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颠簸,温暖。
犹如那年夏天,泛舟江上。
每当累了、倦了,他便会躺在船上,感受着江水带来的颠簸,在微醺的江风中沉沉睡去。
他已经很久没睡得这么安稳,那么踏实。
他实在是受够了寒冷和饥饿,还有这该死的雨。它们折磨着他的躯体,诱惑着他的灵魂,想让他屈服!但即便是死!也不能让他屈服!
正如他那双洁白的手,即便是浑身上下都脏了,但那双手,必须要时刻保持干净!
但如果能选择一种死法,他宁愿这样温暖地睡死过去。
他睡得,更沉了。
顾小焕靠着马车后壁,望着窗外的天空,眼神空洞而忧伤。脸上的伤疤也不再锋利,仿佛正痛苦地蜷曲着。
他喜欢这样安静的环境,好似他已不在这世上。
越是安静,他就越要喝酒。他又拍开一坛,倒上一碗,即便马车在颠簸,但这酒,一滴未洒。
有些东西,必须要酒,才能点燃!燃得越烈!喝得越醉!他才越能看清!那些不能忘却的画面!
泪水模糊了双眼,他却能看到更多;更痛,他就喝得更快。酒是个好东西,它能麻痹世上的一切苦痛。
但车里的另一个人却没能喝酒,所以他被痛醒了。
他梦到自己吃了断肠草。断肠草对常人来说是一种剧毒,但对他来说,很是稀松。他可是有解药的人。但奇怪的是,他一连吃下好几副解药都没作用,反而肚子越来越痛,痛得在地上打滚。最后实在是没办法,他痛醒了。
他捂着肚子,蜷曲在温暖的马车里。对面坐着一个人,一边流着泪,一边喝着酒。他皱着眉,略有不爽,想道:“那人怎能就这么随意的将本少爷扔在这里,也不好生伺候。”
但他的肚子实在太饿了,他不由叫道:“快,快给本少爷拿吃的来。”那声音干哑无力,好似折断的干柴,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这声音竟是从他口中传出的。
但声音还是太轻,对面的人根本就没听到,还在喝酒。
但有一人听到了。
“你终于醒了!”车夫憨厚的声音中带着欣喜。
谁也不希望自己的车里死了人,特别是看到顾小焕的处理手法后,车夫心中的不安更盛,他一直默默地注意着车厢里的动静。
听到那有如天籁的声音,车夫悬着的心也终于落地。
车夫很是欣喜地想着:“谢天谢地,那乞丐总算是活了。”
他很满意车夫的态度,皱着的脸舒展开来,变得不那么痛苦。但如果他能知道车夫的心声,可能会更加的痛苦。
顾小焕终于清醒过来,他将火炉旁烧得滚烫的铁碗递到那人眼前,道:“把它吃了。”
他惊呆了,不是因为那人若无其事地拿着滚烫的铁碗,也不是因为那人长得如此年轻但声音却如此沙哑,而是因为那碗里的东西实在是太过恶心。
那碗里的东西很白,很黏稠,在碗里翻滚着,还时不时慢慢冒出一个个让人恶心的气泡。仿佛是白纸被人撕碎了,泡在碗里慢火熬制了三天三夜,变成纸糊。
他心中疯狂呐喊着:“孙不救!就算是死,也莫要吃这恶心人的玩意儿!就算是死,也别丢了药王谷的脸!”
他将头别过一旁,他是不会屈服的!
但那碗里的东西对于一个饿了数天的人来说,实在是太诱人了。
他太想吃了。
顾小焕以为是碗里的东西太烫,便倒了些水,温声说道:“现在可以吃了。”
“我死也不会吃那些纸的!”
“哎,那是馒头泡在水里,煮糊了好下口。”一旁的车夫搭话道。
“那与纸有何不同,我要吃水煮鱼,红烧猪蹄!”
“饿了几天的人,不能先吃油腻,只能吃这些流食。”车夫笑道。
孙不救脏兮兮的脸上隐约能看到羞愧的红色,那双洁白的手也染得发红。他曾救治过许多人,什么疑难杂症他都见过,但就是没处理过饿得要死的人,自是不知道这些常识。
既然没了顾虑,那这馒头糊糊也就不难下口。
他喝了一碗还觉得不够,将碗递了过去,道:“你再给我弄一碗。”
“刚开始还不能多喝。”
孙不救很是尴尬。他又说道:“我的衣服呢?”
他现在一身粗布衣衫,但他的身体太过修长,也可能是那衣服确实是太短,手臂和腿都露出了半截,衣服上还有那淡淡的马骚味。
顾小焕淡淡道:“扔了。”
“扔了?那可是我最喜欢的衣服!”
“太臭。”
确实太臭,臭得喝不下酒,并且那衣服实在是太湿、太冰冷。
“算了,我大人有大量,原谅你们了。也不知你们是撞了什么大运,竟能将我救下,算我孙不救欠你们一个人情。”他得意的晃了晃脑袋,那结成一团一团的头发甩在他脸上,打得啪啪作响,他又停止了摇晃。
“救你的只是顾少侠,我还以为当时你已经死了呐。”车夫暗自觉得好笑,被救了一句道谢的话都没有,还装得很有能耐。他感觉是碰到了赖子,这样的人会一直赖着你。
所以他委婉地拒绝了孙不救的人情。
“如果你能安静下来,就当是还了我一个人情。”顾小焕平静道。
车夫也很是赞同的挑了挑眉,不知是赞同安静,还是在赞同这拒绝的方式。
孙不救修长的眉毛仿佛一下就炸了起来,他高声叫道:“你!”天底下竟有人能拒绝药王谷的人情?天大的笑话!他握紧了拳,手上青筋暴起,仿佛洁白的玉石里嵌着青脉,煞是好看。
一旁的车夫看呆了,想不到这人的手竟比镇里富家小姐的手还要好看。
顾小焕皱了皱眉头,他突然觉得救人是件如此麻烦的事情。他干脆举起酒坛,大口喝起酒来,喝醉了就什么也听不到,安静得很。
虽然他已很难喝醉。
孙不救突然惊叫一声:“竟然是你!”
顾小焕根本不答。
“当年是我救了你!”
“哦?”顾小焕闻言皱了皱眉,终于将酒坛放下。因为这人实在是太吵了。
“怎么,你不信?你喉上的那道伤虽没能割破你的喉咙,但却把声带给弄坏了。”
所以他的声音沙哑得很,只要看过他伤口的人都知道。
孙不救好像也意识到这点,赶忙说道:“你当时身上一共三十七道伤,插在你心脏边上的那把剑,便是我拔的。”
他仰起头,露出一副‘快来感谢我’的表情。仿佛一只骄傲的公鸡,他似乎已经忘了自己被顾小焕救下的事实。
顾小焕躺平了身,闭上眼睛,道:“我本就该死。”
他活着似乎只剩苦痛,他无不希望自己在那个雨夜中死去,但他还是活了下来,活了整整五年!
“但有人不希望你死,还许诺将来会给我很多钱。”钱对于孙不救来说只是浮云,他更希望得到对方的感激。
确实有人不希望他死,不是一个人,而是许多人。
顾小焕略微疲惫地说道:“那你去找他吧。”
“你这不是要去寻他么?一起去吧。”
“不是。”
“为什么?”
“那里太热闹。”沙哑的声音中带着模糊。
耳边似乎还传来什么声音,但顾小焕已渐渐进入梦乡,也仿佛沉入棺木中。
那里确实很热闹。
秦时也讨厌热闹,特别是潜藏在热闹下的阴险。
今天长林难得的没下雨,但天气却更加的阴沉,云层越压越低,风越刮越冷。
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青衫,仿佛一点都不在乎这寒冷的天气,因为他比这天气更冷。
突然有人冲出来,拦下了他。
那人一身质朴的衣着,有些地方还打着补丁。身上满是风干的泥巴,他应该跑了很长的路,晒得黝黑的脸上满是欣喜与激动,只听他激动地说道:“大人,那人,凶手,我找到凶手了!”
但秦时根本就没听,脸上的神情依旧坚硬如冰,白如寒霜的眉毛纹丝未动,就连两鬓的白发也纹丝不动。仿佛那人不是前来报信,而是一根立柱一般。
世上总有些人特别喜欢让人出丑,越是优秀,他们就越是兴奋,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们存在的价值。
他已经装得很像,但他的眼睛出卖了他。
秦时径自绕过立柱,朝酒馆走去。
酒馆更加热闹。因为大多是来看热闹的。
今天的说书先生换了一个,有些年轻,脸很白净,一身白色书生服穿在他身上显得俊逸潇洒,两片薄薄的嘴唇带着些许殷红,仿若一位翩翩浊君子。
这样的人不管走到哪里,绝对是贵妇千金们竞相追逐的对象。
但他偏偏来了长林。
大概是原来的说书先生一直都在说百年前的事,有些太不符合如今热闹的长林。毕竟人们都喜欢听一些当下的实事。
所以他也说着人们爱听的消息:“你们可知道凶手为何要割下许离的头颅么?”
众人的好奇心被他勾了上来,赶忙问道:“为何?”
他呷了口茶水,也不作声,低头轻轻吹拂着茶水,仿佛茶水里有什么有趣的东西。
众人也是醒悟过来,纷纷扔了些许茶资。
他又眉开眼笑地说道:“当然是因为那万两黄金的悬赏了!每一个七子都有!”他虽然笑着,但话语却如同腊月里的寒风,吹得人们心里一阵发凉!
但他说得太过离谱,人们自然是不会相信的,纷纷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