵中大受欢迎的药剂。
再上一级的药剂，就和魔能者的魔法一样，药剂会拥有魔法般的力量。
那样的药剂师也被叫做魔药师。
米娅的父亲只会做普通药剂拿出去低价卖给药剂商店或者佣兵公会，换取金钱。
去除药剂的成本，实际收益算是相当不错，至少在这个城市，已经算得上是富人家庭的收入。
但父亲是个嗜酒，嗜赌，还会吸毒的人。
尤其是父亲为自己调配的不违法毒品，原料价格高的吓人，每天一支毒品要比去赌场输掉的钱多更多。
仅凭父亲一个月卖出的少量药剂，去除各种费用和房租以及她的学杂费，在她的精打细算下，家中也只能勉强维持不至于饿肚子的程度。
偶尔父亲也会做一些稀少的，专供于富有人家的特殊药剂，卖得很多钱。
不过那种时候通常是父亲会有一场豪赌要进行，对家中的财政几乎没有影响。
米娅没见过父亲赢钱的样子。
从来是输光喝醉被送到赌场工作人员的休息室里。
幸好他是个略有名气的药剂师，不然下场就和普通赌鬼一样是被脱光衣服丢到大街上。
穿着一身土气的长衣长裤，米娅拿着钱袋和清单走在近夏的春末街道上。
父亲在餐桌上留下的清单，是需要去炼金商店购买的原料。
女孩无聊翻看清单，从小一直为父亲跑腿买原料，次数的堆加让她多少也知道了父亲要做什么药剂。
首先不出意料认出了几样从未缺少的原料，是毒品的制作原料。略过后看见的，是一些只见过几次的少见名称，其余的倒是常见的治愈药剂的材料。
炼金商店，名字上档次，店面同样上档次，店门口还站了两位装备精简的严肃卫兵。
这是德诺尔城主的慷慨，她是一名很尊重药剂师的女人。城内为数不多的几家炼金商店和药剂店都有城主的亲兵守卫。
趴在柜台上，嘴里叼着一管长烟管的老头，百无聊赖和身后理货的学徒聊天的秃顶老头，看见店门口多了个小小的身影后，顿时精神起来。
“看看是谁来了！这不是我们的米娅小天使吗？今天也来给没用的老爹买原料吗？”
“讨厌啦，爷爷，怎么能这样说我爸爸。”
米娅有些小生气喊道。
虽然知道是事实，但听见自己的爸爸被别人说成没用，即使是玩笑话，心里还是有些痛。
“呵呵。”老头笑笑，伸手拿过米娅递过去的清单，又递给身后的员工，吩咐去装包后开始和米娅闲聊。
“嗯？你的手怎么了？”
老头注意到了女孩手上绑着的纱布，纱布下的棉花有些血红。
“没，没什么。”
米娅一惊，赶忙把捂住了受伤的手，不过在那之前，老头就先抬起了她的手臂，用和体型不符合的速度。
“受伤了，你那没用老爹连治愈药剂都不舍得给你用吗，该死。”
老人轻柔解下纱布，看着有一道不浅划伤的伤口。
“没，没有，爸爸不知道的，是不小心弄伤了。”
女孩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声音低沉。
“那总也得在家里留一些药剂，该死，他真的是药剂师吗。瓦尔多！给我拿一瓶治愈药剂出来！我们的小天使流血了！”
“好的老板！”
一点划伤而已，点上几滴如同鲜血般鲜艳的治愈药剂，伤口在亮起荧光的药剂作用下，迅速愈合消失，疼痛转瞬不见。
“谢谢卡尔爷爷。”
付过钱，拎着一提药材，米娅感激的弯腰道谢，让老头赶紧扶起她，脸上满是心疼。
“不用不用，一点小事而已，对了，这瓶药剂你带回去吧，平常受了什么小伤滴几滴就能治好，记得塞紧能用很久。”
“这怎么行？！药剂一瓶要一个金币，很贵的，爷爷，我不能收。”
米娅把老头抵到她身前的药剂推了回去。
“拿着吧，反正也是我这老骨头闲着没事做出来的，放心效果就算比不上你家的没用老爹，也不会差哪里去。拿回去用吧，就当帮爷爷的忙。”
“嗯……”
知道是老头的好意，米娅小脸红红的，对老头懦懦一笑，收下了药剂。
“爷爷，再见，我下次做些点心给你带过来～”
“小心些走路！”
卡特看着米娅走远，带着笑容回了店里。
随即看见了还在柜台上的清单，脸又冷下来，脑中浮现出一张颓废的青年人的脸。
英俊，带着令人深究的神秘，年轻却有着远超老一辈药剂师的高超制药技术，能够不断改进现有的药剂配方，还能够轻松制作出魔药。
优秀，神秘。
也正因如此，才让人令人不满。
那样优秀的人竟然沉迷在酒精和赌博中无法自拔，还染指会让药剂师止步不前的毒品。作为拥有极佳天赋的魔药师，简直是业界的耻辱。
身为父亲，从不为女儿的未来着想，甚至没有照料过，反来需要女儿为他操心。
这么可爱的女孩，给那家伙做女儿太浪费了。
每次看见米娅，卡特老头都会这么想。
**********
亚芠看着桌上的筹码被移到庄家面前，端起一杯蓝色的水晶杯离开了座位，去吧台的位置坐下，和不太熟悉的酒保搭话，又喝了几杯度数极高的鸡尾酒。
他已经把钱输光了。
不过名气还在。
赊欠必定会还，所以酒保也能做主给这个德诺尔城的邋遢药剂师多配上几杯他们最贵的冰冷妖姬。
这是一杯就要一个金币的贵酒，富商都只是点上一杯举在手中装阔。
这不是用来喝的酒。
可亚芠却在牛饮。
他已经喝下第十六杯了。
也欠了同样数目的金币。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喝这种只是好看但不好喝的鸡尾酒，或许只是无聊，因为不想出去。
出去的话，身上没钱，只能回家里呆着，再窝回房间里，一动不动。或许女儿已经把药材买回来了，那也可以灌上几瓶醒酒药剂开始工作。
可是，不想回去。
赌场里的感觉并不好，但依旧不想回去。
不是家的家，还比不上外面来的自在。
“保尔，再来一杯。”
“恕我直言，这已经是第十六杯了，法斯特先生，您不能再喝更多了。”
留着八字胡的高大酒保擦拭着酒杯，看着趴在吧台上，头发乱糟糟的亚芠，很是无奈。
对方是尊贵的药剂师，无论是否有城主大人厚爱药剂师的传闻，他们赌场也没法赶走一名药剂师。
药剂师可比格斗家和魔能者难对付多了，要是惹人家不高兴，和同行一串气，再也买不到药剂的可能也不是没有。
活在世界上，谁都需要药剂。药剂师，就是医师。
砰
水晶杯被狠狠摔在酒保脸上，顿时，鲜血从额间流下。
“我说再来一杯！”
“……明白了，先生。”
抹掉伤口里的细小玻璃片，保尔耸耸肩，仿佛没有受伤。
医药费会计算在赊账里的，被亚芠丢酒杯受伤的酒保，已经不是一次两次。
谁都知道这位药剂师脾气不好，喝醉后，就和佣兵一样时不时会暴怒着做一些不符合身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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