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之君
北漠 殇国
东早市
披着灰色斗篷的女人在人群中来回穿梭着,偶尔的一次回望,她就能看见自己身后不远处一批披着甲胃的士兵正伸长着脖子朝她所在的方向张望着。而她也注意到,在她前方不远处,一批列成长队的士兵也正朝她所在之处靠拢。女人骂咧了一句,卸掉了身上的斗篷,露出了斗篷下的青灰色宫服,转身朝街一侧的客栈里走去。
女人左右张望了一下客栈里的摆设,又刻意地避开了准备来迎客的小二,从柜台处绕了一圈,在感觉到已没有眼睛再跟着自己之后,她才缓步地从店中央的木质楼梯上到了二楼。
客栈二楼是一个个单独的厢房,厢房外是由木块铺成的仅能通过两人的狭窄走廊。女人站在二楼楼梯口处朝左右望了几下,然后向着二楼右侧走去,右侧走廊的尽头,是一扇虚掩着的朝内开的浮雕有莲花纹饰的木门。她在门口立了一会儿后,伸出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猫真多,”女人立在门内,反手合上了门,她面前的房间被隔了一层素白的轻纱,轻纱内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这就是你说的‘小麻烦’?”
“没办法,最近灵泽的兵力莫名其妙地加强了一倍多,之前原本没有兵力的巷子现在都派了人守着。”女人叹了口气,撩起轻纱往屋里走,屋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张樟木雕花的床,床边开了一扇窗,屋子正中间摆了一张木质茶桌,茶桌上摆着一套青花茶具。一个人正坐在桌边往一个瓷杯里倒茶,那人穿着一身白衣,留着一头漆黑的长发,他的长发被一枚玉环束起。那人的脸被一张戏班里的小厮面具彻底隐去,只剩下一张灰色的瞳孔通过面具开出的一对眼洞暴露在空气中。
“你真的……打算听这些?”女人没有一点拘束,径直走到桌边坐下,戴着小厮面具的人将手中的茶递给了她,女人接过,却只是瞥了一眼,便把杯子放在了桌上,她的目光开始在坐在自己对面的人身上游离,目光里尽是疑惑和不解。
戴着面具的人给自己沏了一杯茶,然后端着瓷杯冲女人点了点头。
“你可要想好,你若要其他情报最好这一次就一次说完,可能我今天就是我们的最后一次交易了。”
“不用,”戴面具的人摇了摇头,他的目光一只落在自己手中的杯子上,“你只管回答我就行了,这次的报酬翻倍,毕竟就像你说的,这可能是我们的最后一次的交易,就当是临别的践行礼。”
女人咬了咬嘴唇:“那你问吧,你到底想听什么?”
那人并没有急着回答,他看着自己手中斟满了茶的瓷杯,双眼与此时的空气一般安静。
“你该不会真的只是想知道那件事吧,那件事整个北漠你随便抓个人都知道,这不值。”女人皱着眉头,“真不知道我发了什么疯,明明是你找我交易情报,我还为你着想,算了,就当是我对你这老顾客的特别照顾吧,不过说真的,换作是我我会问些其他的,这件事对你的价值真的不大。”
“你只管讲便是,至于到底有没有价值,我相信我有那能力衡量。”那人倒是固执,他放下了手里的瓷杯,目光这才落在坐在自己对面的女人身上。
“你……,”女人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固执,心里也为自己刚才的那番操心感到了一阵惋惜,感情自己是热脸贴了冷屁股,“懒得管你,说吧,你想听什么?”
“我想知道,有关长乐公主的事,越详细越好。”那人把上半身前倾,目光始终与女人对视着。
“你要打听那妖女?”女人目光中闪过一丝讶异。
带着面具的人点了点头,“就从那天晚上说起,从头说起。”
“红月?”
“对,红月。”
“唔……”女人皱了皱眉,不过旋即又舒展开来,“说实话,那天真的是,换做是谁都不愿意回忆啊。”
“三倍。”戴面具的人伸出了右手的三只手指在女人面前晃了晃。
“这不是钱的问题,”女人叹了口气,“你愿意相信么?不管我说得再荒谬,你愿意相信么?”
“我既然问了,就说明已经选择了相信你,你只管说便是。”
女人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那……注定是北漠最黑暗的一夜。”
黑暗得仿佛哪怕用太阳代替惨淡的月,那光也照不透笼罩在命运上的阴霾。
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从门内传出来,整个灵泽灯火通明,无数的人来回穿梭着,有条不紊,可每个人脸上都笼罩着一层显而易见的不安。
“水,干净的水,”稳婆神色有些凝重,她得保住现在躺在床上表情狰狞的女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的平安,她脸上已经沾满了已经凝固的血块,可却没有人来帮她略微擦拭下,因为他们今晚的焦点都凝固在床上的女人身上,这个女人,可是被封为“长乐”的东陆神女啊,是东陆送给北漠的一份……“大礼”。
“是个男孩,”消息一直从房内经人传到房外,手持拂尘的宦人一路小跑到立在荷花池旁的男人身后,堆满了一脸的笑朝男人微微躬身,“恭喜王,后继有人。”
男人转过身,他那双琥珀色的瞳孔中却看不见一丝喜悦之色:“开始吧,就按洛阳士的意思做。”
“可是王……”宦人似乎没想到剧情的转折,欲言又止。
男人把手里握着的兵符丢给身后的宦人:“交给铁旅军总督,见兵符如见我,他明白该怎么做。”
宦人接过兵符,犹豫着还想说什么,可最终像是放弃了,把兵符藏在袖中小跑着退下了。
所以他看不见,立在池旁的男人的脸上,眼泪已汇了河。
宦人退出了门,沿着漫长的走廊与无数还在忙碌的人擦肩而过,他的手还藏在袖内,握着兵符的手心已经微微出了汗。在退出了灵泽的大门后,他发现一队披着银灰甲胃的将士已经列在了门外,为首的正是铁旅军总督——云策。
“云总督,”宦人对着云策躬身行礼,对方也礼貌性地回礼,“王有令,请云总督,按约定行事。”说完,宦人从袖中摸出了兵符,递给了面前的云策。
“王他还是还是决定了么?”云策接过兵符,眼神略微有些暗淡。
“欲安四方,必先安己,欲乱天下,必先乱己,”宦人摇了摇头,避到一旁给云策让出一条路,“总督,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这个世上所存在的每一件事都是一次选择,权衡利弊,谋划得失,我们想要得到,就得先选择牺牲,王,他大概是明白了吧。”
云策点了点头,然后举起兵符,对身后的铁旅军下令。
“血洗……灵泽。”
云策看着铁旅军快步进入灵泽,然后转身看着立在一侧的宦人:“不好意思,先生,我接到的命令就是这样,恕云策无礼了。”说完他从身侧拔出了长剑,抵在宦人的胸口。
可他看见宦官,竟然在笑。
“先生不怕?”
“朽身八岁入宫,从打杂的开始一直做起到这个位置,当初一起进来的旧友如今还有音讯的都非死即散,其实谁不是呢?这宫墙啊,就是牢笼啊,困住了我们,肉体也是,灵魂也是,都困住了,在这牢笼里没死只能算是命大。所以,朽身很早之前就已经把生当做一种奢求了,得之,便幸,失之,也不过是命罢了。总督既然接了命令,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朽身又怎敢让总督为难呢?只是朽身想奉劝将军一句,”宦人微微躬身,“不要被那群自奉神使的洛阳士们蒙蔽了。”
“先生何出此言?”
“只是直觉罢了。”
说完,宦人迎上了云策的剑锋,猩红的血在他胸口绽开的妖冶的花。
只是直觉罢了。
“然后呢?”男人语气好像很激动。
“灵泽的所有人都死在了那天夜里。”女人叹了口气。
“包括长乐公主?”
女人摇了摇头:“你应该明白,在北漠有个不成文的习俗,其实这习俗也是在那群洛阳士来了之后才有的。洛阳士们认为,在红月之夜出生的婴孩都是从阴间偷渡来的未经超度的亡灵,所以北漠所有在红月之夜诞下婴孩的女人都会被施以火刑。”
“你是说,长乐公主并没有死在那天夜里?”
女人点了点头,“据说当天晚上她就被带到了北漠西边的红原上,至于后面的事,我就不得而知了。”
“可听说他们留下了小皇子。”
“嗯,”女人有些讶异,这个男人怎么会对这些这么了解,他之前的交易中从未问过自己这些,“大概是洛阳士们的妥协吧,毕竟那是统治者的继承人,他们总不能说自己的王的继承者是亡灵吧?”
“也许吧。”对方的声音渐渐地小了下去,像是陷入了沉思。
“但是,我听说,”女人有些神秘地说,“只是听宫里的人说,长乐公主,怀的是……”女人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了两只手指,在对方的眼前晃了晃。
“你是说……”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长乐公主死时……”
“一尸两命?”戴着面具的人说出了女人没有说的话。
女人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么洛阳士的作法,可能并不是妥协。”
“可他们这么做目的又是什么?”戴着面具的人一只手在面具上摩挲着,“他们为什么要留下一个婴儿,却把另一个和他的母亲一起烧死了。”
“这就不知道了,因为他们的来源,本就是一个谜不是么?”女人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她原本觉得这个故事再简单不过了,可现在想来,疑点太多了。
而疑点的中心都聚焦在了三个字上——洛阳士。
这个一年前归顺北漠的类似传教的组织,仿佛一渊深潭,丢下去石子,只惊起波澜,却不见石沉底。
“好了,你可以走了,至于报酬,我已经放在门口了,你出去取了便是。”
女人拍了拍手,起身,转过身准备离开,可她又突然转过身脸上带着笑看着带着面具的人;“说实话我到现在都很好奇,你到底是谁?”
“干你们这行的,不是最避讳问雇主背景的么?”
“那是对一般人而言,”女人摆了摆手,“一般人向我买情报,藏得再深,我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可你,我猜不透你,你托人找我,朝我打听消息,可我从你打听的问题里,却不能推测出你打听这些问题的目的。所以,就当是满足我的好奇心,能不能告诉我,或者给我一点提醒,你到底是谁?”
戴着面具的人突然大笑起来,不知为什么,那笑声中竟能听出一点独属于少年的稚气。
“可以,当然可以。”说完,那人褪下了脸上的面具,可也只是褪掉了一般,那是一张稚嫩男孩的脸,他的脸上无数的黑色条纹像群蛇起舞,编织成一幅抽象的画。
“知道了么?”那人重新戴好了面具,“我只能提示到这了。”
“你是……你还没死!”女人的瞳孔顿时放大,语气中充斥着惊讶,“南疆不是……”
“被灭了?”那人起身,“那又如何?一年前,北漠毁了约领兵灭了我南疆诸部落,这仇还没报,我怎么能死?”
女人点点头,她耸了耸肩:“我猜到了,看来我还没有蠢到那程度。不过,就当是回馈老客户吧,我奉劝你,北漠这块地,已经不像是以往那样了,现在,无数双眼睛正觊觎着这块肥肉,你单枪匹马,能怎样?”
“谁说我是单枪匹马?”那人的语气里竟有一丝戏谑。
“你找到靠山了?”女人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让我猜猜,你投靠了东陆?”
“你不觉得你作为一个卖情报的话有点太多了么?”那人无奈地笑了笑,“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猜错了。”
“哦?难不成你投靠了西域?”女人皱眉,“不过西域一向与世无争,而且也没人会想着去投靠一群死人吧?”
“当然不是。”
“那是谁?”
“还记得你之前提到过的那个和长乐公主一起烧死的婴儿么?”
“什么意思?”
“没什么……”戴着面具的人摇了摇头,“现在你最好收好你的好奇心离开了,再不走那群人就要上来了。”
女人这才意识到一阵纷乱从楼下传来,她抿了抿唇,仿佛还有点不甘心。可还是没办法,只好推开门,在门口提了一个布包下楼去。
“你就这样暴露我真的好么?”一个声音从房间角落的床后的阴影中传来。
“那又怎样?”戴着面具的人语气中充满了笑意,“你可是神啊。”
“也是。”阴影中的人的语气格外的散漫。
“你还真是不客气啊。”
“现在怎么办?”阴影中的人问。
“回南疆吧,”戴面具的人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不是还惦记着那东西么?”
阴影中的的人缓步走了出来,那是个男孩,他穿着一身红色华服,留着一头苍白的长发,赤红色的瞳孔中仿佛有熔岩流动。
“得等天黑再走,”男孩耸了耸肩,“现在走的话,太招摇了。”
“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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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昨天没有更新,今天发4000多字的大章,别说看不懂,请和前面的剧情联系下就可以了,下一章就会有一些关于世界观的解释,小说比较慢热,大家稍安勿躁嘿嘿~一盘大棋要慢慢下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