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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以为自己会自杀呢。”
天凉好个秋。
秋风呼啸的时候，鸟儿根本不会叫出声。谢小叶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有点干干瘦瘦的小姑娘，小巧的马尾辫，长得是挺端正，但并不怎么可爱——或许是她正做着鬼脸的缘故？
谢小叶收敛了笑容，她屏住呼吸张大眼睛。斜放在橱柜边上的大概有两米的落地镜里面的女孩也一起屏住呼吸张大眼睛。
——还是不怎么可爱。
“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她摇头晃脑，脑袋后面的辫子一起摇动。
她停了下来，凑到镜子面前，食指戳戳自己的肌肤，很滑，和男生的完全不同，“不是所谓的性别相反世界，除了我之外大家都一样……或许这是传说中的细小差别造成的平行宇宙？老爹当年啪啪啪的时候多滴了一滴汗水，于是Y变成了X，连带着其他的东西一起都变了？”
“……你在想什么糟糕的东西呢？女孩。”
谢小叶吐了吐舌头，拍了拍脑袋，这一下镜子里面的那位倒是有点可爱起来了。
今天是周末，电视里面放着美少女战士，月野兔对着比起人设如此来说更像是作画崩坏的怪物拳打脚踢。那是租来的碟子，一家音像店就在他们家对面，每天早上都能听到刀郎的《2002年的第一场雪》和《披着羊皮的狼》，虽然有些嘈杂，不过不可否认那是当时的好音乐。
今天是周六，秋天。谢小叶九岁，三年级。
其实对于谢小叶——或者说那时候还是“他”的谢廊檐来说，也不是没有意淫过重生之后的人生之类的，就算是……“变身”，其实也看过几本相应的小说，不是完全没有准备。当然，平白失去自己的宝贝还是很能令人伤感的，不过半个月过去了，小女孩醒悟伤感并没有卵用——的确她已经没有卵了，不过这不重要，现在还是好好过日子来得好。
说到底，自己不是还多加了十几年寿命么？
她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房间里的另一个人是母亲，早些年家里是卖杂货的，很闲，所以她可以很无聊地坐在前台撑着脑袋发呆。租凭的房子就是一个几十来平方的门面，最后边的角落有个小门，出去左转就是厨房和厕所。一道大约有半个大门宽度的墙壁将房间隔成两部分，前面是货架和货架上面的食物，后面是卧室，两个床，电视机，饭桌斜靠在墙边，等到需要的时候用架子架起来。
而女孩缩到床上，她主动要求做作业，然后真的只用了半个小时做好了作业。母亲奖赏她可以看半个小时电视。
其实真的没有什么可以看的，音像店的老板娘只有一张张八九十年代的僵尸、武打以及无厘头电影，一部部以奥特曼为名的其实根本毫无关系的特摄剧乃至于连特摄都算不上的格斗动画，当然，还有就是几部TVB宫斗剧——谢小叶印象深刻，那是母亲之所以让自己只看半个小时电视的原因：她也有自己的需求。
虽然她已经很难接受看某部作品的时候没有从右往左飘过来的字了，不过聊胜于无，至少比在后门窗子上一片又一片被风吹下来的枯叶子好看。
“就只会看电视。”
交换唯一的娱乐归属权的时候，谢小叶硬邦邦一张脸，还学着母亲的样子说了一句。
随后一句“就你话多”，一巴掌轻轻拍在她的脑袋上。
女孩撒腿就跑。停在门外，转身，双手合拢在嘴巴前面，像一个扩音炮。
“——我六点回家吃饭啦。”
“别走得太远，而且！迟一分钟打一个手板！”母亲看都没看她一眼，她就像一个女王般下命令，而手中的遥控板俨然就是一个权杖。
谢小叶含含糊糊地应着。
……
百隆小镇其实很小，至少在谢小叶的记忆中是如此：自己家所在的街道大概有个一两千米，网吧所在的街道也是一样……但是显然不止，还可以朝着那个方向延伸出去很远，而且整个小镇也不止两条街。这时候她醒悟过来自己其实并没有在这里呆多久，明年父亲会带着她搬家，曾经的模糊印象限制了她的思考能力。
那是2005年的秋天，小镇还没有第一个网吧，远处高楼中的高中学生每晚自习不断，繁荣的地段已经渐渐兴起了国外传来的快餐类油炸食品，时间大概是四五点，一个九岁少女用一种说是行走更像是游荡的姿态在街道上，其实是一件很了不起、很不寻常的事情。
谢小叶其实没什么目的，就是想玩。
“这个身体的脑袋或者分泌的激素影响了我，使得我会有类似于九岁小女孩的行动趋向。我是心有大志向的人，可惜这不争气的身体！”她为自己开脱，虽然这个理由并不能合理解释她为什么来到这样的地方。
想玩其实有很多选择，一般的女孩其实不该来这个地方。
谢小叶抱着双臂抬头看着这家店，厚实的透明带子垂下来，把里面的一切神秘都深深掩盖。
一些呼喊、碰撞、兴奋的大叫从中溢了出来，能闻到一股股汗水和烟味混合的令人不爽的味道，令人对其中的情景抱有不太值得期待的想象，比如一群基佬之间的哲学游戏什么的。
这是一家街机厅，也是镇子上最大的一家街机厅。
一边的泥巴地上面停留着几架自行车，高中年龄上下的年轻人说说笑笑进进出出。
那个时候还没有流行杀马特之类的东西，各种黄毛红毛翘起来的毛还属于一些年轻港台明星的专利，这群玩游戏的小伙子或许打架逃课抽烟，但外表还算正常——偶尔有几个纹身的家伙，已经算是大佬级别了。
谢小叶在原地等了等，最后跟着一个看起来比较傻的家伙进去。老实说对于老板的人品她有些不太放心，不是怕被欺负而是怕太耿直，耿直到不让自己进去。这不是没有可能，在谢小叶的印象里，这家伙好像干过这种事情——应该算是好事吧？
老板戴着当时少见的眼睛，不知道多少度。街机厅说是最大其实也就十几二十台的样子，他的老婆应该坐在房间内里的帘子里面看着电视，谢小叶细心聆听，果然听到了一点清澈的声音。
那是婴儿的声音。
她恍然大悟，现实和记忆重合起来。是的，这个时候他的确有了孩子。
“来，三个币。”前面的家伙大声喊道，老板手上攒着一叠一块或是伍角的票子，这时候市面上的价格是一块钱六个。谢小叶点点头，和记忆中没有差别。
“是的，我在观察，观察这个世界有没有除我之外更多的变化。”她心想，这个理由比之前那个“身体的影响”好多了。
谢小叶顺着前面那个比自己高不了多少的小男孩移动起来，走到一半突然摸了摸腰包，空的。现在她才发现进来是进来了，但是好像还是没法玩。
游戏有拳皇、合金弹头——当时叫做越南战役、雪人兄弟、三国战纪、雷电、西游释厄传之类的常见类型，当然还有赌钱机——那里的人一般年纪偏大，和前者面前的诸多小学生初中生不可以一并而论。
前面的家伙看起来早有目标，直接走向了最近的一台拳皇97机。上面已经有一个人了，正属于那种“和小学初中生不可以一并而论”的高中生，手臂上纹着身，寸头，看起来干瘦干瘦，穿着一件外套。
虽然外形拉风，不过手底下好像并不有料，他操控的二阶堂被电脑打得很难看，血量只剩下三分之一，而对面还有一半。不妙的局势令他全神贯注，额头上微微见汗，完全听不到外界的吵闹，然后……摇杆乱摇，手指乱按。
咚咚咚、当当当，身体随之一起摇摆。相比起玩游戏，更像是隐藏多年的帕金森综合征终于一次性爆发。
“哈，翔哥。我来啦。”前面这个最多十岁的小男孩欢呼一声，他把铜币细心地收在了裤包里面，让期望着老天有眼掉一个下来被自己捡到的谢小叶倍感失望。
小男孩自来熟地扑了上去，在高中生的背后不知深浅地一拍。这一下二阶堂是彻底玩完儿，惨叫一声之后，就像武字所阐述的道理，一个人躺着，一个人站着——还特么摆着中二的POSE，发出嘲讽的语音。
“特码的谁呀！我本来要赢的！”
“啪嗒”一下，高中生一拍操作台，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顺势向周围讲述一下自己本来就能赢这个无可争议的事实之余，长身而起就准备上演一出三拳打死镇关西。老板叫了一声“不要拍机子”，谢小叶朝后面退了一两步。
结果出乎人的意料，一见到微笑着的小男孩，高中生就一下子怂了。他脸色从愤怒到尴尬只用了一秒，从尴尬到笑容用了不到一秒。
“小弟，你来了。”他一脸若同发现自己的孩子是亲生的惊喜，随后一瞥后边的屏幕，下一场已经开始，“来来来，快帮我度过难关。”
“还剩个萝卜头（罗伯特），这不没输呢？”小男孩不多讲废话，直接卷起袖子坐下，装足了逼，“让我来！”
谢小叶这才回忆起来这里的规则，这里不论年龄大小，只讲技术高低。当年的他装过类似的逼，也被年幼的家伙作为装逼的背景。看来这些记忆的确是太过久远了，要不她实在不该意外的。
小男孩的确有自己装逼的资本，他的技术在这个年龄属于上乘，没有那种整个身体跟着游戏人物一起摇摆的恶习，动作幅度很小很精准，基本上无声，各种连段、躲闪等等基本的操作组合也用得是得心应手。谢小叶不得不承认，自己在相同的年纪，大概没有这样的水平。
当然，也不是没有令人厌恶的地方，比如他一边打一边BB着一些什么东西……谢小叶隐约听到了“雷光霹雳拳”“闪电脚”“你的力量就只有这个层次了吗哈哈哈”“在我的力量下颤抖吧”之类的话。
谢小叶突然捂住了自己的脸，她突然想起来自己以前好像也有过这样的……时期。
最后大蛇又一次倒在了杂牌三人组面前，而三神器的后人则站在一边干看着随时准备动画开始上来领功劳。小男孩伸了一个懒腰，偷偷地看着周围的家伙，翔哥和几个围观的肉脚高中生直接看呆了，回过神来，脸上不无羡慕嫉妒地夸赞着这小家伙。
对于一个虽然并没有初中，但是的确足够中二的小学生来说，这正是心中最好的结果。不过他眼睛一转，在这一群汉子中突然看到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孩，正在愣愣地盯着自己……盯着自己！？
他眨了眨眼睛，突然做下一个决定。
“摆擂台啦。”
谢小叶大概回忆了一下自己当年的蠢事，正想着该怎么自杀比较合适的时候被一声大叫惊醒了。现实中，小男孩已经沉下了脸，认认真真地端坐在机子面前，眼神却游离着，时不时朝着这边偷瞄，好像……在偷看自己？
翔哥像一个跑腿一样大叫出声，声音传遍了整个街机厅。
什么鬼？
谢小叶有点莫名其妙。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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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