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义镖局的镖师们有些怅然若失地走入林中。过了这片林子,在过不久就能到达良田,他们可能将再也见不到这位美丽的女人,那让人怜爱的身姿,那哀愁的眼神,那……
镖师们只觉心中好像缺了一块似的,越是想要填补,就越是频繁地偷看马车。
他们多么希望寒风能将这厚厚的车帷给吹开一丝,就一丝!
只要能多看她一眼,就一眼!
张二毛正心不在焉地赶着马车,嗅着属于她的味道,一拍慢似一拍地挥着马鞭,心头噗噗直跳:“要不就偷偷看上一眼?就一眼!应该没人……”
但有人却凑了过来,将他吓了一跳。
只见那人舔着脸,将声音压得很低,讪笑道:“二毛,你马鞭挥得有气无力的,是不是累了?要不,换李叔来?”他的脸虽是朝着二毛,但眼睛却是往车里瞅。
赶马车是裘大胡子专门给二毛安排的工作,因为安全。
所有的镖师都想坐上这位置,但却不是因为安全。
即便不能看到她,但若能离她这么近,能一直嗅着她的香味,那也是一种享受。
但张二毛就是不愿意。
是吧,这李叔什么形象,五大三粗的糟爷们儿,头发都至少有四五天没洗。虽说戴着斗笠,但那披散下来的长发油腻腻地结成一块一块,油腻的头发闪烁着乌黑亮丽的光芒。
嘶,哎哟,二毛要多腻歪有多腻歪。
胡子也从来没清理过,乱七八糟的,还有那从没洗过的油腻。那嘴说话的时候,露出乌黑发黄的牙齿,还有那恶心的恶臭!
张二毛怎么可能会将自己的位置让开呢?
张二毛什么也没说,使劲挥着他的左手,示意那李叔赶紧走开。
他也说不上为什么,反正就是莫名地不乐意别人再靠近她,任何人。
李叔原本嬉笑着的脸立刻板起来,冷冷的盯着张二毛。
李叔是个急性子,他实在是忍受不了这样的煎熬,只想离她近一些。
快没时间了!得将二毛撵下车来!
李叔刚想动手,裘大胡子就在队伍前头叫道:“李老脏!去前面探路!”
裘大胡子一直关注着二毛,这个位置实在是太诱人!就连他自己也……
二毛可镇不住那些猴急的老流氓。
但镖头不一样,镖头是镖队里的权威,连李叔这样的老人也不能违抗。
所以李叔狠狠地瞪了张二毛一眼,哼了一声,晃晃悠悠地向前走去,转眼间便消失在雨雾中。
剩下的镖师也顿时没了精神。
时间过去许久,李老脏还没回来。
天却,越来越暗。
雨也,越下越大。
裘大胡子略微有些疑惑,他轻轻地皱起眉头,目光如鹫,四下打量着周围的密林,可是这雨下得实在太大!
大得看不真切!
裘大胡子多年的运镖经验告诉他,这有问题!他立刻停下,同时伸出左手,示意队伍停下警戒。
镖师们虽然疑惑,但裘大胡子多年下来的权威让他们停止了前进。
裘大胡子沉声说道:“李老脏这么久没回来,可能是出事了!大家小心埋伏!”
大伙疑惑的向四周望了望,又面面相觑。
这裘大胡子是不是想多了,这李老脏为何这么久都没回队伍,大家伙是心知肚明的,还不是因为这裘大胡子做得太不地道,若换做自己,大概也会负气走得久一点。而且这雨实在是太大!怎么看呢!
大伙儿装模作样地四下张望着,望着望着却又望向了马车。
但有一个人不一样,那就是张二毛。他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镖头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他好奇的将眼睛挣得老大,站起身,仔细检查着四周。
李老脏此刻离他们很近很近,就在不远处的一个低矮的灌木丛中,似乎还在生着裘大胡子的闷气,正冷冷地盯着他曾经的朋友们。
他躺在泥泞的地上,侧着身子,斗笠落在一旁,脖子上插着一根箭矢,血液如一汪清泉般不住地往外冒,它离开了他的躯体,与雨水汇在一起,滋润着这片土地。
他嘴巴微张,原本发黑发黄的牙齿此刻满是血泡沫。他想要大声喊叫,但可惜的是,他的声音只能卡在喉咙里,在这具渐渐冰冷的躯壳中回响!
他的眼睛只剩下两个血洞,流出殷红的血泪,无比留恋地望着这无比美好的世界。
仿佛心有灵犀般,张二毛往灌木丛瞅了瞅,与李老脏四目相对。
那一瞬,仿若永恒。
“啊!”张二毛尖叫一声,他腿上一软,跌坐在马车上,双手抱着脑袋,瑟瑟发抖。裘大胡子立刻冲到他身边,抓住他的肩膀,使劲摇了摇,急切道:“二毛,你怎么了!”
张二毛牙齿打着架,鼻子一抽一抽地呼吸着,他颤颤巍巍地说道:“他,他……他在那!”
他的头深深垂下,眼睛紧闭,一只手摇摇摆摆地指向他之前看到的方向。
裘大胡子猛地用力一推,将张二毛推得撞倒在马车上,嘶吼道:“准备战斗!”同时转身抽出兵器。
但还是太迟!
话音未落,一簇簇冰冷的箭支从密林中激射而出,雨虽大,但箭更疾!
箭矢在雨幕中穿梭,激起阵阵雨花,划出一道道美丽的弧线,袭向镖师!
只那一瞬!它们便刺穿了他们的脖子,让那温暖而鲜红的血液,在雨中逆流而上!
奔涌的鲜血在雨中肆意绽放,点燃了他们对血液的饥渴!
独眼赵举起钢刀率先冲出林子,领着一众弟兄杀向幸存的镖师。
裘大胡子仿佛明白了什么,顿时目眦尽裂,胡子仿佛炸了开来。
但现在明白已经太晚了,盗匪既然敢在青州劫镖,便是要将他们赶尽杀绝!
既然逃不了,那便只有,你死我活!
他压低了身子,拖着刀,在雨中奔行,宛若一头奔跑的猎豹!
他自林中奔出,宛若下山猛虎!
近了!
更近了!
挥刀!
只听铛一声响,两人来势凶猛的一击竟斗得旗鼓相当!
火花在雨中闪烁,崩飞的铁片击穿雨滴,划过他们的眼角,流下一线嫣红!
但他们一眼未眨,又向对方踹上一脚,两人噔噔噔向后倒退几步。
此人不简单!两人一同想到。
刚稳住身形,他们又冲向对方。
铛铛铛铛铛,连续十五刀,刀刀相交,刀刀致命,一样的势大力沉,一样的一往无前! 他们的眼神没有丝毫闪躲,宛如择人而噬的野兽!
又是一脚踹出,两人又倒退几步。
是个高手!两人死死盯着对方,乘机恢复体力。
但其余镖师们的情况却非常危急,仅那一波箭雨,便让他们伤亡过半。
如今他们只剩七人,裘大胡子被那独眼大汉拖住,张二毛还在马车边缘瑟瑟发抖。五名镖师背靠马车,围成一圈,一来不会后背受敌,二来也能相互间有些照应。
一时间,悍匪们也难以攻破五名镖师的防守。
可这不是长久之际,悍匪人数是他们的三倍,且凶悍异常,一看就是杀人如麻的角色,招式凶狠,刀刀砍向要害,一人招式到老又有一人接着出刀,镖师们有些应接不暇。
一眨眼的功夫,便有三人负伤,情况岌岌可危!
裘大胡子即便想去营救也没办法脱出身来,他自己都自顾不暇。
这是他一生中唯一一次碰到如此凶狠狡诈的对手,武功和实战经验与自己不相上下,十分难缠。
又是一刀对拼,两人双手持刀架在一起进行角力,企图通过力量将对方碾下!
他们身体前倾,隔刀相视,眼中没有退缩,宛若噬人!
但裘大胡子毕竟年纪大了,体力不支,被独眼赵压得一个踉跄,眼中露出一丝惊慌!
但独眼赵没有乘胜追击,而是挥刀砍向他的手腕。
裘大胡子心中微冷。
这本是他故意卖的一处破绽,没想到独眼赵没有上当,反而将计就计砍向他握刀的手腕!
裘大胡子晃了晃,错身后退一步,但已失了身位,独眼赵立刻上前一步又是一刀挥出。
裘大胡子来不及稳住身形,连忙架住。
此时他不能后退卸力,一旦他后退一步,独眼赵就会前进一步,直到生生将他砍死!
可他即使是架住了迎面而来的刀锋,也没有挽回他死亡的命运。
裘大胡子倒下了。
是戴老二,在二人角力的时候,从他背后给了他一刀。
可他即便是倒下,却还是努力转过身来,望向马车。
马车旁那五名镖师早已倒下,只剩下马车被包围着的、瑟瑟发抖的张二毛。
裘大胡子目露悲痛之色,背后那刀给他带来的伤痛,远不如这一刻的绝望!
他这一生,与运镖紧紧相连,也与一人紧紧相连。
那一年,他们意气风发,仿佛总镖头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那一年,他为他挡下那致命一刀,黯然伤退。
那一年,他娶妻生子,宛若新生。
这是他的孩儿,但他也看着他长大,待他若子,可。
裘大胡子眼角划过一丝泪花。
“老张,这镖,我,是,总是我,对不起你……”这是裘大胡子留在人间的最后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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