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顾小焕在梦中醒来已是华灯初上。
小镇的灯火在雨中斑驳，刺痛了他的双眼。
但车里有一个人早就憋坏了，他略带兴奋地叫道：“你终于醒了。”
顾小焕皱了皱眉，不解道：“怎么，你还没走？”
孙不救有些不高兴，鄙夷道：“难道对救命恩人就这语气么？”
车夫差点笑出声来，倒是谁在救谁？这人真是个赖子。他摇了摇头，出声说道：“顾少侠，过了这个镇子就快到良田了，要不先歇息一晚？”
顾小焕还没说话，孙不救立刻大声嚷道：“自然要歇息一晚，我好久没泡澡了。”
车夫不答。
顾小焕说道：“就在这休息一晚吧，你赶了一天的车也该好好歇息。”
车夫立刻眉开眼笑地说道：“好嘞。”
孙不救那双洁白而修长的手紧抓着膝盖，不爽道：“怎么他说话你就答应，别当我没钱！我可告诉你，七子还欠我一大笔钱呢！”
皇帝还欠我家的拆迁费呢，车夫已无力吐槽。
众人饥肠辘辘地来到客栈，本想大吃一顿。谁知还没走进客栈，便听到客栈里传来一声哀叹：“哎，又死了一个，七子已去其二。”
孙不救连忙冲入客栈，大声问道：“死的可是秦时？”
众人愣了愣，怎么就突然冒出个叫花子？他们一齐条件反射般地答道：“不是。”
孙不救拍了拍胸口，庆幸道：“还好还好。”
这还能好？众人怒目而视。但又看到了晃悠悠走进来的顾小焕，一齐大声叫道：“大人你可来了。”
顾小焕眼皮都没动，只是淡淡道：“我出师了。”
众人沉默了。
他问道：“死的是谁？”
“燕血。”
他眼皮跳了跳。
又问道：“在哪？”沙哑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良田。”
他轻叹一声，道：“看来我是不能歇息了。”
说罢，便转身走入雨中。
“为什么？”孙不救赶紧问道。
他也没答，因为这个回答实在太费时间。他将一袋银两扔向孙不救，道：“这些钱你拿着，和车夫在这休息一晚。我自己过去。”
孙不救手忙脚乱地接下钱袋，说道：“哎，别走别走，要去一起去。”说罢，便一头冲入雨中。
车夫也立刻表明决心：“是啊少侠，同去同去。”重要的不是银钱，而是回去之后能在小镇里吹上一波，自己如何在雨夜中赶路，义上良田！
顾小焕停住脚步，顿了顿道：“那便同去。”
不一会，他们便匆匆出了小镇，赶往良田。
马车里，孙不救好奇地问道：“为何这般着急？”
他难得的没有喝酒，而是喝着肉汤。他轻声说道：“死的是燕血。”
“之前不也死了一个吗？”
他望着窗外漆黑的夜，声音更为干哑：“因为燕血是我们这群弟子当中，最为可怜之人。”
“不对吧，秦时不是更可怜？”而你好像也比他可怜，孙不救心中默道。
他喝了口热汤，眼睛却是陷入了回忆：“不一样，秦时恨的是凶手，而他恨的，是自己。”
“他比我们晚入门两年。也就是说，他仅用了三年，便在百人中夺得七子称号。”
“我们这群人中，他的资质只能算中等。但他实在太过执着。”
“有人形容他是个疯子，除非累倒了，他便一直在练武。”
“但我觉得他不是疯了，他一直折磨着自己的身体，怕是疯子也不会这般不要命。”
孙不救不禁握住拳头，轻声道：“只因他恨自己？”
顾小焕忽然变得很痛苦，他闭上眼睛，脸上的伤疤向上弯出一道痛苦的痕迹，他声音更低更哑：“是啊，他恨他，便连名字也改了。他原来叫什么我们都不知道，即使是带他上山的林师兄也是不知。”
“他只道自己是燕血，燕州的血！”
“燕州？”
“是啊，燕州。那里盗匪众多，而且个个心狠手辣。他们一家就是被盗匪所害。当时他躲在车底，被盗匪发现了，他们正要把他从车底拉出来，好好炮制他。恰巧师兄路过，便将他救下。”
孙不救恨声道：“若是我，早就与那伙盗匪拼个你死我活！”
他轻声一叹：“哎，所以他才这般恨自己。武功越是厉害，他心中的恨意也就越强。他曾说过，若是他有这般武艺，那么他就”他已不愿说下去，燕血那痛苦的神情依然历历在目，彷如昨日。
他猛地灌下一口热汤，但热汤不是酒！他被烫得又吐了出来，不住地咳嗽，脸色变得惨白。
孙不救却忍不住道：“那便去杀盗匪啊！”
他的声音变得更哑：“青衣弟子不能轻易出山你又不是不知。至少在山上修习五年，方能选择出师。每三年一届七子，他最快的出山方式只有这次比斗。”
“他做到了。”
“即便是一个普通人这般没日没夜地练武也能做到，你根本不知他到底付出过多少汗水！”
“那你知道？”
“我也不知，我只知道若十个人按他的方法习武，一个也活不了！所以我只是在遇到他的时候劝他与我一同喝酒，直到把他灌醉。”他苍白的脸上浮出一丝笑意，山上的日子确实令人怀念。
孙不救笑道：“若是这样，他不是老躲着你？”
他也笑着道：“是我在躲着他，山上已有两个醉鬼，不能再多了。”但眼睛还是那么痛苦。
他似乎不想再继续说下去，转而说道：“你快些吃吧，吃完让车夫大哥进来歇歇，你去赶车。”
孙不救不乐意了：“你怎么不去？”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手。”
“啊！”孙不救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惊一乍。
“不用不用，我即使赶一天的车也不会累。”车夫立刻说道，他还想继续听他们聊着关于燕血的故事。
孙不救却不知车夫的心思，还以为是那车夫憨厚老实，他点头说道：“就是就是。”
他淡淡地说道：“这雨太冷。”
“好吧。”孙不救明白过来，垂头丧气地当起了车夫。
车夫坐进马车，有些疑惑道：“少侠怎么不喝酒？”
“先不喝了，等见到他时，再与他喝个痛快。”
他是谁？已不言而喻。
车内变得很安静，安静中又带着无言的悲痛。
夜已渐深，小车行至林中，只要过了这片林，前面便是良田。
便能，见到他。
就在这时，林中突现一只火箭，在空中爆破，闪烁着青色的光芒。
将车上三人的脸印成一片惨绿，车夫的脸上带着惊恐的呆滞，顾小焕望着那朵绿花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孙不救则好奇地张望着那朵美丽的火花。
这是青衣门特有的求救信号！
“你们呆在这不要乱跑！”说罢，他一个闪身，朝着火箭方向飞奔而去。
孙不救连忙叫嚷道：“等等我，等等我，我也要去。”说话间也跟着跑了出去。
顷刻间他们便被黑暗吞噬。
只剩车夫一脸惊恐的缩在车上，瑟瑟发抖。
火箭的爆破声姗姗来迟地传来，在雨中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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