验毒

  • 作者: 青豚
  • 更新时间:2022-0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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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隐的灵柩停在大厅内,家中大小皆披麻戴孝,叶隐的儿子顶着小小的麻帽跪坐一旁,两只眼睛四处张望着,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叶氏一边啜泣一边往火盆中投入纸钱。此时,古无三突然带着个美貌少女登门,令人意外。

古无三抱手道,“叶夫人,请节哀。”

“古捕头,可是杀害我相公的凶手有线索了?”叶氏抬头问道。只见她双眼通红浮肿,满脸疲惫,近日遭逢变故打击确实不小。

“叶夫人,下官正在全力查清这个案件。今天我们想再次检查叶大侠,需要开棺验尸,请您谅解。” 古无三道。

叶隐遗体已入棺,仵作也已查验过一番,除了中毒之外并无其他结论,官府两日过去毫无动静,现在又突然来验尸,不知这捕头葫芦里卖什么药。叶氏虽心中有所质疑,但也在柊州百姓口中听过古无三的风评,还是命人将棺柩抬到偏堂。

过程中叶氏几次打量慕容晴,看这打扮,这姑娘应该也是个江湖人,一个女孩子家不好好恪守妇道,学什么男人闯江湖。本事没多大,一定是仗着自己几分姿色,让江湖汉子为她跑腿卖命。叶氏这么想着,眼神里透出几分看轻的意思。

其实叶氏心里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复杂的恨,

青莲圣女、俏红绡、七色女侠…叶隐每每在家说起江湖中曾经的侠女风采,都忍不住绝口称赞,每当这个时候,她看着叶隐总能读出几许为何你如此平凡的遗憾。她从小就被教导三从四德,女孩家要顾家要从夫,抛头露面,抡刀使棒总是不雅。

那几分看轻全被慕容晴看在眼里。

“古无三,我待会检查的时候,你让所有的人都离开。”慕容晴走进堂中神色严肃,口气中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威严,和刚才在衙门内样子判若两人。

怎么会是这个黄毛丫头来发号施令?竟然不是古无三来验毒?“古捕头,她是谁?”叶氏越发奇怪,心底有股无名火,也不知古无三到底带这个少女来做什么。二人搞得神神秘秘,可她夫君的死不是儿戏。

“呃,叶夫人,这是我们知府请来的,验毒高手。为了查明真相,请您谅解配合。”古无三知道叶氏不是江湖中人,说的太多对方也不能明白,只能搬出知府的面子。虽说心里没底,但看慕容晴现场的状态,说不定能有新的线索出现。

“就这小丫头会是验毒高手?古大人你没开玩笑吧。”叶氏高声问道。这样一个黄毛丫头会是验毒高手?她不相信。

“叶夫人,这是逍遥谷的慕容姑娘,她年级虽轻,但经验老道。我们费了好大劲才请到她出山,下官担保她一定能查出叶大侠所中的毒。”慕容晴的本事,古无三最清楚,无论他们几个平常怎么互损玩笑,但外人可不能看轻了自己的朋友。

慕容晴真想送叶氏一个白眼。

叶氏听得古无三这么说,虽是不愿意也只得在心中压住自己的无名火,安慰自己不要焦躁,让家丁开棺后便带着其他内眷退出偏堂。

已过两日,叶隐身上却未发出腐臭,尸体躺在棺木中,面上盖着黄纸。慕容晴随即取出一块轻纱面巾绑在脑后,遮住口鼻,褪下护手戴上手套,再从腰间的绣花小袋中取出一袋银针,隔着棺材一尺远盯着尸体。

停尸三天,黄纸并无湿润。看来叶隐是绝无假死生还的可能。慕容晴揭下黄纸后,只见叶隐面上已无血色,双唇紧闭呈紫黑色,想来仵作应该是通过唇色判断中毒。但他的面庞平静,并无痛苦挣扎迹象,并不像是死前经过搏斗或者肉身的痛苦。

他身量中等,周身匀称,下盘刚健,足以看出常年习武,在轻功身法上有不小的造诣。

慕容晴凝视叶隐尸体,思索片刻后,将银针分别刺入神庭、百会、正营、天枢、大横、气海、风府、玉枕、足三里这几个穴位。再取出一瓶风愁露在每个穴位附近滴上一滴。

风愁露是司徒枫按逍遥谷古方配制而成的独门药物,若是皮肉受伤滴于皮肤可解一般普通之毒。配合银针刺穴则可让奇难异毒显形。

一炷香的功夫过去,古无三在堂外听不到里头的动静,也不知慕容晴到底看出了什么名堂。心里没底又不敢冒然进入。他已在外堂询问过叶家上下老小,除了知道叶隐在十五日前离开柊州便再无新的线索。

“阿古,你进来。”只听见慕容晴在堂内说道。古无三立刻进入偏堂。

走近一看,古无三吃了一惊,叶隐的额头上出现数条扭曲蜿蜒的青色条纹,耳后到脖子上浮现出几块淡淡的青斑,而刺在神庭穴上的银针变成黑色。“这是怎么回事?”

“很奇怪,这种毒我也是第一次见。”慕容晴道。

“啊?你不知道这是啥毒?”古无三心里一沉,完蛋了,刚才还信誓旦旦的跟叶氏夸下海口。

“你怎么就不能好好听人说话呢,我说第一次见,没说不知道这是什么毒。”慕容晴白了他一眼,继续道“我曾在逍遥谷的《奇闻异状录》中读过,这种毒属于万虫蚀蝎一类,老爷子曾说过这一类的毒细分五六种,你瞧叶隐的额头脖子那些斑纹是青色的,所以我想很有可能是洗髓毒。此毒较为特殊,要焚烧后才能发挥毒效,且不是立即发作。叶隐的尸体是在城外发现的,很难判断他是在哪里中的毒。”

“确实,要进一步追查叶隐在哪里中的毒,就必须知道他离开柊州后去了哪里,以及按你说,这毒这么稀奇,也不是普通人可以下的。”古无三道。

“嗯,若是师哥在,应该能看出他是中毒后多久毒发的,这样按脚程大概可以推算出叶隐在回到柊州前的行动范围。”慕容晴继续道。

“太好了,这下终于有眉目了。咱们先再四处查探收集多一些信息,等阿枫到了,再看看叶隐之前可能毒发的地点。”古无三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下总算有点眉目了。

“阿古,你别高兴了,”慕容晴脸色一沉“叶隐的尸体今晚前必须完全火化,烧的干干净净才行。”

“为什么?”古无三十分不解。

“这种洗髓毒最可怕的地方,并不在于杀人,叶隐算来到今天尸体应该已停放超过三天了。今晚怕是会尸变。”慕容晴的神情十分严肃。

“尸变?这是什么。”古无三问道。

“我也不知道,只是在《异状录》里看过,凡是中了万虫蚀蝎类的毒,如果无法解毒而丧生的话,尸体必须在三日之内烧掉否则会尸变。”慕容晴顿了顿,“尸变会引来血光之灾。”

“这书上的东西也有些只是传说吧,那些神鬼传言未必可信。” 古无三不太相信这一判断,一来他查案多年只相信眼见为实,二来如果冒然火化尸体,不止线索会断,只怕叶氏也不会同意。

“古无三,事关重大。我逍遥谷的《异状录》里所有记载都是历代逍遥弟子的亲身经历,我虽然拿不准是不是一定在今晚尸变,但是师祖们记下了这些毒物和对策不会有假。你若是为难,不妨把叶隐的尸体运到衙门牢房或是其他什么没人的地方,以防万一。”与己无关的事,慕容晴一向不愿过多介入,但古无三毕竟负责百姓安危,虽说自己也拿不太准,但也还是给一些建议吧。

正当古无三思索为难时,叶氏听得他二人讨论的声响,便走进堂内问道“古捕头,可是有什么线索了?”说话间直接忽略了慕容晴。

古无三简要说明了叶隐所中的毒,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赌一赌慕容晴的判断,向叶氏道“叶夫人,我们需要把叶大侠的尸身运送到衙门保管。”

“古捕头,我家老爷的遗躯又不是什么物品,谁都拿去保管一番,之前已经送去衙门请仵作查验,因为知府说让你追查真凶,我们全家又等了两天。现在天气逐渐回暖,你又让我们把他送去衙门,再放下去我家老爷的肉身岂不是会腐坏?”叶氏面有愠色,不依不饶“人死为大,我家老爷明日一早便得入土。”

“可是这…”古无三十分为难,面对一个伤心过度的妇人,他也不便强行要求。

“叶夫人,如果你不送衙门,那今晚前就必须火化叶侠士的尸体。”一旁的慕容晴突然开口,语气冷淡,没有丝毫波澜。

“你说什么?你凭什么要烧了我家老爷。”叶氏终于忍不住厉声问道。

对,凭什么?这是官府的案子,自己并没有权力也没有必要这样做,来到柊州也是只给古无三面子。从进门起,叶氏的眼神就充满了怀疑与不屑,这样一个年轻的小女孩,能有本事查出叶隐中的毒?能有本事找出凶手?

慕容晴不想和她纠缠,不作解释,径直走出叶家。留下古无三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对。

古无三犹豫之后只能把尸变这个理由解释给叶氏,话还没说完,果然遭到叶氏的讥讽:“古捕头,我道是知府请来了什么通天的高人,没想到竟然扯出这样的鬼话。您堂堂一个捕头,经验老道,没想到跟着个黄毛丫头一起扯谎。只怕是被美色迷住了双眼吧!”讲的十分难听,说罢,便请人送客。

古无三面上无光,这最后一句听得一股无名火,只得走出叶家宅邸。却不想慕容晴已在长街逛起南北杂货的摊子,一路摆弄挑选。

古无三追上她道:“晴丫头,你怎么突然就走了,这叶夫人也实在不好相与,我这跟她都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慕容晴慢条斯理的说道;“阿古,无论我说什么,那叶夫人叶不会信,而其实你自己心里也不信我今天告诉你的话,否则关乎人命的大事,又怎么会轻易让步呢。”一句话怼的古无三不知该如何回答。

“无妨,叶隐是她夫君,你听她刚才对我的口气,她自是不会答应。”慕容晴头也不抬,继续挑选着摊上的小荷包,漫不经心道,“这人呐,心中抱有嫉妒和敌意,就会被蒙蔽。对于未知的事,自己看不上的人,自然是不会相信。既然你我已告知过她,就算是责任尽到了吧。”口吻中云淡风轻,全不在意。

“可…”古无三想想停了停,此时也没有更好的对策,便只能提议。“按你说这万虫蚀蝎毒非常罕见,武林里能拿到这毒的人极少,不如查一查哪些门派可能接触到这种毒,也算是一个方向。”

慕容晴终于抬起头看着古无三道:“嗯,你说的没错,不过阿古,这个案子到有几个疑点我觉着奇怪。”

“什么?”

“叶隐人称‘追风神足’,若论武功可能平平,但论轻功身法,想要给他下毒,却不是什么人都做到的。洗髓毒要焚烧后才能发挥毒效,嗅入之后不会马上毒发,如果当面焚烧,叶隐一定会察觉异状。是要在什么情况下,才能让叶隐毫无防范的吸入焚烧过的洗髓毒呢?”慕容晴分析道。

古无三陷入思索,慕容晴继续道,“其二,叶隐的江湖名号我也听过,据说他的为人较为谦和,并没有什么江湖仇家。他到底是和什么人结下了梁子,会被这样下毒。”

“其三,你的查案方向没错。江湖中善于用毒的世家门派,除了唐门、就属药王门、毒龙教。毒龙教十余年前就被灭了,而唐门远离柊州,剩下的就属药王门。我想估计得往药王门查查看。”慕容晴说完后,拣起一个绣着桃花花纹的拼布荷包,看来颇为中意。

“太好了,逍遥谷慕容晴果然不是浪得虚名,那咱们赶快上药王门看看。”古无三觉得十分有道理,为了化解刚才在叶家遭遇的尴尬,一脸谄媚的拍马屁。

“诶?什么们阿。”慕容晴斩钉截铁的打断他。“我可没说要跟你一起查案,本姑娘都给你分析出来,接下来就是你们官府的事了啊。一路从逍遥谷赶过来可把我累坏了,接下来我得找一家客栈,吃点好的休息休息。再给老爷子带点柊州特产回去。”

“啊?你就这么没义气啊!”古无三其实并不意外,这个行事风格确实是慕容晴的作风。

“我又没领官府的月俸,既然你领着公家的银子,就好好做事哈。”慕容晴往摊上付了几文钱,买下了荷包,朝古无三嫣然一笑。“那我就先去客栈了,你去跟你的知府大人回报吧,有事再说。”

说罢慕容晴步履轻盈的离开长街,留下古无三在原地想怎么跟知府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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