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回去的路上，青莲一脸的闷闷不乐。丁蝉借着月光，笑眯眯看看她的脸：“怎么，才一天时间就有点不适应了？”
“为什么你们做事这么龌龊？”青莲不忿的横了丁蝉一眼：“好卑鄙、好猥琐，而你们还做的理所当然。”
“这个世界，并不是你想象中的净土。”丁蝉慢慢收敛了脸上的笑容：“青莲看似玉洁冰清，还不是长在淤泥之中？”
“可是我过去所接触的环境，从来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青莲不同意他的观点。
“不过是你没有接触到而已。”丁蝉决定给青莲上堂课，帮她补一下人世间的生存法则：“青莲，我给你讲讲道理，你可能就想得开了。”
“你说。”青莲眼睛闪闪发亮，就像大专辩论会上的反方辩手。
“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规则。”丁蝉开始慢慢讲起来：“所有的行为都是围绕着规则在进行，但是完全符合规则的行为几乎没有。所谓善，就是高于规则上限的行为，所谓恶，就是低于规则底线的行为。善恶都有一个尺度，不会偏离规则的引力而独自运行。”
“不懂。”青莲摇摇头。
“人是世界的主宰，这个世界的运行围绕着人的意志。”说完了最核心的理念，丁蝉开始一点一点给青莲解释：“王者一怒，白骨千里；匹夫一怒，头破血流。无论高贵或下贱，人的行为都必定会影响到世界某一部分的运行。”
“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跟今天发生的事情有什么关系？”青莲眨了一下大眼睛：“县丞大人手里握着权力，自然可以贪赃枉法、为所欲为了？”
“错。”丁蝉笑了起来：“能够做到县丞位置的，必定是人上之人。他已经有了自己的人生观、世界观和道德观，这些东西已经在不自觉的左右他的行为。比如说，他喜欢我做事惊细、善于思考，所以有心提拔我；学堂里那些连字都写不对的蠢蛋，他是不屑看上一眼的。如果我是作奸犯科之辈，或许他早已把我打杀了。正是他的价值观里认为我有前途，未来会成为有用的人，所以才会给我机会。看似营私舞弊的行为，其实背后有个大的正确背景在支持。这就是阶层的力量。”
“可是，这对很多起点跟你一样的人不公平。”青莲叫了起来：“这世上难道没有公理和道义吗？”
“人跟人的境遇不同，不可能有完全的公平。”丁蝉点点头：“这个世界充满不确定性，像我这样的智者，也不过机会稍微多一点而已。如果没有之前的绑架案，我怎么可能被县丞大人记挂在心呢？也是昔日我做出了成绩，才会有今天的提携。因果报应、循环不爽，这或许就是天道无常吧。”
“像你这样能把营私舞弊套上理论光环的，我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青莲不吃他那一套：“我过去生活的世界，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不公平。”
“看似公平，实则更加可怕。”丁蝉虽然不纠缠于青莲的过往，却早已猜到她必定生活在一个更高层次的世界：“那个世界里的大人物不屑于纠缠于这些细枝末节，他们争的是规则的制定权。”
“他们的一个想法，就会影响亿万人的生计，甚至会改变他们的思维和行为方式。”丁蝉脸上露出一丝冷厉之色：“把意志强加于一个世界，就比县丞大人照顾我考上童生要高贵许多？”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都有自己需要负担的东西。”青莲有点上道了：“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善恶，只有不同的立场。邪魔该杀，可是他们同样会善待自己的属下。要不然，他们也不可能建立起自己牢固的势力、和正道抗衡。”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鬼。”丁蝉赞赏的点点头：“其实我认为，这世界最基本的规则之一就是‘争’。小人物在争生存权，大人物在争控制权。生命不止、争斗不休，这就是人生的真谛。”
“按照你的道理，老好人是不存在的喽？”青莲冷笑一声。
“老好人就是被洗脑的虫豸，是斗争的牺牲品，是被恶人作恶吓住之后、不敢反抗苟且偷生的可怜虫。”丁蝉回敬了青莲一个冷笑：“大家嘴里说，某某是个好人。其实里面的潜台词就是：某某是个废物，不会对我有任何威胁。要是世界上都是这样的老好人，我的日子该多美啊！”
“没想到你还是个愤青。”青莲惊异的看了丁蝉一眼：“跟我对你的印象很不一致。”
“我只是在讲道理。”丁蝉并不在意她的语气：“把刺猬和小兔放在冰天雪地，最终小兔必定会被刺猬扎伤。如果把两只刺猬放在一起，或许他们还能相安无事。因为他们都有刺，所以会自觉的保持适当距离。而不是一味的靠上去取暖，以免被对方扎伤。”
“为什么我感觉这么冷？”青莲打了个寒颤。
“因为规则是没有温度的。”丁蝉语气温和，但话语的内容却带着丝丝寒气：“利益总是具有排他性。我得了个童生的名额，必定会有一个人失去这个上位的资格。我不想伤害任何人，其实已经伤害了某个人。更何况那些本来就心怀恶意，从别人那里抢夺东西的人。所以在这个世上，又有一条规则，叫‘平衡’。”
“这两个字怎么解？”青莲眼睛闪闪发亮，没有想到小小的村童丁蝉，居然会想的这么深，这么透。
“两人相斗，先互砍十八刀，然后坐下来谈。”丁蝉想了想：“直接就想坐下来谈的那一个，最后必定得不了什么好处，因为他没有显示出足够的、与利益匹配的实力。”
“你是说，秩序建立在武力之上咯。”青莲的理解能力不弱，显然有着良好的背景和知识面。
“两个人相处也是一样。你一腔热情对人，最后收获的往往是伤害。”丁蝉笑道：“生灵都有一个劣根性，就是总要探出对方的底线，然后再决定自己的立场。如果对方底线低，那自己似乎就可以多占有一些东西。哪怕仅仅是一种感觉，也会觉得颇有价值。”
“所以……”青莲看看丁蝉。
“所以在规则之外，才有了社会上约定俗成的行为方式啊。”丁蝉显然很有感触：“架子要端起来，戒心要装起来，算计要多起来，防备要竖起来，刀子要露出来。这样一个全副武装的人，才充满了人性的魅力，会有拥蹩和美女的青睐。达不到这个要求的人，就是人们常说的软蛋。说得好听点的，又叫做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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