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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尾巴留下将落的太阳在天空中挣扎，红色与黄色的重叠在夜幕降临之前统治了天空。
徐徐风划过陈思思的衣角，黄昏令她整个人融入背后的美景之中，如同浓黑的巧克力中红酒陶醉了在尽情地翻转融化。
米粒就在学校门外一颗茂盛的杨树下望见了她。
“走吧。”陈思思走到米粒面前，友好的微笑让米粒放松了不少，却依旧没能从那令人沉醉的景色中反应过来。
米粒讪笑了一下，残阳照在上面却显得特别美。
“你的心事很重。”陈思思盯着米粒，开门见山地问道，“能跟我说说吗？”
米粒双手握着微微烫的咖啡杯，无形的热气伴随着咖啡香味一齐蒸腾起来涌到她的脸上。
透过两个人之间淡淡隔膜着的温度，米粒似乎渐渐看清了面前这个女人。
她有着一张不太标致的脸，扁平又小巧的鼻子低调地趴在上面，薄薄的嘴唇时不时扬起一丝莫名的微笑，显得整个人都充满了灵巧的气质。而最为可圈可点的地方，便是那对眼睛。
望向那对眼睛的时候，你观察到的不是棕褐色的虹膜或者黑色的瞳孔，也不是某种温暖或者冰冷的神色，那是一种语言无法言表的、且为平凡人所无法触及的一片隐蔽的区域。望向那对眼睛，你就望向了最深刻的平静，望向了不包含感情的淡薄，望向了这个宇宙的秘密。
米粒后来承认，她的心不在焉是因为这对摄魂的艺术品。
“米粒。”陈思思眨了眨眼睛，发觉米粒望着她愣了神，“米粒！”
“啊？”叫声把米粒从平静的秘密中暂时拉了出来。
“跟我说说，你最近为什么这么低落？你心里的故事是什么样的？”陈思思缓缓说道。
“我……”米粒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两个问题，“我不知道……”
陈思思轻轻叹了口气，瘪了瘪嘴又说道：“仔细想一想，我来帮助你。”
米粒望着陈思思眼睛中流露出的某种特质，心头一颤。
“是从哪里开始的……”米粒低下头看见黑色的咖啡，猛冲上来的香气令她清醒了些许，随即她极力的回想，回想这一切开始的地方。
她极尽记忆中的所有，所能发现的就只有那一个——也是最为关键的那一个，一切的一切的初始——那个梦境，那片森林，那只豹子。
奔跑和夜色。
模糊的繁星和融为一体的黑色。
永不停歇和永不穷尽。
林中穿梭的豹子，拖着金色的影子。
黑夜无法阻止它，寂静无法阻止它。
它不追求某种终点
或是慰藉。
驱动它的那一往无前的力量
是一把解剖自己的刀子。
存在的意义。
一时间，所有沉寂的、扎根在最深的土里的回忆和根源都在米粒的意识中爆裂开来。
米粒想起了，那些已经从她生命中离开的东西。
雨夜。男人。纸条。
过去和未来。
或许存在的和已经不存在的那些。
父亲与母亲。
小A。林一凡。
童年。
米粒想起了，那些不堪信任的情感。
爱情。
破碎的和完整的那些。
悲伤。痛苦。
分离。重聚。
“存在的意义呢？”——这是米粒的第一个答案。
米粒再抬头望向陈思思的时候，纯粹的眼里已经噙满了泪水。
“有什么是我可以相信的吗？”——这是米粒的第二个答案。
陈思思的眼神原本是没有感情的，那原本是宁静和深刻的最底部。
“你们于我是真实的吗？我呢？”——这是米粒的第三个答案。
小A最纯洁的眸子毫无罪孽，小A凝视着她，一同的还有过往曾经最贴切的吻和触摸，还有太阳般柔和的目光投射在她的内在世界。
林一凡在遥远日光下的模样，沉寂的雕像、静默的海怪，周遭镶嵌着金色的边缘部分，是她最渴望探寻的、最期盼的外在世界。
除此之外，那生命中必将消失不见的、那永远无法回归的、那悔恨与痛苦交加的，全部都迷失在不可琢磨的虚无中。而伴随着暴骤的雨点拍打在地面上的那些，都已经死亡。
米粒的一生，都在追寻。直到她的死亡，都在追寻。
梦与希望在追寻。迷惘和思索在追寻。痛苦和沉沦在追寻。
追寻的最终呢？死亡。
冰冷的尸体停止了追寻，停止了所有曾经热切的、渴求的对于存在之感受的欲望和信仰。
这一片成为永恒的空白。
徒劳。
这是悲惨吗？不是。这是绝望吗？不是。
这是什么呢？
这才是真正的问题，一切的起源——“这是什么呢？”
年轻的人啊，那些渴求的人啊。我奉劝你们，我向你们坦白，我想让你们明白。
死亡是无法避免的，存在是无法理解的。
那已经超出了你们最大的能力，那是你们和我都无法超越的，都无法打破的。
那是人类的局限，那是世界的框架。
活着吧，别去追寻。
活着吧，别去质问。
活着吧，别去哭诉。
如果你还是坚持，问自己一个问题：“这是什么呢？”
就像是米粒问自己的一样，就像是所有求知的人问自己的一样。
你就要做好一切准备，对于一切最可怕的未来的准备。
它不像是孤独，也不像是愤怒。
它与惆怅无关，也与悲伤无关。
答案，是没有的。
如果你还是坚持，问自己一个问题：“这是什么呢？”
就像是米粒问自己的一样，就像是所有求知的人问自己的一样。
它深藏于这个世界，又与这个世界无关。
它在你肉体或心灵上停驻，又与你的肉体或心灵无关。
它不存在，或是它存在。
答案，是没有的。
但，但如果你还是坚持，问自己一个问题：“这是什么呢？”
就像是米粒问自己的一样，就像是所有求知的人问自己的一样。
唉。
年轻的人啊。
学会死亡吧。
学会死亡吧。
学会死亡吧。
唉。
年轻的人啊，
我有一个无法满足你的答案，
“这是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