赔罪

  • 作者: 青豚
  • 更新时间:2022-1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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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临城热闹非凡,街上的行人川流不息,慕容晴手握《蝶恋花》穿梭在楼阁飞檐间一刻不敢停歇,直至遁入深巷一处暗宅中,确认没有追兵才微微倚靠着墙壁,缓缓坐下来,只见她脸色惨白,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右手抚在胸口。

体内数股真气乱窜,鲜热的血液自五脏翻涌着,一股腥甜无法抑制自嘴角流出,果然还是受伤了…慕容晴淬去口中淤血,换好打坐的姿势运功调息,约莫一刻钟的功夫,呼吸才渐渐平稳,体内真气归于平顺。

方才与云歌仙子缠斗,慕容晴表面看来占据上风,实际上双方过招,尤其是以长啸克制云锦慈的琴音时,招招都是正面相对,慕容晴内腑早已受到余音波震,后续运功施展阳春白雪体内数股真气窜流,在云歌坊要挟云锦慈时已是强撑,若是再多撑片刻,便要露出破绽。

所幸《蝶恋花》还是到手了,慕容晴望了望外头黯淡的天,即刻便要上路。她不敢停下,她怕一停下来,所有的真相又要隐藏进迷雾里,她必须要知道十四年前的浮光山庄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百晓夫子扭曲的脸、叶隐的尸体、苍龙教的埋伏、云歌仙子怨恨的眼神,柳玉竹那一句担得起侠义…眼前的影像、耳畔的声响,所有的事件像一根若有似无的线串在一起,有种隐隐约约的不对劲的感觉,慕容晴思绪纷乱,心口微微有些疼,但管不得那么多,此刻必须赶往净雨湖…

云歌坊闭坊数日,翠缕和绛朱二人饶有兴致地趴在窗檐,看着街上依旧人来人往,窃窃私语。

“哼,那妖女跑了几天,说什么借,明明是来强抢,决不能放过她。”小翠愤愤说道,她与绛朱二人卸去舞台的装束,换上了寻常衣裙,一红一绿,娇俏多姿,真是人如其名。

“哎,算了,毕竟是小姐的决定,咱们且等等看。倒是这司徒少侠是来真心赔罪…”绛朱抿嘴一笑道,“你别说,他还真是不错,人长得俊手也挺巧,这几天敲敲打打,忙里忙外的还真把那些桌椅廊柱都修缮好了,倒省了定家具的麻烦。”云歌坊的家具款式独特,都是专门从京中定制运送,即便金临城水利便利,也需要大半个月才能将新家具运送过来。

“可不是!这司徒枫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每次看到他那双大眼睛,就让人忍不住想逗逗他。那日我随口说小姐不满意,他二话不说,立刻把大堂的椅子重新装了一遍,还雕了花。看在他的份上,小姐多少也该消气了吧。”翠缕赞同地回应道。

“他都跟这几天了,不知道今天会怎么赔偿咱们。这会儿也该回来了吧!”二人纷纷望向窗外,翘首以盼司徒枫今天何时会来到云歌坊。

那日慕容晴大闹一场离去后,留下了一个烂摊子。二人相斗时,慕容晴除了绑了刘掌柜倒也没弄坏什么,倒是云锦慈的琵琶震碎了不少摆设,加上宾客四处逃窜弄翻挤坏十几件家具,损失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司徒枫想要赔偿却拿不出那么多的银两,只能决定力所能及地赔罪。

金世显和司徒枫师兄妹是至交好友,本来拿出几十两银子赔给云歌坊,对金世显而言不是什么难事,况且在金临城内,云歌坊也会卖给他这个面子,但司徒枫认为一切都是慕容晴造成的,执意要逍遥派自行承担责任,便每日来到云歌坊修缮家具,日日向云锦慈致歉。

金世显一看,说是赔罪,却不失为一个和云歌仙子拉进距离的好机会,虽也想留下,但终究不好拉下面子,若是被金家宗主知晓也不好交代,心有羡慕又不便明说,白白让司徒枫捡去个便宜。

云锦慈一直在房内对司徒枫避而不见,态度冷漠。云歌坊内的一众歌女舞伎看司徒枫年少英俊,为人又正派温和,不少都暗暗地心有好感。

只见长街牌坊那头,司徒枫提着大大小小几个包袱朝云歌坊而来,师妹一去数日,云歌仙子的怒气未消,毕竟是逍遥派不对在先,只能尽心尽力赔罪,明明是受邀来到金临,但没想到横生枝节又要替师妹收拾烂摊子,这臭丫头行事总不与自己商量,想到这里司徒枫不由得苦笑几声。

云歌坊这几日闭门整修,司徒枫自偏门进入云歌坊,一众歌女将他团团围住,热情洋溢、叽叽喳喳道,“司徒少侠——今天怎么才来呀~”

司徒枫可不擅长应付这样的场面,脸腾地就红了,往后退了一步道,“各位姑娘,各位姑娘,不用挤…”边说着边把手中几个包袱放到桌上,一边道“云歌坊的家具已修缮完毕,实在不好意思,这几日影响大家做生意。带了点礼物聊表心意稍作弥补,希望能够大家能原谅逍遥派带来的不便。”

实际上云歌坊每月初一、十五才表演,说白了也真没耽误什么,众歌女一看还有礼物,更加兴奋了。

“这影响呢,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小翠、绛朱从窗中看见司徒枫来到,纷纷走下楼,她们可不想错过逗弄他的好机会。

“关键呀,小姐不高兴——”小翠拖长了音调,“让我们把把关,看看带了些什么好东西,我们也好帮你跟小姐说说好话。”一边说着,一边朝绛朱挤眼睛。

司徒枫虽听得出话里的意思,面上却不知该如何应付,低头打开包袱。只见蜜金柑、糖冬瓜、青梅脯、炒栗子、绿豆饼、桂花糕、银丝卷各色点心一袋袋,装了满满一大包,李吉记、荣贵堂、富祥斋…怕是把金临最有名的小食点心都给买回来了。

众人一看这些个零嘴,面面相觑、哄堂大笑。她们这一行的,哪敢放开了肚皮吃这些东西?

“咦——?这是什么”绛朱眼尖,看到一个颇为精巧的小木匣,合着盖子端端正正的放在包袱的最里处,伸手就要抓起。

司徒枫反应过来,先她一步,拿起木匣收于袖中道,“绛朱姑娘,不好意思,这个不是给大家的…”

“我偏要看~”绛朱翠缕连同一众歌女纷纷又围上来,准备抢过去,场面一度热闹到有些失控。

“吵什么!都不用排练吗!”这声音虽然听来熟悉,但语气甚为严厉,全然不似当日婉转悠扬,只见云锦慈扶着栏杆,站在二楼俯瞰底下吵闹的女孩们,不知已在那站了多久。

众歌女一听这声音纷纷停下手上的动作,不敢造次,翠缕绛珠背过脸互相吐了吐舌头,也不敢再多闹。

“闹了几天了,有完没完?”云锦慈一步步走下楼,姿态虽是婷婷袅袅煞是好看,但口气像是寒冰一点都不客气,让人一下紧张起来。

刚才吵嚷的歌女舞伎们多是低下头,默默地拿回自己的乐器道具,各自回到台上开始排演,场面和方才截然不同,她们又恢复成了平日训练最有素的行家——金临城最出色的歌者、舞者。

司徒枫松了一口气,应付这些吱吱喳喳的女孩们,可比制药解毒、练功打坐难多了。在云歌坊这么多天,云锦慈终于肯出来一见,他自是必须当面致歉,便走上前向云锦慈作揖道:“云姑娘,这些天打扰了。”

见云锦慈不做声,司徒枫继续道,“在下师妹年轻不懂事,闯了这么大祸,也影响了贵坊这些日子的生意。希望云姑娘大人大量,不计前嫌。”

“小姐,其实…司徒公子帮了不少忙,要不…”绛珠、小翠躲在司徒枫身后,想帮他说上一两句话。

“我看你们是越发长进了。”云锦慈一句话便将二人给噎回去,朱翠二人不敢再多做辩解,只得默默退下。

“司徒公子,祸是慕容晴闯的,我只想知道她为什么要来强抢我派心法。”云锦慈毫不拐弯抹角,直接问回司徒枫,

司徒枫倒略为惊讶,武功心派在江湖各派之间一向是比较机密隐晦的事,云锦慈一上来就单刀直入毫不遮掩,实在是和其他武林中人不太相似,另一方面他以为云锦慈能经营云歌坊,应该是个精通人情世故周旋于风月场的厉害人物,可没想到从见面起就一直冷言冷语,现在连赔礼道歉的机会都没留他,也实在是出乎意料。

司徒枫只得回答道,“云姑娘,说实话我并不知道师妹为什么会来夺走贵坊的《蝶恋花》,但她既然说七日之内回还回来,我相信她一定会说到做到的。”

见云锦慈还是不做声,司徒枫沉声道,“师妹此番行事鲁莽不懂分寸,但我自幼与她一同长大,深知她秉性不坏,她这么做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以逍遥派名义担保她一定会信守承诺,希望云姑娘海涵!待此事了结,我也会回禀师父,让他老人家好好教训这丫头,届时我再带着她登门正式向贵坊赔礼道歉!”虽然不想这么做,但司徒枫只得硬着头皮搬出了师门,以逍遥派在江湖中的威望,应该多少能压下云歌坊的怒意。但话说到这份上,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摸不准师父的脾性,说不定师父非但不会罚师妹,还会觉得这丫头干的不错,至少双方对峙没有丢人。

说罢,司徒枫手摸向袖中,刚想取出方才藏于袖中的小木匣交予云锦慈,却不想被一歌女匆匆打断。

“小姐,宝宝又哭了,什么都不吃,怎么哄都不听,怎么办呀?”只见那歌女焦急地回禀云锦慈。

司徒枫生出一丝疑惑,这几日他在云歌坊中修缮家具,偶然听到孩童啼哭,也觉得奇怪,这一群姑娘聚集的地方,怎么会有孩子?莫不是厨娘或是仆妇的儿女吧。

“这么哭下去也不是办法,你把那孩子带过来吧。”云锦慈轻叹一声,听得出语气里略有几分忧虑。

不一会,只见那歌女领着一名幼童上前,那孩子约莫两、三岁,看起来有些怕生,脸上挂满泪痕,像是哭了很久的样子。

云锦慈抱起那孩子,用方帕擦干他的脸颊道,“宝宝,姐姐才离开一会,你怎么又哭了呢?”与方才的冰冷语气相比,现在可是柔和许多。

“呜呜呜,姐姐,不要走,爹爹,娘亲,怕怕…”那孩子嘟嘟囔囔,边哭边说。

云锦慈抱起孩子随手拿取桌上司徒枫买的一块糕点,放到孩子手中道,“宝宝乖,吃桂花糕,好不好?”那孩子破涕为笑,立刻抓起桂花糕往嘴里塞

司徒枫没想到云锦慈对孩子倒是十分温柔,心中生出几分好感。但不免疑惑,不禁问道:云姑娘,这个孩子是…?

“不知道,”云锦慈的回答还是淡淡的,但云歌坊毕竟是年轻姑娘聚集的地方,平白无故多了个孩子,实在是有些奇怪。为免让人无端猜测影响清誉,又继续道,“几日之前夜里这孩子被丢在歌坊门口,一直在哭,也不知是哪对糊涂的父母,到现在也不知来接孩子。”

翠缕看着气氛缓和了些,又接机走来给司徒枫斟茶,一边说道“宝宝又那么小,问又问不出些什么线索,我们想会不会是拐子偷来的。我们小姐这几日都在照顾这孩子呢,也还是不知道这孩子打哪来的。”

原来云锦慈这几日避而不见,是有这样的缘故…看着孩子生的白净可爱,若是被拐来,又何以会在夜里不偏不倚地丢在云歌坊门口,司徒枫心中思忖事有蹊跷,道“可有报官?”

正说着,古无三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同司徒枫打招呼“阿枫,你这边进展的怎么样了?”

云锦慈不禁皱起了眉头,这几个人怎么把这云歌坊当做自己家一般随便进出!

小翠怒指道,“喂,你怎么随随便便就闯进来了!”语气可和第一次见面时判若两人,这做生意的人还真是现实,对客人亲切备至,对着无关的人呢,可就没什么好脸色了。

司徒枫忙解释道:“小翠姑娘,无三他没有恶意。这几日他一直在金临协助官府查案,一时疏忽,把这当柊州老家,请别见怪。”

小翠一听,转头看看云锦慈,见云锦慈没有露出什么嫌弃厌恶的表情,才笑道,好吧,既然司徒少侠这么说,那也请古捕头坐吧。

古无三可有点委屈,明明当日他们一块来的,现在怎么就差别对待了呢…刚一落座,目光落在那孩子身上,顿时一惊!

“小叶子!你怎么会在这里!!”古无三大声喝道!

这孩子不是别人,正是当日柊州大火后,叶隐失踪的儿子!

古无三虽然平日看起来大大咧咧、不拘小节,但他师从八卦刀古殷,观察敏锐,在衙门办案多年,练就了一身阅人过目不忘的本事,只要见过一次的人,他一定能够认出来,当日在叶隐家中灵堂,他确确实实见过这个三岁小娃。

“快说,这孩子为什么会在这里!”古无三指着云锦慈厉声问道,一时间拿出了捕头的气势。云歌坊内的气氛剑拔弩张,众歌女纷纷停下了排演望向这边。

小叶子被这架势吓到,哇一声就哭出来。

“你凶什么?”云锦慈瞪了古无三一眼,这古无三不请自来,竟然还敢在她的地盘上放肆。

司徒枫立刻起身挡在云锦慈和古无三之间,“无三,你冷静一点,其中可能有误会。”

“这孩子那日在柊州叶家大火失踪后,我派手下弟兄四下查找,一直没找到,怎么会在金临出现?”古无三按捺住自己的性子,缓缓道。

“孩子年幼说不清楚,方才翠缕姑娘说,小叶子是在几日之前的夜里被人丢在云歌坊门前的。”司徒枫冷静道。

“叶隐遇害已有月余,若按你说,这孩子几日前才被丢在这里,那么中间这段时间又是去哪里了?再者,阿枫,这番说辞你相信吗?”古无三也不管自己在这云歌坊内已成为众矢之的,反问司徒枫。

云锦慈却在这时诧异道,“你说叶隐死了?这是他的儿子?”

古无三一点都不客气,“别装蒜了,叶隐全家遇害江湖人人皆知。云姑娘,此事若是解释不清楚,你怕是要随我去衙门走一趟。”

“胡渣,你胡说什么!你凭什么对我们小姐大呼小叫!”翠缕、绛朱护主心切,听到这里第一个跳了出来。云锦慈示意二人退下,那一丝的诧异很快就消失了,又恢复平日里冷漠的态度,淡淡答道,“没有骗你的必要,我们根本不知道这孩子会是叶隐的儿子,还当是哪个客人家走失的幼儿。但…”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表情闪过一丝复杂的黯淡。“本来这孩子和我们云歌坊没什么干系,但现在看来,却不得不管,他母亲云秀珍,我该唤她一声堂姐。”

听到此处,司徒枫、古无三皆是大大的吃惊,没想到事情竟有这样的发展。古无三刚想辩驳些什么被司徒枫拦下,道“无三,我相信云姑娘不会撒谎。”云锦慈醉心歌舞曲艺,平日又对事冷漠,对于江湖中的一些事件,未必会有兴趣打听,司徒枫方才见她对小叶子倒温柔慈爱,心底本能相信云锦慈和叶隐遇害一事,应该没有关系。

云锦慈望向司徒枫,这个人竟然相信她?

古无三挠挠头,整个事件看似有了眉目,现在又增加了些谜团,像泄了气似的,看着司徒枫,叹道“哎,我看这事得跟老金合计合计。”

司徒枫倒觉得,他们离真相已经越来越接近了。他们在追寻着真凶,但反过来或许也被对方牵制着,心中思忖了一会对古无三道,“你去同世显那边商议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线索,我想去药王门探探究竟。”

药王门!?古无三心领神会,司徒枫一定不会教他们这帮弟兄失望的!

却没想到云锦慈突然起身,道“司徒公子,我与你一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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