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纷飞的雨,阴冷的天。
青州的春天仿佛永远都是那么灰暗,那么阴冷。
但最近这几日,就连空气都变得格外的阴冷,格外的,压抑。
酒肆门口挂着帷布,将屋外的风雨阻隔,但同时,也挡住了屋外的光线。屋内变得更加的阴暗,更加的,压抑。
压得屋内众人喘不过气来。
昔日里总是安静不下来的酒肆,今天却格外的安静,静得怕人。
酒客们三三两两的坐着,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喝酒。每喝上一杯,眉头便皱上一分;每皱上一分,便又再饮一杯。
酒,并不苦涩,但有些东西,却只能用酒来浇灭!
地上的柴火烧得很旺,将他们的脸照得通红,但同时,也照亮了那一双双焦急而忧虑的眼睛。
已经过去了七日,但那人的行踪却仿佛石沉大海。好似五年前那场将黑夜映成白昼的大火,那场火烧了七天七夜,但那群恶徒却已经消失了五年。
难道这次,也会如此吗?
就在这时,酒肆的帷布被人掀开,传来一道沙哑而又慵懒的声音。
只听那人说道:“店家,来壶好酒,再来几盘好菜。”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帷布放下走进屋子。
店家赶忙应声抬头,入眼竟是一抹青色,他来不及细看,便失声叫道:“大人!那凶手,抓到了吗?”
只听一声“大人”,屋内众人瞬间清醒过来。他们眼中藏着希望,直勾勾的盯着来人。
这几日他们等得实在是太久,太过煎熬。即便是眼前飘过一张青叶,他们都会不由得问上一句。
何况那人还穿着青衣。
在青州只有一种人能穿着青色的衣服。
只见那人穿着一席湿漉漉的青衫,赤着脚,背负斗笠,湿漉漉的头发随意的扎着,他似乎并不在意这些冰冷的雨水,也似乎并不在意他的仪容,他似乎对自己也并不在意。
他就这么松松垮垮的站着,仿佛随时都能睡着,也仿佛已经酣然入睡,如同活着的棺木。
但有些东西是怎么也睡不着的,比如他左脸颊上的那道伤疤,以及,他左耳廓上的缺口。尽管已过去许久,但人们仿佛还能清楚的看到那一剑的凶狠!
即便他看起来是那么的年轻,却无人看轻。因为他的伤疤,但更重要的,是他身上的青衣。
那人好似还没睡醒,略有些迷糊,又有些迷茫,他晃了晃脑袋,有些不以为意地说道:“凶手?什么凶手?在哪?”他摇摇晃晃的拖着身子,寻着一处餐桌坐下,还没坐直半秒钟,便已瘫在桌上。
水,不断从他的衣服、头发里渗出,滴在地上、桌上,仿佛从水里爬出的幽魂。
店家撑起身子,探出头来焦急地问道:“大人竟是不知?”
那人头也没抬,道:“知道还问你?说吧,何事?”声音一如既往的沙哑、慵懒。
店家有些惶恐,有些不可置信,他无力的退后几步,靠着墙壁,颤声道:“可这事已在青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竟然不知?”
酒客们微微晃动肩膀,望向就近的同伴,眼神中透出不安与惶恐。
那人眉头一皱,慢吞吞地说道:“我在山间流连已半月有余,自然无从知晓。究竟发生何事?”
店家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他叫道:“不可能!这不可能!距七子出山也就短短十日,你怎”“出师。”只听那人吐出这二字,店家的话便被堵在喉咙,发不出半点声响。
众人心头猛的跳了跳,他们眼中的不安与惶恐消失了,只剩下无言的失望。
他们身体变得佝偻,盯着手中的酒杯,默默无言。
店家也低下了头颅,沉默着,就连头上的毡帽也耷拉着,显得没精打采。
一时间,酒肆没了声响,变得格外安静,死一般的安静。
过了好长一会儿,又传来沙哑的声音:“店家,酒呢。”
沉默,还是沉默。
仿佛众人与他处在两个不同的世界,也许他们本就不在同一个世界。
“莫非都聋了?哑了?”沙哑的声音中带着些许不耐。
店家叹了口气,道:“我们倒宁愿自己聋了,哑了。这样倒能省下不少烦恼!”
“可你们没有。而我,也没有。”
店家叹了口气,倒了一壶酒,带上一碟花生,放到他桌上,也不说话,佝偻着身体,默默地转身离开。
只希望这酒能让他安静下来。
这酒果真能让他安静下来,他喜欢这样静静地喝酒。因为安静有助于回忆,也能让他短暂地脱离这个世界。
他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越喝,眼睛越是迷离。
酒客们端着杯,默默地抿着,越抿,心中越是苦涩。
正当他喝得正酣,众人却不再装聋作哑。也许是这酒太过苦涩,苦得,不吐不快。
一名酒客将酒杯缓缓放下,长叹一声,道:“这事,已经过去了七天。”他似乎又回忆起那天的噩耗,面露悲色,说不下话来。
但他的话仿佛是一个信号,众人也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宣泄着心中的压抑。
“可凶手还没能抓住。”另一人说道。
“圣门的举动实在是太怪了,毕竟死的可是七子中武功最高的许离,难不成要其余六人抓住凶手吗?”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这个问题显然不太好回答。
“想来是被什么事情给拖住了吧,圣门的人本就不多。”一人勉强解释道。
“可他的头颅都被人割掉了啊,竟落得个死无全尸!凶手如此狠毒,圣门竟能无动于衷!”
“哎,自发生那事开始,圣门便日渐衰落了。”
他们又沉默了,那件事是什么,他们都心照不宣,但决不能说出口,这在青州是个禁忌。
就连五年前这三个字,也不能说。
“破石宗,归离门,诸葛世家,朝廷,各自也派了许多好手,不也是找不着吗?”
“嘿,谁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心思?”
酒肆变得不安静,同时也打断了他的回忆。这让他很不舒服,脸上的伤疤似乎也在隐隐作痛。
他结了账,回到雨中。
屋内的谈论却没有因为他的离开而停止。
因为他本就无关紧要。
“哎,可惜了,许离拼死留下的线索,想不到竟横生枝节。”
“可他也是不错了,竟能在那断剑之上留下那人的招式!”
“错非如此,凶手更加没有踪迹可寻!”
“那断剑之上一共十一道豁口,深浅不一。从卷刃的方向看,那人应使左手刀。那把刀很厚,很重,但他却使得很快,与许离的快剑相差无几。错非如此,许离又怎会死在他刀下!他的刀,势大力沉,且一刀比一刀强,最后一刀竟能将宝剑斩断!”
“此人刀法,力大迅猛,又使左手刀,招似叠浪,一刀强似一刀。我忽然想起,有这么一位江湖侠客的成名绝技似与这刀法如出一辙!”
“哦?那人是谁?”
“狂刀叶杀。”
“不可能!此人在漠北颇有侠名,断然是不会干出这等狠毒之事!”
“哼,若不是他,还会有谁有这等刀法!还记得他出道之时,与漠北十三刀厮杀的场景么?”
“哼,我又怎么不记得!但见一人越众而出,看那气势,竟不是十三个匪徒包围着众人,而是他一人,便将这十三个匪徒给逼成一团!”
“只听他冷冷说道:‘我找了你们很久,今日,就要你们的血,来磨我的刀!’”
酒肆越来越热闹,但一辆马车却渐行渐远。
“大人为何不去长林?”车夫憨厚的声音中略带好奇。
沙哑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长林太过热闹。”他说了一句不算回答的回答。
紧接着,马车里的人又说道:“我叫顾小焕,不叫大人。你可以叫我小焕,但不可以叫我大人。”
“是,顾少侠。”车夫答道,憨厚而质朴。
“哎,只要不叫大人就好。若无其他事,便不必叨唠。”
“是。”
顾小焕本以为在马车里就没人打扰他,可惜事与愿违。正当他又喝得正酣,麻烦却再次找上了他。
车夫突然大吼一声,行驶的马车突然停下。将喝得有些迷糊的顾小焕撞得更加迷糊。
车夫憨厚的声音因惶恐变得有些尖锐,他颤声说道:“这,这有,有个死人,拦在路中央,您看……”
死人又怎么能拦在路中央呢?只有活人能拦在路中央,而死人只能躺。
只是车夫太过害怕。
但顾小焕确是见过死人的,所以他下了马车。
一名男子倒在路中央。
即便是一个普通人也能一眼看出,因为那双摊在淤泥里的手。那双手实在是太白,太过修长,可以看出主人对它保养得很仔细,很用心。这双手本该出现在金迷纸醉的餐宴,而不该像现在这样浸泡在黄泥里,即便天空是如此的灰暗,即便是摊在烂巴巴的泥泞中,那双手依然,熠熠生辉。
可若说此人是个贵公子,但他的衣服却很脏很臭;他的头发在油脂里结块,在昏暗中反射着让人恶心的乌黑——这就是一个乞丐。
那人还没有死。他呼吸微弱,身体冰凉,脏兮兮的脸在不住地抽搐,就连那双纯白的手,也泛出一丝青黑。若是再不及时救治,那他就真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他不怕脏,他以前就是这么脏。
但救人是件麻烦事,他讨厌麻烦,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喝酒。
他的眉头皱得很紧,连脸上的那道伤疤也褶皱了。
但人生总有太多你不想做,但又不得不做的事,不仅是因为他也曾瘫倒在这样的天气里,而且他还答应了一个人。
所以即便是麻烦,他还是把那人扛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