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22:Singer(歌者)





耳畔的潮汐声越发响亮,我彷佛又回到了嚣尘之海边的水洞生活中。在石岩前探头张望,脚下是那如稠粥般的漆黑汪洋,在暗红刺目的天穹下惊涛骇浪。而这片密布塔花般尖石的洞穴,找不出半片水花,嘈杂声却越发嘹亮,震得台阶上碎石瑟瑟发抖。

这里俨然已不再是天穹花庭院一部分,极目远眺也寻不见任何枯藤败枝,满目尽是如獠牙般倒垂的山石。在山包的中心位置,荡漾着一片赤湖,水相当浅,约合只到人小腹深度。湖心中央生着一株奇形怪状的老树,环绕着它被人特地建了座基台。我粗略透了透,又是个奇数,十三节台阶,高度可能在七米上下。这棵巨树的外观与修罗之松有些像,都是生得笔挺的主干,不见任何曲线。不同之处在于,它的树冠实在丰茂,粗硕分枝挟裹着粉色枝叶,如女人一泓长发地低垂下来,直入浅湖湖心。我辩了半天,也没认出这是什么树。不过这在天穹花庭院里见怪不怪,或许根本就不是地球草本物种。

在这座建筑顶端,长跪着一个女人,她背对着我前仰后倒,似乎在吟唱着什么。这个奇怪的人,竟是早已僵死的小苍兰。

难道所谓的歌者,声源来自于她?想着我一边轻唤一边朝前走去,沿途将满脑袋浆糊捋了一遍。最早闻听歌声是刚闯入天穹花庭院时,这种呜呜咽咽的鬼哭,好像是被四处流窜的阴风带到耳中,当时小苍兰斜卧在泥塘中,显然与她无关。换言之,真正发出动静的,既可能是种幻听,也可能是除我之外,还躲着个什么凶煞。

眨眼间我已绕至湖心,同时抬起腕子对时间,距离血月期结束还剩不到十分钟。仰头再去看她,小苍兰压根就不知有人正步步逼近,失了以往的警惕。既然想不明白,索性将所有未解抛置一旁,先与之对上话再说。我加快步伐,爬上七米高台,转到了她的身后。透过小苍兰的肩胛望出去,她面前摆着一堆白森森的东西。

“诶?这不就是石阶上的海螺吗?”我索性绕到她的正前,仔细再辨。果不其然,正是那种怪东西,每块皆不同,有大也有小,已让小苍兰像搭积木般起出个大致轮廓。当见到它的形体,我不由蹙紧柳眉,叫出声来:“原来,原来竟是这么回事。”

这些奇形怪状的东西,外表既像海螺又像刺猬,却什么都不是,而是一副巨型骨骸。小苍兰正低头沉思,见我的阴影覆盖在脸上,这才惊觉,缓缓抬起头来,吃惊地张大了嘴。

“这是怎么回事?你究竟通过什么法子复活的?这太好了,”我走到她身旁,俯下身子,问:“所以你是在忙活着将它们组配起来,告诉我这具白骨是谁?雷音瓮主人吗?”

岂料,她却显得尤为焦虑,伸手将我推将出去,一开口便是吱吱呜呜,又成了假舌之前的她。通过肢体语言,大致是要我去将散落四周的骨骸全收集过来,集中在高台上。

我全没防着,半侧身子虚空,险些被她推下祭台。见其一脸怒容,我不再言语,颇为尴尬地拾腿下去。这种感觉实在恼人,令我想起几年前在三藩市首次与Chris重逢时的遭遇。

那是一个霾雨纷飞的下午,我在外看了场生死时速买了披萨回家,远远见她抱着幼儿站在公寓楼底下。她的忽然出现实在意外,我怎么都没想到她会远赴重洋跑来美国,还抱着个呼呼酣睡的婴儿。为何不事先打个电话?为何从没人告知我她将到来?疑惑之余,我兴奋得难以名状,朝她飞奔而去,打算张开双臂将之紧紧搂抱怀中。

而结果是她见我上前,一抬手擎起个大包往我怀中一塞,跟着问住家在几楼。我碰了一鼻子灰,酝酿起来的心绪瞬间被打乱,恰似故景重现。上楼安顿完,我与她坐在沙发上聊天,这才获悉Chris四天前已抵达了加州,这期间一直住在自己的朋友—某位女警家里。靠她的关系在漫漫人海中搜寻我的住址。

“我不是给过你住址吗?怎会搞得那么复杂?你为何不先来电话?我也好去机场接驾?”与她洗了个鸳鸯浴后,我们换上干净宽松的睡袍,捧着热腾腾的巧克力边喝边谈。

“Khorisman,我爸听说你的事后气得发疯,我只能选择离家出走,因此什么都没带上。”她问我要了白兰地灌入杯中,搅匀后浅抿一口,道:“根据你以往的描述,我只记得个大概。但你的手机换号了,我找不到人。你为什么要换号码?徐和林也住附近一带吗?”

“开源他死了。至于林之衡,他不辞而别也跑路了,半年来一通电话也没打来,天晓得目前人在哪里。”我找出个吹风机提给她,说:“虽然只是一年多,但发生了许多事,你别再多问,我目前没有心情,等往后从容了,我会原原本本告诉你全部。”

噩耗还未道完,Chris便掩面痛哭起来,她与他们待在一起的时间远多过我,俩人在我回国后不断周济她日常开销,俨然成了衣食父母,所以在情感上她更倾赖他们。那一晚我斜靠床头,连绵不绝地抽烟,将整年发生的种种,无一保留描述给她知道。

“林一时气恼离去,对往后人生全无主意,情绪稳定后总会回家的。Khorisman,我在这里只认识你,所以你必须做出保证,要好好待我,我早就没了退路。”她一把从我嘴上夺下烟蒂,瞪着丽眼叫道:“在空客上,我一直祈祷所有人仍能保持原样,没想过变化会这么大。我不敢想得太深,万一你已将我遗忘,或者咱俩之间什么都不存在,我该怎么办?所以希望你是信得过的。如若不然,我一定要杀了你!”

“我还担心你哪天不乐意,也像林之衡般不辞而别,咱们不谈这些没来由的、扫兴的话。告诉我,你想上哪玩?就咱们一家仨。”我撇了撇嘴,将她脑袋搂在怀中,大笑起来。

“非选一处的话,就去佛州的迪斯尼乐园吧,”她抱着我的脸与她贴在一处,说:“老妈唯一留给我的印象,就是曾去那儿玩,现在我渐渐已记不清她的模样,想重温一下。”

“你现在自己都成了妈妈,还那么恋旧?对了,你父母究竟怎么回事?”

Chris没有回答,舟车劳顿中她已沉沉睡去,到了下一周,我请了个长假,陪着她四处观光遂了心愿。我那时天真地以为,从今以后会过上蜜月般的日子,哪知横祸接踵而来。

想着这些陈年往事,很快我将高台周遭收罗干净,找到大大小小的骨骸十数个,在石阶上来回往赴,全部堆在小苍兰跟前。她依旧跪在原地,任我在旁盘问一概不答,机械般地忙活着拼接。说来奇怪,自打我与她在镜像世界中感觉慢慢变回人类后,那些遗失记忆也开始苏醒,我想起越来越多有关自己的往事,但遗憾的是,我依旧不记得Chris的长相。

这短短的一分钟内,她已完成大部分工作,脚下这具骨骸有了较为具象的体型。这东西与人类相似,也是四条躯干,但体格异常高大。它的脊背尤其细长,感觉像只猩猩,但这世间不会有超出三米的猿猴。更奇的是,生物四周,长着一圈圆弧形的甲边。小苍兰缓缓起身,一面看一面嘀咕,两只手交替指着白骨。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海螺是凑全了,但唯独没有这东西的指骨,她显得焦虑难安。

我往巨树爬去数米,将脚撂在树洞中保持平衡,挑了个视野宽广的位置放眼环顾,满是青灰色的嶙峋山石间,倘若有个白色碎物,会比较容易寻见。可耐着性子左看右看,也毫无斩获,我只得侧过脑袋去问。小苍兰也同样在找,见我正盯着她,便抬手指指浅湖,似乎让我别拉下水底。说话间,她指着自己眼睛,又指了指我。

“这,你自己就不能找吗?怎么事事都指望我?”被她差来遣去,我已有些不耐烦,便将脖子一梗,道:“说人话,别咿咿呀呀的,谁能懂什么意思,真是被你气死。”

岂料她耸耸肩,将手一摊,丰富的肢体语言表明她做不到,只有我能完成。这却是古怪,她不正是我自己吗?我所有擅长的手段,正是她捻熟的,怎么叫只能靠我去找?

我打算跃下问个清楚,哪知抽身出树洞时,发现脚下一沉,似有千钧之力紧紧抓着脚踝。低头去看,不知打何时起,我腿脚一大截遍生起阴花藤蔓来,脚掌与树木的结合部已差不多融为一体。我惊出一身冷汗,慌忙迫出黄酱,伴随着万渊鬼之力勃发,快速抽干四周空气,原地轰爆主干,这才慌不择路窜下,以免再被它荼毒!

这是什么鬼东西?怎么这般厉害?我不及喘匀气,忙看向小苍兰,生怕刚才的冲击波无意间误伤她。但她好像预先知道,早已跳下祭台,独自站在怪石丛中怨怒地瞪着我。

“此地不能待了,你我先撤为妙,不搞清这具骨骸和妖树的联系,只会白白送命。”我顾不得计较,也飞速跃下,打了几个滚才稳住身段。一把拖起她的手腕,叫道。

就在肢体接触时,我不由心底一震,双手如触电般从她胳臂上松开。还未发问,便见得小苍兰丽眼瞪得滚圆,同时张大了嘴,一大片粗糙的粉末扑面而来!那是数量多到难以想象的流沙,她就像只喷壶般肆意狂吐,我瞬间成了个砂人。而这场灾难才刚开始,在被喷得灰头土脸后不久,我喉头也开始发痒,忍不住撑开了嘴,跟着狂喷起来。不过数秒之下,我与她俩人的小腿,已被这种金黄色的沙砾所吞没。

而我触碰到其腕子时,感觉像握着一段树干,全然不是曾经的她,这才是松手的主因。小苍兰身材窈窕,但并非柴火妞,该丰腴的部位丰腴,该瘦削的部位瘦削,每处都生得恰到妙处。尤其是手,触感特别柔软,在镜像世界中,我无数次紧握着它才能入睡。纵然我拥有将所有一切都估算错误的天赋,但整天搂着的人绝不能搞错。这种老木头般的手感,绝不可能是她,那么这个人究竟是谁?

难道全是目障,眼前之人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歌者?不然怎么解释得通?我慌忙跃出圈外,摆好架势,已提防她袭来,其结果,我再次预判失当。小苍兰呆站原地,被一股无形怪力提吊起来,双足一下子拖离地面。余瞳散光中,有股黑色水雾自高台弥散下来,,眨眼间已窜到她胸前!

见事情急了,我反应远远走在意识之外,破皮碎肉间再度蔓出血雾,伴着数声獠吼,自当空炸开,硬生生将妖雾逼散。小苍兰也被气浪波及,翻滚出去八丈远。趁此良机,我飞身扑出,一把拧住其胳臂,往外一带开始疾行,立即逃上石阶,向天穹花祭坛撤退。照刚才那股气势,水雾的图谋实在阴险,它是冲着小苍兰体腔妖心而去,当掏空她之后,便将立即轮到我。幸亏我始终心绪平静,暗自防它一手,才得以幸免罹难。

眼前的台阶果然落差一米五,这并不是我身子在缩小。这段走梯实在离奇,往下走时如履平地,往上去时犹如攀登云霄,走得那叫歪歪扭扭。就这般艰难地爬完,我拖着她爬出石穴,一屁股坐倒在池潭中,只感到浑身战栗,失魂落魄。

“诶?这叫什么事?”我饱吸了两口池子上弥腾的白雾,略微缓过神来,便急急扭头,想问明她一切。哪知四目相对,心头不由一咯噔。

眼前之人哪是什么小苍兰,她竟是坐在蝃池前濒临死亡的酒吧女招待,这个吟歌的怪物实力强横到无以复加,光是毫无杀伤力的障目术就将我们一票人玩得头头转。

“我怎么会跑来这么深的环壁角落?”露娜回过神来,一把挣开我,吃惊地上下打量着我,连珠炮般发问:“你无缘无故将我拖来这里,究竟想干吗?博尔顿人在哪?”

“还在上面坐着吧,可你又是何时跑去石穴的?沿路走来,我不可能会毫不知情。”慌乱回应着,我手指前方要她去看,说:“这就是笔直过来的一条水路,你是怎么绕开我的?而且,你又是怎么跑在我前面的?并早早跪在祭台之上?”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别瞎嚷嚷,给我些思考空间。”女招待抱着脑袋,想将一脑袋浆糊釐清。见她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早没了善意,我只得闭嘴,等她自己记起什么来。而这么一看,我又见到其他的细节,那便是她的身躯完整无缺,被稻草男孩扎透的血窟窿消失了。

“所以你最后还是想通了,先依仗妖心活下来,那之前又何必推诿?”

“推诿?你是在指责我?这件事你不更清楚吗?是你动手在先,趁虚而入抢夺那女的妖心,对不起,我对他有过誓约,不会任你胡来。”

“什么?他?你是指稻草男孩?可正是他刺伤了你,你所谓的他又是谁?”我大吃一惊,指着自己叫道:“我何时去争抢什么妖心?再说那个女的又指谁?我要那么多妖心干嘛?”

“打从一照面我就不会忘了你这张鬼脸,紫眼狐狸,你就别给我演戏了。”露娜从鼻孔中吐出一声冷哼,干笑起来:“你不觉得自己演过头了吗?真愿意为图谋踏星者而放过魂镰?你会因那种廉价承诺而收了性子?你那么甘心为博尔顿披坚执锐?你比起横皇那畜生更坏更阴险,这才是我死死提防你的原因。那个他,就是你的小蕾丝边。”

我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在她脸上,虽仍云山雾罩,但基本釐清了一件重大线索,那就是每个人眼中看出去的他人模样,皆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她成了小苍兰,而我成了勿忘我,如此算来,之前正直者的一番胡言乱语,竟不是真的发疯,而是她自己被绕得七荤八素。

我见片刻间解释不清,便正告女招待必须明白过来,我不是什么紫眼狐狸,而是她口中提起的男孩,造成这一切的另有妖邪。好在倒卧在潭中浸泡的勿忘我距此不远,她没准是其他人,若不信我们可以过去加以分辨。露娜听我言之灼灼,也没了主意,便紧随着快步游弋,同时将我被稻草男孩挟裹而去的这段时间里,发生的诸多怪事一一道出。

见我被修士推搡着消失在角碉尽头,站立一侧冷笑的勿忘我忽然将脸一板,绕开盯着矛刃发呆的希娜,向倒卧在地的小苍兰扑去,同时拔出了人骨刀。在她眼中,绝佳的机会到了,也许她本就觊觎着妖心,只是碍于身旁全是防备她的眼线不得不收敛。

见紫眼狐狸不怀好意,重伤的女招待也顺势扑出,勿忘我不曾料到她还保有剩余体力,便发了疯般打算将之碎尸万段。缠斗之下,小苍兰的身躯被扎透,那颗晶莹剔透的心脏翻将出来。露娜顾不得细想,一脚蹬开杀红了眼的弥利耶,吞了妖心开始逃窜,当闯进第二道壁环内,就丧失了全部记忆。等她醒来,已被我拖着再度回到池潭边。

“我从未打过妖心主意,落在我手里比落在那女人手中幸运得多,你起码还能拿得回去,大致就是这样。”她扶着脑袋,双眼茫然地望着我,叹了一声,又说:“但我釐不清究竟是她临时起意?还是被什么东西控制?那种狰狞很古怪,并不是惯常表情。”

“也许是一种未知能力,它能将人此刻心头所念无限扩大,使大家全钻了牛角尖。”我拍拍她肩头,道:“我也不相信她会这么阴损,小苍兰亲口对我说过,如果她完蛋了,那颗妖心许诺要交给她。所以她真要掏心也是合情合理,犯不着临时起意。走一步看一步吧,时间已剩下不足八分钟。”

“停,停下!”话音未落,女招待一把拖住我,在原地站下,竟不肯往前走了。见我狐疑地盯着她,露娜开口说:“我们过去见证毫无必要,目前该做的是绊倒尸像,其他都不重要。弥利耶半根毫毛都未伤及,躺倒的死尸必是他人。我始终在想一件事,倘若横皇干掉了我们所有人,收集起五颗心脏后,真正下到这里,也只剩下这点时间。它会以何种方式阻挡一切?它又会做出哪种举动?才能为艰苦旅程画上句号?”

“你想说,他要干的这件事,或许能在一瞬间完成,不仅推倒了尸像,也打破消踪的镜像,让另一个世界的修罗之松轰然倒塌,从而可以出去?”我急得抓耳挠腮,叹道:“可哪有什么尸像?只有满地的碎骨屑。就算曾经存在过,也让散在四周的那群莽汉捣毁了,因此他们得了报应化作冤魂。横皇真正的目的是什么?我都快疯了!”

“我们必须得成为一个人!”冷不防某个声音炸响,惊到我浑身战栗,不及回头喊声已窜到耳畔,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然站在身后。她扶着我的肩,自嘲起来,说:“虽然我不聪明,但大致能想到这一层,否则伊格纳条斯非要花费巨大精力物力,所图的是什么?”

“希娜?你恢复理智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望着她我又惊又喜,伸手拍拍她大肉胸板,问:“告诉我在你眼中,我的外貌是谁?”

“你还是你,哪怕外形颠倒,但声调还是原样,依旧可以分辨。”正直者将手一扬,做了个噤声,道:“仔细去听!那种哼唱消停了,适才正是它搅乱了所有人的大脑。”

侧耳去听,那虚无缥缈的哀歌果真消失无踪,替代而来的是断断续续的闷响,既像抽破风箱,又像某个人在喘息,低沉单调、令人极度致郁。

“所以你是说,”我惨笑一声,唏嘘道:“不,你比我聪明,我还未完全弄明白。”

“是的,就是字面意思,在我们被横皇逼得无路可退时,还记得吗?”她指了指我的心房,问:“当时你们问他,既然目的一致,为何不能精诚合作?但他却说,自己并不打算出去,而会待在这里。”

“我全然不记得有发生过这种事,你想说,我们必须成为谁?”女招待指了指希娜的嘴角,问:“为何你脸上沾满了流沙?这里附近全是烂泥巴,怎搞成这副模样?”

“你俩也同样是,甚至其余几个人恐怕也有同样遭遇,我正是喷吐出难以想象的流沙才逐渐恢复理智的。别再多废话,这种事无足轻重。”正直者将手一摆,正色道:“发出你的天籁之音,将所有人聚拢过来,大家必须摈弃你你我我,成为伊格纳条斯。”

“慢,你先等等,聚众固然重要,但你就不担心紫眼狐狸会忽然翻脸?刚才已有了前车之鉴。”我正待发声,却被露娜一把拖住,她思虑片刻,问:“还有,其余的心脏都在哪?”

“我手里端着一颗,你俩体内各有一颗,所以是三颗。”正直者从身后扶出个天赋妖盒,朝角碉方向指了指,道:“另外两颗,理应还在上面。不论勿忘我想做什么,她也是受害者,大家都情非得已罢了。纵然彼此离心离德,但所幸的是,目标依旧没变。”

我点点头,在她身旁站定,扬起细脖颈,憋足了劲喊了几声天籁之音。獠吼余波扩展出去,借助陡度复杂的角碉各处折转,在远处的蝃池发出回音,只要不是那具趴倒在地的僵尸,不论如何都应听得见。然而,就这样过了半分钟,阶梯那头没有丝毫动静。

我这时才记起,起先以为的女招待,可能就是弥利耶伪装的,因为真正的露娜人就在我身旁。虽然坏胚子学着露娜口吻说过几句人话,其目的是为了安抚我从视线消失。没准她还惦记着稻草男孩的烂蛆心脏。总之,迟迟不见人下来,则说明蝃池已出了状况。

“看来只能上去将人带下来,但我一条胳臂残了,吃不上劲,你跟我走一遭。”正直者显得心神不宁,一把拖住我腕子拉着就跑,回头吩咐女招待说:“人不必都去做同一件事,你还是留在底下,提防那贱人浑水摸鱼。但是记住,千万别再独自下去。”

“你可以趁着空闲找找那具白骨丢失的趾骨,”女招待的身影在视线中越来越小,我朝环壁的另一侧遥指,叫道:“还有去看看我拖出水的那个究竟是谁,她八成还是小苍兰。”

至于她回应什么,我已经听不见了。一下子冒出这么多预料不及,令希娜焦头烂额,她已失了过去的气定神闲。也许是阴菇啃了不少,整个人气色很差,她一面低声咒骂一面粗重喘息,拉着我很快跑回到天穹花花坛前。

“真是无妄之灾啊,原以为斗杀了横皇,差不多就算完事了,结果苦难依旧无穷无尽。”她悲哀地点起一支Weed,问:“总之心脏必须凑集在一处,才能真正奏效。”

我回想那股漆黑水雾,正想开口,却被她滔滔不绝的自我揣摩给打断。正直者判断,只有带着全部心脏去到尸像前,任由事态发展,才是既正确又迅捷的做法。至于为什么这么干?关键就是黑浑尸本身,它是伊格纳条斯的傀儡,对他而言无足轻重。

“所以他不可能再有精力去应付另一场恶战,你想啊,按照所谓的看穿时空线的种种可能,黑浑尸自己也能判断得出,在灭杀我们全部后,自己基本也被打残,因此接下来该做的就是顺其自然。我所不明白的是,它屠戮我们的原因为何?”抽了几口,她的面色开始红润,药叶子起效了,见我只在旁听,便又问:“我没来得及下去,那具尸像大致长啥样?”

“只怕你更理不出头绪来,因为底下并无雕像,只有具被打得支离破碎的骨屑,遍布四周。换句话说,尸像哪怕存在过,也被人早已捣毁。”

“什么?尸像已被人推倒了?但血月期怎么解释?默环阵怎么解释?为何进入水晶心瓣的路途仍然被遮蔽?”她大吃一惊,忙将烟蒂一丢,问。

“惟一能解开谜团的,只有博尔顿,你还是祈祷他未遭勿忘我毒手吧。”上蝃池的阶梯已近在眼前,我挣脱她的大手,借助身姿轻盈开始加速,很快来到影墙前。

结果,我还没来得及看清,迎头就让人撞个满怀,这股冲击力极大,我抱着胸口久久喘不上气来。来者却一个鲤鱼打挺爬将起身,似乎安然无恙。睁眼一看,原来又是稻草男孩,他正失魂落魄地盯着我迟疑。想起不久前我险些被他奸污,这人脑子出了问题,便忙不迭地裹紧身子,抖开阴爪做好准备。

“别,我比任何一刻都清醒,快跑!”他大叫一声,抓过我腕子就往天穹花祭坛倒拖,同时口齿不清地自语:“咱们谁也斗不过,我差点让她打死,这人疯了。”

我没来得及开口问明,就感觉手腕处黏黏糊糊。低头去看,他两只拳头皆已捣得稀烂,血肉模糊,就连指骨都暴露在外。能给他造成这么严重伤害的,理应不该有。我浑身一激灵,问:“难道是勿忘我下的黑手?”

“对,就是她!不知为何这女人忽然疯了。听见你在底下疾呼,我刚爬起身,她便一声不吭冲将上来,我不知她想干嘛,而且身为俘虏我是不能反抗的,便以闪避为主。心想先制服她了事。哪知斗了一阵我越来越吃力,只能以死相搏。拳脚落在其身就像打在顽石上,她变得无坚不摧。刮刀扎入腹腔,就像刺在铜锤上,这对阴爪就这样被她废了。”

“那她没说为何袭击你?还有博尔顿人在哪?”奔跑中我难以静下心,只能先抓住关键问题。

“她只说了一句,那就是要将我掏肺挖心。你能理解疯子是怎么想的?”他气急败坏地应答,催我只管跑,道:“他仍逗留在上面,混战中躲起来了,总之逃跑时我没见到。你别再管那个色老头,先图谋自己活下来再说。”

一条巨大身影冷不防从角落窜出,抬腿就照着我们相牵的手横扫过来,稻草男孩本就瞎眼,闻听呼呼风起,忙将我一推。黑影拧住他领子,单手将之提吊起来,借助惯力猛甩出去,顿时撂倒背后一大堆破铲子。之前几人费劲挖通的土墙,也摇摇欲坠。

“所以你就像只耗子弃智者而不顾?好歹你也是半妖,竟连个女子都打不过。”身影正是追着而来的希娜,虽然残了胳臂,但依旧威风不减,她挖苦修士几句,见他缩成一团,便说:“总之什么事最后都得我去收尾,让我去会会她。”

“不,真正应该上去的,是我。”我一把拖住她,叹道:“够了,死的人已经太多,别再白白送命。我倒认为她吞了心脏而被异化,并非真的发了疯。论交情我算是她的小跟班,而且还是蕾丝边,她总不会拿我开刀。就算预判失当,我已摸清怎么使用这具万渊鬼妖躯,能镇得住她。时间已所剩无几,无法再肆意浪费。只有我去将她带下来,若不成便只能杀了勿忘我。”

俩人彼此相望,许是自感毫无把握,另外也忌惮我之前的天音乱坠,将人炸成齑粉,便点了点头。但他们仍留在此不会离去,一旦我无法得手,他们则作为援兵扑出,协助我共同擒下弥利耶。

“好吧,我希望由这一刻开始,不要再有谁惨死,所有人都必须活着出去。任何事都要有个见证,否则便是场遗憾。我等已跨越了一切不可能,终将获得最终胜利。”我惨笑一声,开始腰肢发力往上窜去。

再度回到蝃池,与我离去前没有太大变化,空空荡荡,空气浑浊难闻。博尔顿踪迹全无,只留下一地金黄的沙砾,周遭没有血迹,但踏在污泥间纷乱的脚印则说明,他恢复了理智,显然见到了无法理喻之事,潜身缩影躲藏起来。最奇的是勿忘我,她也像消逝在空气中,不见了身影。我不敢冒进,便站在角碉下,鼓着腮帮子大呼,只要俩人听见,必将现出真身。

“还剩下五分钟,你们究竟想不想回家?坏胚子你还要不要再见到安娜?”

冷不防脚下一大片阴影闻讯疾驰而来,转瞬间扎到跟前。我从未想过这种事,不由暗叹好生厉害,忙抖开阴爪严阵以待。结果阴影腾地一声窜起,便瞧见小“老汉”头顶着块破布,惊惶不定地摆手。这家伙不知采用了什么妖法,将自己气息完全隐秘,实则人就在边上。

“你没出事吧?”望着这张稚气未脱的脸,我的母性大发,便蹲下身子替小孩拍拍尘土,问:“你这是怎么办到的?”

“别问为什么,一切就这么发生了,毫无逻辑可循。起先她就在附近乱窜,我只消稍一动弹就会被发现。”博尔顿“吱遛”一下打我胯下爬过,飞快地往下窜,边跑边叫:“你替我挡住獍行,千万别再心存怜悯,这个女魔真是坏透了。”

“那被她夺走的心脏……”我朝着底下疾呼。

“不要了,随她拿去好了,真是岂有此理,人怎么忽然就成了妖怪?”小破孩絮絮叨叨嘟囔着,很快传来圣维塔莱的说话声,他们已经汇合,三人向我招呼一声,便朝着第二道壁环进发。

我无法探知究竟发生了什么,见着喊便也跟着飞奔。说说虽然简单,但要阻挡勿忘我哪有那么容易,弥利耶本就是暗杀的菁英,追踪气息最是擅长。我只能在破墙上下功夫,只消弄塌土方,便能截停她的追击。可坏胚子闹腾一阵,此刻又在哪?想着这些乱事,我顺手捡起根破钢管,挥舞着来到污泥洞前。

“他们管我叫妖怪,但我在乎的是你,你觉得呢?”身后传来一阵奸笑,不由令人毛骨悚然。仔细去辩,全然不是勿忘我的声线,而是个从未耳闻的声调。

未及转身,我就被一股蛮力扑倒,同时那对熟悉的丽眼浮现在面前。这确实是勿忘我,但又绝对不是,总之眼前这个女人虽很面熟,但却是另一个人,远比之前的她美貌,并且妖香袭人。

“你也打算杀我么?”我冷哼一声,索性摊开四肢。

“不,”她抚摸着我的脸蛋,苦笑一声:“我可能破悉了这个庭院全部的秘密。


15:56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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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黄金之骰词根解释:


刺猬状骨骸:雷音瓮葬主的遗骸,散落四周。


塔花尖石:外观像普通山石,实际是个聚声场,利用空气波动,从而产生催眠的妖力。


歌者:暂时未知,也不清楚是谁。


赤池:墓葬内的大水池,通体泛红,美妙绝伦。


妖树:不知所谓何种树木,生得怪诞无比,好似缝合怪,各种外形都有,其真实作用便是棺木。


单曲名:GYM MIX_ OF THE AMAZONIAN GODD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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