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东海踏波，才知生死无情（二）
“镜花水月，捉摸不定……，那还是我教他的。”海英喃喃道。
所谓镜花水月，一式镜花，镜里簪花，美丽非常，摄人心魄；一式水月，如水中月，真真假假，恍恍惚惚。镜花飘渺，水月无痕，其实都是幻术。
当年母后生下凤义后，身体虚弱已极，是自己将他一手带大。她教他吞云吐雾，呼风唤雨；她教他忠孝信义，是非礼仪；她教他任意化形，遨游四海，教他……。可以说，比起弟弟，凤义更像是自己的孩子。兄弟姐妹中，凤义最受娇宠，有时也会淘气任性，却最听自己的话。
没想到，如今他却为了自己，死了……
“凤义，姐姐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的。”海英心里暗道。
“后来龟丞相便一人赶往渭水行宫……”
“龟丞相确实来过渭水，但我……没有见他。”海英心里不觉暗自悔恨，当日老丞相来到渭水，自己还以为他是来替父王做说客说好话的，没想到……
“我儿，你心里……还没原谅那个老顽固吗？”龙母拉着海英的手含泪道：“那老顽固一向目中无人，自高自大惯了，活了大半辈子看的最要紧的就是那张老脸皮。想我儿天纵之姿，天上地下、四海五湖，曾经不知艳羡了多少仙人。老顽固更是为你万里挑一，为此得罪的人不在少数。万没想到你只于人间才走一遭，便被一个书生勾走了魂。老顽固自觉拉不下脸来，鬼迷了心窍才非要跟你过不去。他一时间说些气话出来，心里也觉得烦闷，这才亲身去了泗水，临走时却还不是留下避水珠。他是知道我们母子必会暗里帮着你，才走的放心的。再者，母后当时将你拒之门外，其实心里和老顽固想的一样。我儿，你毕竟是我东海的明珠，怎么可以随便嫁给一个凡人。”
说着看了一眼楚行狂，似有深意道：“老顽固当时不给你避水珠，未尝不是存了要考校他的心思。他既然是孔丘高徒，自然也要拿些本是出来看看。这做法虽然有些绝情，也最终铸成今日大错，但也是没有办法啊。希望你……心里也不要太怨我们……”
“母后，海英从来没有怨过父王，更不会怨母后，我只是，我只是……不明白，是人是仙是龙，真的很重要吗？”海英回头看了一眼楚江离，道：“我只知道，江离是真心对我，我也绝不会辜负他……”
“傻孩儿呀，傻孩儿，那你也不必一狠心脱离东海，你可知道母后心里的感受？”
“人神相恋，天道不容，这道理你们又何尝不明白？天就是天，你们……斗不过它的。你父王不理你，就是不要你把孩子生下来，谁知道这小生灵是不是个夺命的孽障？唉，雷罚天谴也都罢了，索性也都熬过去了。”
龙母一席话，两人都低下了头，只是一双手还紧紧互相握着。
龙母虽然地位尊高，但是和老龙王一生都恪尽职守，从来没有做过什么触犯天条的事，天谴雷罚想都不敢想，又怎么会知道其威力如何。两人为此受过什么苦楚，经过什么磨难，龙母自然也就不知道了。现在看到两人安然无恙，还只当天谴雷罚不过是平常的雨雷而已。
两人心有灵犀，对此默不作声，并不想节外生枝，徒惹龙母伤心。
“唉，当真两个都是痴儿。好在海英待你好，你也没有负海英。”龙母看着两人叹道，“后来的事，你们大概也都知道了。龟丞相回来的时候，怀里抱着我的六儿，去时还好生生活蹦乱跳的，回来的时候，却连一句话……都不肯跟我说了……”
说到这里，龙母一手捂着胸口，已经泣不成声，险些晕倒在地，两人赶紧上前扶住。
龙母坐在白玉花床边上，一只手拂过凤义的眉间眼角，道：“六儿，海英回来了，你不是天天念着她吗，如今她回来了，你肯定有很多话要跟她说吧，六儿啊……你快醒醒吧……”
海英渭水产子，老龙王远赴泗水，龙宫好比失了两块主心骨。当日龟丞相带回凤义尸身，龙母虽然心里难受欲死，却只叫龟丞相去泗水请回龙王，又命人为六子设了灵堂，始终没有自乱方寸，心里知道自己一乱，整个龙宫恐怕危在旦夕。如今海英回来，心里的情绪总算发泄出来。
海英上前坐到母亲旁边，看着沉睡在面前的弟弟，那张稚嫩俊秀的脸庞苍白无血色，原本精灵古怪，如今却死气沉沉，更感觉到苍天弄人，领略到生死无情。
他就这样因为我死了，海英心想。
“母后，小巡海说是九尾卫句出手杀害凤义，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龙母抬头不解的看着海英，既然是龟丞相亲眼看到，应该不会有假才对，海英又怎么说这事情不对呢？
“你是说……”龙母恍然大悟。
“不错，父王既然守在泗水，没理由让卫句出来作恶，害我凤义者，恐怕另有其人。至于真正的凶手，恐怕只有那‘龟丞相’知道。”
“你是说……，怪不得，怪不得，我早该看出来的。”龙母一听拍着额头道。
“怎么……？”海英不解的看着母后。
“你不知道，”龙母道，“前几日那‘龟丞相’带回六儿时，身子一点也不弓，只是当时我伤心欲绝，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
“是房山楚大哥。”这时楚江离开口道。
“什么楚大哥？”
“你是说楚行狂楚大哥？”海英略作沉吟，随即会心一笑，道：“当真是他。”
当年她一人孤身前往房山想要制服大妖楚行狂，终究是有些自不量力。当时与楚行狂纠缠十余日，却始终不能让他全力出手。那楚行狂一向看起来放荡不羁，无牵无挂，但也受不了海英纠缠不休，便好言相劝让她收手。可她向来心性高傲，只道自己堂堂天之骄女、神龙之身，却奈何不了一个小小蛇妖，大大丢了神龙一族的脸。一朝奈何不了楚行狂，仍然不肯轻易退走，不想最终惹得楚行狂暴怒发狂。
大妖一怒，动辄风云变色，出手间一招一式更无章法，海英本来就积弱，如此一来更加不敌，后来被打出神龙真身，也奈何不了楚行狂。原来这楚行狂修行日久，一身道行超出海英不少，一直不肯大打出手，乃是见她修为虽高却并不是他的对手，而且是一介女流的缘故。但终究受不了海英百般纠缠，便决定干脆杀了这纠缠不清的女人。
关键时候，全靠半路杀出的楚江离出手相救。
江离作为孔圣第三得意弟子，自然与楚行狂同样神通广大，要说本事，甚至要更胜楚行狂一筹。只是江离打的太中规中矩，出手处又要顾及海英安全，全不肯下狠手，所以打了许久反倒因为束手束脚渐落下风。海英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自己打不过也就算了，如今以二敌一，如若不胜颜面何存。
不能力敌，唯有智取。
那楚行狂本是蛇身，同江离海英战到酣处时，不得已显露了真身，原来是一条三丈白蛇。蛇身光滑如匹练，已经生出四足，头上更是生出了两只翠玉般的小角，竟然有了化龙的征兆。
海英突然浮想到自己从南海得到过的几件宝贝，随即心出一计，朝着缠斗在一起的两人大喊叫停。对楚行狂说道：“喂，四脚蛇，我们二人是打不过你，不过武斗斗不过，咱们就来一场文斗如何？我们要输了，便一定离开房山，今生今世不再纠缠你。而你要输了，便要通告九州，说自己是败在东海海英公主的手里。怎么样？”
楚行狂道：“你们若不纠缠，只要不是想要楚谋这条命，怎么都好。”海英又道：“那好。你不是说自己通晓千变万化、本事通天吗，如今我有两样东西，一样要你变过来，一样要你穿在身上，你敢不敢？”楚行狂听了只是冷哼。
海英便从怀里摸出一只白玉蜥蜴和一只白玉龟甲，抖手道：“呐，就是这小小雪蜥蜴和这白玉龟甲，你可变得出来，可敢穿在身上吗？”说完嗤嗤一笑，只等着看楚行狂笑话。
原来海英在心里早就想好，他若变了雪蜥蜴，不正是承认自己是一条四脚蛇吗；他若穿了那白玉龟甲，自己就说“前几日我的白玉龟自己从壳里跑出来，莫不就是你？”看他还怎么回答。楚江离凝立半晌，突然哈哈一笑，道：“也罢也罢。如此，是楚江离输了。”
便在那日，楚江离与楚行狂义结金兰，也是在那日，楚江离与海英之间坚定了那千丝万缕斩不断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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