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7:The Beast(兽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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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身份已不再是吕库古小姐,而成了“兽突”!或者说,“兽突”指的便是我!

虽然我不知这些熟悉又陌生的名称背后真实含义,但预感到无尽危险正将我团团包围。这股滚滚浊浪暗涛汹涌,逐渐逼近一无所知的我,将整个事态推向失控边缘。

我对身边三人挥挥手,此处不是个说话场合,一旦超级圣埃尔摩之火再度回来,他们都得化为雷音瓮的尘埃,徘徊死蜮的冤魂。

处在大火球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碾压威胁下,仍存在一座庇护所,那便是矗立五座高台的圆瓮小屋。起先Alex正是感受到另一个我的返金线,这才避开轮滚袭击,免于一死。

几分钟后,我们一行四人穿过石道和两座瓮形大屋,进入群妖乱战之境。我指着圆瓮小屋示意他们先进去,自己跑向屋角反方向。超级圣火幽幽然穿透水斗怪屋,正呼啸而来。

“那你自己呢?又瞎跑些什么?”三人头一回见到这幕奇观,慌忙跳进亭子间,缩紧脖根连连乍舌。稻草男孩见我越走越远,不由扯开嗓子高喊:“你给我回来!”

“大火球伤不了我分毫,先管好你们自己吧!”眨眼间我窜到两堵断柱前,一把抱起法鲁克斯的遗骸,我不能将这可怜的孩子留在原地,再度被圣埃尔摩之火蹂躏。

谁知,当手腕接触这具发硬发脆的躯壳,它便立即松垮坍塌,裂成了灰色石末,跟随四下翻腾的阴风快速流去,碎石间只剩得一只耀目的金属蝴蝶头饰。我唉叹一声,抓起它往回疾走,当来到小屋前,大火球正巧挤进大屋,将我裹在其中。

三人隔着门洞,望着眼前这一切,盲目地拔出长短利刃,冲着我狂呼,不知自己该做什么补救。我已经历多次洗礼,心头笃定得很,反而觉得他们可笑。可当自己成了这只巨大灯泡发亮钨丝时,过去那种古老慈祥之感,猛然间消失无踪,大火球霎那间变得滚烫,并蔓延着无穷灼烧,仿若我跌入铁棺抛掷尖椒泡时那样痛苦,浑身痉挛!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人妖之别,所幸我未被完整改造,才不至于在灾痛的猝静中被它攫取,怪躯扫荡殆尽。被拽入雷音瓮,脑海浮着那些模糊诗句,早已告知我即将发生的一切,当众人死去,他们便会苏醒,只是以另一种形态;而遗憾的死去,却依旧活着。只是懵懵懂懂的我,自己从未意识。

身子与圣埃尔摩之火一经接触便被分开,它继续按照既定路线轮回,而浑身焦臭的我却被推出八丈远,倒在墙角奄奄一息。当我睁眼醒来,见自己已被抱进了圆瓮小屋,周遭三人正稀奇地围着看。伸手去摸仍感针刺的手肘大腿,基本已愈合,肌肤在镜灯耀目光照下,透着一股诡秘的幽光,仿若塑料制品,不断有羽蝶徘徊飞舞,停在全身各处。

我推开她们,独自缩在墙角,几分钟后气息才真正平稳。我坐回高台,自然而然地回到了“兽突”这个避不了必须直面的话题上。

“为什么我不再是吕库古小姐而成了兽突?那个人不该躲在水银心瓣里头吗?”

“首先,你认为兽突是什么?人还是某种物件?”稻草男孩摇头苦笑,道:“你将许多事想得太简单了。‘兽突’其实不是人,而是种能力,一种本该属于我们人类却遗忘的能力。”

“兽突的实际含义,是人类解除束缚,找回被封印的原始之力,重新获取兽类的终极之力。”希娜提过一罐夏眠,喂我喝下后说:“你尽量别插嘴,听我慢慢道来。”

西班牙远征中南美洲时期,人们在玛雅人的祖墓中发现了名为‘白银之翼’的古籍。此书重达一百九十磅,由纯银板甲定合成书。由于古籍皆是图画,哪怕不识象形文,也能轻易读懂记载内容。此书一经发现,便被兵舰带回阿拉贡王国,送入费南多的藏书阁。西班牙王室对外封锁消息,并将远航船上的人全部鸩杀,宣称他们遭遇了海难,就这样将此事掩盖了几十年。随着时间流逝,人们逐渐忘却了此事,这时,有个疯疯疯颠颠的修士芝诺,出现在葡萄牙某个乡下酒馆里,自称曾是西班牙远征剑士,参与过一起古墓的洗劫,为免遭迫害不得不流亡海外。此人再次提起这本古籍,将人们的视线重新带回神秘“白银之翼”上。当说完这些,这个修士出门离去,从此,再也没人见过他。

当时的暗世界已存世二百年,弥利耶是一支实力强横的势力,第五代踏星者获悉此事,遂派遣二十名弥利耶女郎夜闯行宫盗取此书,在伪装成宫廷守卫的铁布利希兄弟会公羊们配合下,以牺牲十多人的微小代价夺取了古籍。随后他们带着“白银之翼”乘船远赴英格兰,找来一名安道尔智者和拜占庭教士团,参与对宝物的解读,由此破解了银书全部奥秘。

书中记载,数十万年前的古人类曾拥有许多现代人望尘莫及的能力,由于过于强大并寿命极长,他们受到天神诅咒遭到灭绝,因此下一代的新人类内在潜力便被封印起来。

古人类中有极少一部分人幸免遇难,他们便将族群毁灭的历史以及如何使用能力的方式制成书籍保存下来。“白银之翼”便是其中一本,“兽突”是古籍中记载的内容之一。通俗来讲,那个神秘族裔除了无法飞行外,自身拥有许多难以想象的技能。好比说眼睛,他们拥有十四到十六组视锥细胞,能看到比我们视觉绚丽得多的光感;再好比说爆发力,古人类无需拿木刺扎眼,就能随时陷入提灯丧妇般的绝对疯狂;此外,远程弹跳力,超级鼻犁器嗅觉,以及读心术,包括松果腺开发,都达到极致完美。书本甚至还记载,这个族裔每人都长有五颗心脏,即便你用步枪偷袭,也很难将他们射杀。

而在当今世上,存在着不少超能力者,其实这些人只是提前解锁了本身封闭的能力,并都不完整,实际所有能力一直寄生在每个人体内,只是永远沉睡着罢了。

这些幸存者的数量微乎其微,族群最后因后裔质量每况愈下而灭亡。“白银之翼”记载着当凡人想获取特殊能力,只能通过继承的方式来攫取。目前能够判明的是,希克索斯凶王古蛮就是继承者之一。他身高数米,本身就与普通人截然不同,并且不论如何都杀不死,最后被封入缅床灌满沥青才制服。

然而古蛮肉体已死但魂髓不灭,时刻想要复苏。阴差阳错下,缅床为老吕库古窃取,最终用开颅术调换了大脑,遂成为最嗜血的妖王。所有闯入阴宅的大小势力,都是冲着解除束缚而来。谁能成功夺取,便将完成一步登天的蜕变,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人神。那么所带来的,便是族群的壮大,最终称霸暗世界。而且最诱人的是,这种能力是可以通过长子延续下去的!

“动物界里有些生物,它们没有眼睛,生活在深海中。而你自出生就能看见世界,这公平吗?”希娜双手圈成眼镜,比拟道:“我们熟悉的猫狗,它们的夜视与听力,也远远超过人类,哪怕一头蠢猪,它们都比人类强,可以嗅到地根深处的松茸。”

“成为‘兽突’的真正含义,便是指被人分食。”稻草男孩望定我,摇头叹息。

“可这与我这只老妖有什么关系?我只能使唤羽蝶,快速愈合伤口,你们扯淡的能力压根就没有。况且做开颅术的是老吕库古而不是我,将我分食顶多只能像只畜生般填饱肚子,却依然获取不了所谓的兽突!”我嘴角一翘,阴笑地盯着两个圣维塔莱,问:“难道你们打算躲开所有人,偷偷下来将我斩杀,随后大快朵颐?”

落难者眨巴着大眼,推搡正直者问我在笑什么,经由解释后她勃然大怒,掏出短剑指着我气得浑身发抖。

“我刚才说了,兽突不是人而是种能力,只要拿到过继权柄随便是谁都行。因此根本不存在躲着个人,大家非要找到他才行,你这小丫头真是气死我了!”希娜嘴角哆嗦,指着同伴叫道:“你怎能曲解人心?过继权柄者本身并不具备兽突能力,我们拼出一条命下来,就是为了保你出去,不被上面的人活捉,还不明白吗?”

“什么过继权柄?既然我已成兽突,又怎会没有过人之处?你们能保我什么?这雷音瓮只能进不能出,想要逃离是白日做梦。”我一把揪住稻草男孩领子,问:“勿忘我呢?她为何没来?我要立刻见她,我不信任你们!”

“你快别提这个恶毒的贼婆娘了,将你出卖给瓦莱松的,正是她!”希娜听我提弥利耶,浑身青筋怒涨,叫道:“要如何让在场所有人同时拿获兽突的点子,正是她去偷偷密报给了大团长。所换取的条件便是不准再继续追杀她,从此划清世代恩怨!她还有脸下来?她从头至尾都在利用你,玩弄你,你居然更信她?”

“什么!”我不由倒抽一口冷气,霎那间瘫倒在地。如果正直者所言全部是真,那么在同首涅群尸开战前,她一系列反常举动便得到全部释解。她被我狠抽耳光后却泪光朦胧,说了大段大段的怪话,总之她既希望我保持纯真,又教唆我用女色挑拨人群内讧残斗。后来说有许多话不便言明,到了恰当时机,我自然会知道。原来真正的含义,便是这个!

“贼婆娘对泅水之星说,在许多年前,她到过某座大山里,曾见有人这么做过。那伙人正是这般将获取权柄的可怜虫谋杀,从而集体获得了能力!”稻草男孩取过Weed夹子,丢给两个圣维塔莱,道:“还记得我和剃刀与她谈论多年前上某个小镇干嘛去了这事吗?其实紫眼狐狸在此之后便去了大山,我俩是拐着弯想从她嘴里套出情报。贼婆娘撒谎成性,不论尤比西奥还是博尔顿,都对她持严重怀疑。在我们动身找你前,她又与他们密谋了一次,所以俩人都信了。”

“那要怎么才能使所有人同时获得‘兽突’?一刀剁下我脑袋,切成碎肉吞噬下肚?这到底是人还是禽兽?竟能想出这种法子来!”我听完恨得牙根咬断,这个无耻恶毒的坏胚子,我帮了她无数大忙包括找寻爱女,可最终她却只想品尝我的血肉!

“那就要通过献祭了,勿忘我对瓦莱松说,只需将吕库古小姐往缅床内一送,她就会被铁棺改造,出来后就成了权柄者,随后……”希娜说到此便不再言语。

“随后怎样?你倒是说啊,我已变得人不人鬼不鬼,还有什么接受不了的?”

“随后是打开水银心瓣后要做的事,他们会将你饲养古蛮脑袋。当妖王吞噬完你,它便会死去。而你将如同希腊神话中的雅典娜,从它头颅破窍而出!到了那一刻,才是将你剖腹挖心、吞噬血肉的群兽时间,你也将支离破碎地痛苦死去!”正直者遗憾地叹息,说:“而要完成这套繁琐古怪的献祭,只有勿忘我懂,所以谁都不能动她,只能定下契约。”

“所以我们几个商量下来,决心背弃誓言,违反原则,趁着大混乱偷偷追踪并找到你,将这一切全部告知你,阻止你踏进缅床。可惜还是晚到一步,你已不再是人。告诉我,你是在哪被改造成这样的?”稻草男孩惨笑数声,拍了拍正直者和落难者肩头,道:“我不会再回兄弟会,她俩也将丢失圣维塔莱资格,从今往后我们便要开始漫长流亡。”

听完三人描述,我沉默地坐靠高台。勿忘我所谓的献祭,极有可能是真事。毕竟离开前的最后交谈,她承认自己打破窑之战时就躲在一旁看我们笑话。在那片黑泥地上,她也可能闯进草窝读过墙头刻字。勿忘我说服矮男人和小“老汉”的证词,正是范胖数码相机内的照片。小法鲁克斯曾记载:“当人可以从头颅里走出来,一切才能得到解放。”

这个铁床便是指缅床,而美丽仙女可能指的是我。“兽突”是活人,被巨大头颅吞噬再走出来,那便是破窍而出,所以一切都得以解放,意思就是解除束缚夺回古人类的特殊能力。

现代人热衷研究各种奇奇怪怪之事,其实最奇怪的就是人类本身。人身上各种骨骼以及退化的器官,包括筋腱,都莫不带出早在野人阶段,与兽类实属同类。而在短短数万年间却忽然退化了。原本拥有的各种特异之处也随着兽性一起消失。与其他生物相比,人类可能是最脆弱的,很容易死亡。而我们常挂在嘴上,自以为区别兽类的行为,其实很多动物与生俱来就会。举个例子好比使用草药,这总很人类吧。然而麋鹿、梅花鹿甚至野马都懂,它们负伤后便会找来草茎嚼烂,用草汁附在创伤处。比起动物,人类的优势是头脑,以及难以想象的心脏计数跳动。普通动物一生脉搏在五亿到七亿次,而人类却能高达十多亿次,尽管供血功能包括脏体并无特殊。人类的体征也同样是无法解释之谜,所有动物都身被绒毛,只有人类是光秃秃的,这样的身子,又要如何熬过多次大小冰河期?处在生物链底层却又不断壮大。

如果将动物比拟为一台电脑,所有生物都拥有最强硬件,却装着低配原始的软件;而人类却正巧颠倒过来,拥有最烂的硬件,却装载最时兴的软件,人的由来便是个谜。

虽然三人拼劲全力甚至陷自己万劫不覆追来,我却无言以对,因为这已成既定事实难以改变。一想到自己悲惨命运,索性被困死在雷音瓮地底,未尝不是件好事。当然,还有其他办法也能幸免遇难,这个办法便是出卖另一个我,此刻不知行踪的她,活捉来代替我受死。当这个恶毒念头刚刚诞生,立即在我脑海中倏忽而过。

我抬起头,瞧见稻草男孩正盯着我手上的蝴蝶发饰发呆。他问我适才干嘛去了,我将头饰提给他,将自己下到环形建筑内这两小时发生的事,简练描述了一遍。

“你是说,这里存在另一群你们?而且全部战死了?缅床也有一只,就好似复制出来那般?”三人听完不由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对此不置于否。抽了几支Weed后,便感觉坐得腿麻,站起身在高台间闲走,望着团块发呆。

我取出马洛遗留的褐皮本子,翻到记录的那一页,让他们休来烦我。

“我们能找到你,全是小拽女的功劳。泅水之星死后,你就成了唯一能驾驭它的人。制势马将你看成姐姐,不费吹灰之力便寻到踪迹,我们也就按图索骥跃入水中,感觉好像游过条冗长无比的海底隧道,却全然没有窒息之感。就这样到了这里,大概就几分钟的模样。”正直者扶着我肩头,道:“你也别想太多,我们再商议其他法子。”

“你是说在这躲上几天再出去?这是在做黄粱美梦,从下到这里你们就出不去了。因为下舱的道口已被烂泥堵塞,想要打通需要抽泥车和挖掘机。”我嗅着药叶子的气味,脑海中闪现范胖遇事不惊抽烟侃侃而谈的笑貌,不由哀叹一声。很快记起我数度遗忘的大事,那就是半截子碎颅者去哪了?

“铁仙女就是个残废,好对付得很。”稻草男孩见我来了些精神,不由咧嘴一笑,拍拍胸膛夸口道:“光我一个就能摆平,无需她俩出手。它见又跃下几个人后便胆寒了,怪叫一声蹿上墙头。等我扶着她们站稳,回头去看,早爬得不知去向,理论上还在屋里。”

“那东西不足为惧,再遇上便是个死字,麻烦的是那团巨雷,它却是防不胜防,也不知啥时会再滚过来。让这东西擦一下子,人就被烤糊了。”希娜背着手轻咳几声,问:“你说这里还有另一个你,巨雷是她搞出来的?她也如你这么美丽?我倒想见见。”

“她与我外貌一模一样,不同的是淡金长发和湖蓝瞳孔,论说美丽,可能比我更妖娆。”我撇撇嘴,颇不自然地玩弄青丝,道:“但她误杀了Alex,按说我该恨她入骨,但有机会时却不忍下手。我只在水里和表盘上见过自己容貌,可这么个大活人,就站在你面前,我根本无法想象会这么美丽。那就是我,我要怎么杀了自己?更何况在她身上,仍存在许多疑问,可我却接驳不到她。换言之她目前在哪儿,我感觉不到。”我掏出汉堡提给三人分食,忽然想起件事,便推了推稻草男孩,问:“你们的那个魂镰,也就是尤比西奥,他会不会信口开河胡吹一通?也许他本就是在瞎蒙,根本不具备任何法力。”

“你何故要这么损他?听着,魂镰是通过无数考验才能跳阶获得的资格,并有特殊机构认证。我知道你怨怒他想吃你,但尤比西奥出类拔萃,我必须为他正名!”

“我没在损他,起初我确实讨厌他,正因为你们一帮畜生公羊淫笑着问我知道什么叫随他们乐意,但后来他为我站队便不那么厌恶他了。我之所以怀疑,是因为法鲁克斯临死前,将五只天赋妖盒的秘密告知了我,那里头装的并不是尸鬼女王的四肢,而是五颗心脏!”我一把握住他的手,捧到自己胸前,道:“其中的一颗,此刻正在我体内跳动。”

稻草男孩浑身一激灵,满面通红,他合上眼,手按在我胸前移不开了。

“你在想什么哪!我是想让你知道两者对不上,并不是发情请你来吃自己豆腐的。”我这才想起大个是个修士,这辈子就没接触过几个异性,现在面前有个痴迷很久的女孩,主动投怀送抱,他兴许激动得快昏死过去,脑海浮满对异性的遐想。

“五颗心脏?”正直者闻言转过身来,一脚踢开我们纠缠的手脚,问:“你确定?”

“当然确定,我刚听见时,也很迷茫,可法鲁克斯比我更迷茫,她反复说了多次!”

“你别忘了自己追来是为了什么,别以为这里成了你俩的安乐窝,身为铁布利希的好事者,满脑尽是男女之事!”希娜让他走远些,自己坐上高台将我往怀里一搂,光明正大地吃豆腐,问他说:“你快仔细想想,两者怎会区别那么大?”

想我为人时,就被这群怪人包括自己哥们,轮流以各种理由吃豆腐。下到这个地狱,成了个老妖,依旧逃不过让人视作花瓶,耳边总是这种话,实在是太可笑了。

“魂镰不可能出错,审尸是最基础的,我也略懂一些。魂魄从不撒谎,我也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稻草男孩气愤地扫了她一眼,转过身将背脊对着我们,默默点起一支烟陷入沉默。时隔不久见正直者正在踢他,便恼怒地叫道:“那你也不许腻她,大家要公平,我不碰你也别碰,都保持点距离。你还想让我说什么?想搞清原委,只能去问尤比西奥本人,他才是魂镰。如果非要我给个答案,那便是他审错尸了,问的是另一个游魂。”

正在说话间,落难者手捧褐皮本子走了回来,她指着马洛留下的标注,问这些团块句首外的后缀在哪。我指了指前方,说剩余部分都在缅床大屋瓮门上,可惜被大火球烧得一片漆黑。自己之前扫过几眼,大致看了一部分,说的是那则女人屠光男性的希腊神话。

一听是神话,落难者便显得很兴奋,她是希腊人,无奈语言不通沟通起来太麻烦。在问明说的是雷姆诺斯岛的女人,便独自靠在墙头滔滔不绝。其语速极快,连希娜也听不懂。

我见这样太麻烦了,便问正直者欧罗拉除了希腊话外还懂什么其他语种,结果推算下来我差点被气吐血,她还会讲的恰是我两大主语—意大利语和中文,过去她曾有个米兰小男友,有次一起蹬车旅游时翻沟里跌死了。既如此那语言隔阂便不存在了。落难者对我竖竖大拇指,说我从未问她哪能怨她,便将之前的话重复一遍。她的发音很不标准,但大致也能听懂。欧罗拉说这是阿尔戈英雄里的一段,但这个故事不寻常,它在整个故事架构里显得很突兀,似乎与全文连不上,也毫无关联,只能算作历险的一段。雷姆诺斯岛上的女人在迎接阿尔贡英雄后,想要将他们留下传宗接代,但被海格力斯一口回绝,大声斥责众英雄,说他们忘了自己使命,出海究竟所为何求,最后英雄们驾船离开了小岛。

乍听之下,这故事确实离奇,若算是历险好像也没什么危险,说是投身安乐乡倒更传神些,顶多要担心哪天女人们又受到神谕暗示,自己脑袋难保这个威胁。这个故事按在列传里,有些不伦不类。但稻草男孩听完,却想起一件往事,他说十来年前拉多克剃刀被勿忘我打了个半死逃回兄弟会,曾提起自己是在一家荒弃旅店内遭遇紫眼狐狸的,那家旅店的正堂,就挂着这么幅大型油画。为什么会有印象?是因为他听完觉得很有趣,便在修道院的图书室里翻古书,结果还真找到了图,画家是个十六世纪意大利人,很寻常并不出名。

而欧罗拉却说,雷姆诺斯岛的女人故事或许是种隐喻,并不意味着血腥屠杀真实发生,它可以是许多其他含义,天灾、传染病、绝嗣等等。

我正听着这些莫名其妙的交谈,耳边又传来声波音客机的轰鸣声,不由浑身一凛。恰在此时,门外又是团超级圣埃尔摩之火呼啸而过,石道尽头视野一亮,有个人影神不知鬼不觉地闯进了水斗怪屋。我看得正切,她正是消失不见很久的另一个我。

她往那头去我丝毫不奇怪,因为Alex的另一半残躯还留在水台底下。我特地将他埋身在声鼓背后,避免让乱滚大火球无情碾压。另一个我倒拖着Alex剩余残躯失神漫步,可能是自己失了女魔权柄进不去瓮门,正在绞尽脑汁想要找到办法。

我才一探头,便见到一具活尸手脚翻飞,紧追着她而去,那是被打跑的半截上身碎颅者。他打算趁瓮门移开,飞扑上去继续纠缠另一个我,企图从她身上夺走三颗心脏。而当超级圣埃尔摩之火呼呼滚来,他竟不再躲避,也不减速,咬牙迎着电弧冲去,瞬间化作一具焦炭。当焦尸摔在地上,依旧竭力在爬,丝毫不愿放弃。若让这凶物闯进瓮门,此刻神志不清的另一个我恐怕难以应对!我慌忙起身,照准这只东西撞将出去!

哪知,就在肢体即将触碰到一块时,我忽然被一股怪力推出八丈远,他压根没让我得逞,就将我甩飞出去。可以肯定的是,以我猝不及防的偷袭,他不可能预料,可我就是靠近不了,遂被踹开。屋内三人闻讯也纷纷窜出,纷纷挡在石道跟前,掏出一大把散物狂掷。但所有的霹雳火也同我一样,被一股无形之力破开,竟无一颗能击中他!

“嚎灵!怎么回事?嚎灵不是早被杀光了?为什么这里又有一具嚎灵!而且还是活着的嚎灵!”正直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她冲背后俩人一挥手,叫道:“布阵,快快布阵!这东西要是闯进里头,又会搞出多少麻烦,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而石穴尽头的另一个我,带着阴郁怨毒的眼神扫了那东西一眼,沉默地走入瓮门!我慌忙撑起身子,直往水斗怪屋窜去,边跑边挥手,阻挡大门合上,紧跟着她翻进大屋!

“办你的未尽之事去吧,这头活尸嚎灵,就由我们来收拾,送它下地狱!”稻草男孩蹙紧眉头,打怀里掏出那只剃刀过去用过的木匣,将全部粉末吹拂出去。当这些怪粉渗入空气中,石道开始变得模糊,渐渐扭曲不见。圣维塔莱最后传来的话音是,铁布利希的铁妆壁花阻挡不了那东西多久,她们要用一种叫做钢铁玫瑰的困阵应付这东西。

“千万别大意,法鲁克斯临死前曾说,被他夺去的是五只天赋妖盒里最强的心脏,那东西与铁仙女外貌是两回事,他是窃取别人躯壳的阴险怪物!”我不知他们能否听见我的疾呼,慌忙将手一指,急速锁闭瓮门。照目前看来,半截怪躯便是另一种嚎灵,而且还是个活物,无需死去也能发挥任何攻击不得近身的妖术。

这只古怪至极的东西,自从出现就十分诡秘,我不该阻挡法鲁克斯在萌芽状态下消灭他,结果却酿成大错。他由弱变强,并逐步发展成嚎灵,圣埃尔摩之火也杀不了他,我更被这种诅咒推飞出去!可他唯独开不了瓮门,因为我才是正牌女魔,雷音瓮主人!

这种闭门锁关,将陷稻草男孩与两名圣维塔莱极大不义,万一连他们也斗不过,便连条退路都没有。我不敢冒险移开瓮门放他们进来,因为谁都不知那东西究竟有何图谋。另一个我默默徘徊了很久,也许她期待着我能为她开门。而在这段时间里,那只东西气息全无地躲藏起来,既不搞偷袭也不起意夺走心脏,什么都不做。反倒是见另一个我想出办法弄开瓮门才心急火燎追来。由此可见,闯入大屋比起心脏更重要!

这东西究竟是什么?我刚想接驳他的心电交汇,谁知这东西就像预先知道般,一下子卡断我试探的返金线,将自己踪迹严严实实掩盖住。

我唉叹一声,只得转过身来。岂料一回头,另一个我正阴惨惨地站在面前,两只丽眼骨碌碌打转,盯着我没完没了地扫视。我被这种眼神看得很难受,下意识地抱住前胸,比起门外那东西,她虽更像个人,但体内跳着三颗心脏,我只有一颗,保不齐她见我与友人们被迫分开临时起意,打算趁我不备扑倒在地,随后掏心挖肺,获得自己梦寐以求的战果!

不过我仗着自己多天来每时每刻都在各大战场搏杀,累积了无数宝贵经验,却也并不特别惧她。咱们不妨推算一下。她就是我,其他时空线里的我,与隐藏记忆Alex这组人失散于昨天傍晚,在五点四十四分后产生了时空分歧。所以她未经历暗世界大渗透以及大破修罗之松这一系列严酷血战。而我是场场不漏,逢战必第一线。哪怕她有三颗心脏,我也能抵挡得住。虽说如此,但我不能显露出敌意令其不快,另一个我究竟什么来历仍旧是谜。此外,若真到了非动手的地步,我也狠不下心来痛扁她。

“我只是锁闭瓮门,不想让那东西闯入打搅你。”我向她连连摆手,并开始倒退,将身子紧紧贴在石墙上,随后张开双臂让她看全,表明自己没有丝毫威胁。

她停在原地继续观测了一阵,慢慢转过身去,机械般地倒拖半截尸身,随后将之丢到Alex残尸前,跪将下去。她如我所预料的果然将它们拼作全尸,张开双臂前后摇摆,嘴里发出短促的怪哼。既像是咒语,也好似呜咽。果然她虽化为凶物,但人性中重情义的优点被保留了下来。为了拼凑爱侣的尸骨,而不顾心脏死命追击那只嚎灵。我贴着走墙,缓缓移到她正面,见其正十指握拢Alex左手在默默祈祷,神情极为凄惨,时不时从喉头发出悲鸣。这种情形我曾在三藩市红茶包公寓里见过,林之衡爱好养鸟,他最喜欢的是虎皮鹦鹉。有天清晨,一对新买不久的娇凤被野猫抓死一只,剩下的雌鸟之后每天悲鸣,不吃不喝,不到一周便咽了气。

此情此景,就与那鸟笼故事一样,若另一个我不为缅床所害,必定是贤妻良母。我望着这幕,不仅有些动情,心中暗自嫉妒,这小子实在是太幸福了,虽然惨死雷音瓮,可被俩只艳丽女魔永远惦记,甚至其中一只连命都不要了。夫妻之爱,何尝不是种义气呢?

天下之大,如此重情义的女妖,夫复何求?

想到此我缓缓来到她身边,也跪将下来,轻轻握住另一个我的手。她不知我所谓何意,猛地睁开丽眼,狐疑地盯着我,嘴里发出天籁之音。我指了指Alex的尸骨,悲怆道:

“我想为你做些什么。虽然你是我我就是你。但不论我憧憬什么,爱慕哪个,为谁冻馁都远不及你。纵然过去千年,人鬼殊途,也阻隔不了人心。你与他便代言了整个世间的秘密。”


7:02 S


PS:

黄金之骰词根解释:


兽突:一种获取兽类强项的能力,例如鼻犁器、视锥细胞、夜视、跳跃力。


白银之翼:玛雅银版书,重达一百九十磅,出土于玛雅人祖墓。


芝诺.弗朗西斯:海船水手,唯一没被鸠杀的幸存者。


过继权柄:被缅床改造过的雷音瓮正牌女魔,即获取权柄。


单曲名:TENET Official Soundtrack part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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