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血渐冷,长林却很热。
热得在燃烧。那双漆黑的瞳孔轻微地颤动着,仿佛燃烧着的火焰。
烧得越厉害,他整个人就越冷。两道雪白而锋利的眉毛仿佛已冻成白霜。
当他一脚踏进酒馆,便将热闹的酒馆冻结成冰!
他们打了个寒战,那是冰霜缓缓爬过皮肤的体验。一寸,一寸地冻结,即便是穿着厚厚的冬衣,也无法幸免。
只因那双雪白的眉毛太过寒冷。
如同腊月里的坚冰,冻得让人不舒服。
但又不只是寒冷,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连天色也仿佛暗上几分。
待的时间越久,越是让人不自在。
转眼间,酒馆里的人几乎都逃了出去,连店小二也不见了踪影。
但老板没走,他就是想走,也走不了。
所以他苦着张脸,忙碌地给客人结账。微微发福的脸皱成一团,油光四射;绿豆般大小的眼睛几乎被皱起的皮肤给挡住,显得格外苦恼。
说书先生也没走,因为他有消息要卖给秦时,还是个大价钱。他紧了紧衣衫,捧起一杯热茶取暖。
还有三人没走,他们相互间离得很远,正自顾自的喝着酒。但他们的眼睛却一直围着秦时滴溜溜直转。
人群从他身边逃开,这正是他想要的,因为他要在这儿等个人。
他已无法控制这寒意,那就让它,肆意燃烧!
他自顾自地走到酒馆里最为阴暗的角落里坐下,把脸埋入黑暗,只剩下两道雪白的眉毛与斑白的两鬓,在黑暗中时隐时现。
他喜欢安静,也喜欢黑暗。
他将手中长剑放在桌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这时,老板收好了银钱。听到那声轻响,便逃似地去了后厨。
但说书先生眼中的笑意更盛,因为越有气势的人一般也越不缺钱。
他看着那两道雪眉,笑着说道:“关于许离的死,你知道得比我多。但你却不知道他为何而死。”
他为何而死?这重要么?
当然不。
所以他没有回答,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但他的眼眶却忍不住跳了又跳。
不重要么?
他的死当然重要。
像,实在是太像了。
这凭空消失的手法与五年前实在是太像了,虽然有些稚嫩,但确实是一脉相承。
“你终于还是来了!”秦时心中仿佛燃烧着一团火,好似五年前的那场大火,不!比它更为炽烈!
因为他已经烧了五年!
越烧,他身上的寒意就越重。
似乎是感受到越来越重的寒意,说书先生眼中的笑意更浓。
他悠闲地呷了口茶,想要故技重施。
这场博弈,他已经胜券在握,只等着对方的茶资是否能让他满意。
酒馆一时间变得很安静,可有人不喜欢这么安静。
一声戏谑传来,“哎,你可挑错人啦,就你这眼力,混这行当可不容易啊。”说话那人身着黑色侠客劲装,手上带着黑铁手套,脸色青黑,却是修炼破石宗功法所致。
他虽是在调侃说书先生,但眼睛却望着那处阴暗的角落,手指在不停搓动。
又有一人笑道:“嘿,就是就是,我们四人当中,也就他最没有钱。”此人一身棕色长衫,却是归离门下。他紧了紧手中的长剑,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青衣门的人,都穷得很。”那人衣着华丽福气,如此寒冷的天气仍打着一把折扇,乃诸葛世家子弟。本该教养极好,但口中的酸意有如深闺怨妇。
说书先生的眼角忍不住抽了抽,但他还是继续盯着手中的茶杯,默然不语。
秦时根本没在听,但他的眼眶跳得更快,眼珠也在剧烈晃动着。
他心头默念:“我来了。你知道我不会等太久,我也知道你不会让我等太久。我们都明白,今天是最后一天。”
“真是期待!”
秦时嘴角忍不住残忍地翘起一丝,又很快被他抿了回去。
三人等不到秦时的回答,一时有些飘飘然。
破石宗弟子戏谑道:“既然人家付不起茶资,还是由我来说吧,当然是为了那万两黄金的悬赏!”
归离门人抢着道:“可不止他一个人有,他们七个人,每个都有!”
诸葛子弟虚伪道:“这么说来,岂不是我说错了?青衣门还真是有钱,随便一个七子的头颅就值万两黄金,缺钱了就取下一个头颅换赏钱,岂不美哉?哈哈哈哈!”
说书先生要说的话被他们抢去,但他并没有因此恼怒,看着他们有如跳梁小丑般的表演,眼中笑意反而更盛。
这只是他抛出的诱饵,原因重要么?
不重要。
重要的是——“七万两黄金很多么?相信大周还是有不少人能拿得出,但不是谁都能有这样的胆子。你们可知,是哪个势力发布的悬赏么?”说书人微微一笑,抛出了更为诱人的饵。
三人这才明白过来,自己竟是被他摆了一道,成为他抛砖引玉的棋子。他们心中暗恼,默不作声地喝起酒来,下定决心不再参与双方的博弈。
一时间,酒馆变得格外的安静,只剩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黑暗中,忽然传来手指敲打桌子的声音,哆、哆、哆。
声音清脆而厚重,在安静的酒馆中肆意回响。
这是个好兆头,说书先生这般想着。他又换上一杯热茶,感受着茶水的温暖。他实在太冷,但为了赏钱他也只能继续熬下去。
敲击声越来越快,他眼中的笑意也越来越浓。
敲击的速度快要达到顶峰!
“来了”他精神一震。
就在此时,敲击声倏然停止。
而就在此刻,“来咯~”后厨的帷布被掀起,露出老板那张强颜欢笑的胖脸。
说书先生的脸颊微微抽搐着,他忍住怒气,默不作声地看着那处黑暗。
秦时终于出声:“你终于来了。”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激动的颤抖。
老板端着一盘酒菜,快步走到秦时桌旁,将酒菜一一放好,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颤声说道:“大人,你要的菜,上齐了。”
秦时点过菜么?
没有。
但这菜确实是他需要的。
那双稳定的手微微颤抖着:“宴会终于开始了么?”
老板微微躬身道:“这只是前菜。”
说话间,一道雷光闪过,照亮了老板那双绿油油恶毒的小眼睛。
还在喝着酒的三人顿时七窍流血,瞬间毙命!
捧着茶杯的说书先生仿佛被温暖的茶水烫伤,他立刻跳了起来,慌忙地跑出了酒馆。
这时,耳边才迟迟传来轰鸣的雷声。
“哦?”秦时仿佛根本没注意周围发生了什么,他简单吃了些菜,淡淡道:“味道还不错。”
他的眼睛仔细地打量着老板,眼眶微微跳动着。
老板搓了搓手,笑着说道:“我的手艺比起厨子也差不了多少,但你我都知道这些菜不是重点。”他笑的时候,眯起了眼睛,将那两颗绿豆大小的眼珠陷入肉中,显得异常狰狞!
“但我还是微微有点失望,因为你不是他。”秦时微微摇头,两鬓的斑白耷拉着,身上的寒意消失大半,显得有些失望。
老板微微一愣,又好似想起了什么,他笑着说道:“但我知道你要找的人在哪。”
秦时不再盯着老板,转而看向桌上的好菜。他简单地吃了几口,有些兴意阑珊地说道:“要不是因为你知道,我才懒得与你说话。”
老板眼皮抖了抖,又道:“你可知”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秦时粗暴地打断道:“他们四人为何只死了三人,这与我何干?别在说这些没用的废话,毒蜈蚣!”
“你!”毒蜈蚣又惊又怒,他明明已经掩饰了自己的所有特征。他是怎么知道的?
毒蜈蚣深吸两口气,果决道:“哼,也罢,那我们直奔主题!”
说罢,他便满上一杯酒,略带恶意地说道:“这个酒壶内有双层”
他话还没说完,秦时就直接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有一层是毒酒。”他呆滞地说着他原本设计好的台词,但都已经太迟,太迟。
因为一根短箭刺穿了他的喉咙。
“你派的这个人太蠢。”秦时看着窗外,略微皱了皱眉。可惜了这么好的菜,已被飞溅的鲜血染臭。
说书先生翻身靠在窗沿,把玩着手中的玉笛,笑着说道:“哎呀呀,不好意思,这只是个新人测试。”
“看来他不怎么合格。而我要等的也不是你。”
秦时嘴角微微上翘,他突然又有了兴致,微冷的血液开始发热。新人么?
对方的茶资确实令他满意,“确实如此。作为回报,我将免费告诉你一条最新的消息。燕血已经身亡。”说完,他便跳出窗外,转眼便不见踪影。
燕血,么?
他颓然地靠在椅子上,痛苦地闭上双眼。他的眉毛几乎快要皱成一条白线,斑白的两鬓变得更加枯槁。
屋外又下起了久违的细雨,让原本昏暗的酒馆更加昏暗。
良久。
他蓦地抓住桌上的长剑,用力一抽!剑刃的寒光照亮了他的双眼,他亦紧盯着剑刃中那双充满痛苦的眼睛!
这柄锋利的铁剑上有着数道修补不了的缺口,本该是废弃的铁剑,他一直带着。为的就是时刻记住那刻骨铭心的恨!
如今,又多上一层!
他收起铁剑,但眼中的寒芒竟比剑刃的寒光更为刺眼。
他出了酒馆,渐渐消失在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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