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黑水岛(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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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至深处,爱意正浓。

温、程两家见两人乃是真心相爱,遂放下心中偏见,于是一切就显得水到渠成罢了。

红彤彤的灯笼,寓意着幸福的“喜”字贴满温家,家里仆人忙得不亦乐乎,温氏家主大喜之日,就算是鹤仙城的东方家,以及长天门都派人贺喜。

那一天,众商云集,高谈阔论,那一日,宾朋满座,曲殇流水,大摆筵席,竟高达百余桌。

世人常言,人生四大幸事: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温老板如何不喜?饮酒作乐,倒马狂歌。

已近子时,喝得那是人仰马翻,粉红铺面,像是一位不会打扮却硬要打扮的小娘子。

洞房内,喜秤掀红盖,交杯倾余生。

红喜帐,红烛光,鸳鸯被里成双对。

笑谈语,莺莺鸣,红人照面格外羞。

有佳人相伴,事业如虎添翼,更令温老板欣喜的便是一年之后,夫人传出喜讯,怀上了。

只可惜,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有人生,有人死,在程兰心怀上之后的第五个月,传出了一个噩耗,程兰心的父亲,温老板的岳父,喝醉了酒,失足掉落自家井中。

程兰心听闻,旋即晕了过去,一连晕了七天才缓过劲来,就连腹中的胎儿也是几位名医,甚至是请了一位原宫廷御医才勉强保住。

而此时的温老板,正随船出行,在徽苏城进行买卖,还为夫人带了徽苏城产的上好的胭脂,可等温老板回到家,夫人哪里还有心涂脂抹粉。

这一次生意,净赚四十四万零二两白银,这个数字,温老板时至今日还记得非常清楚。

自那以后,在夫人待产期间,温老板自始至终没出过鹄州城,一直陪在夫人身旁,除了处理日常事务之外,还从零开始学起了厨。

温老板的饭菜偶尔能博得夫人一笑,但他心中清楚,父母早亡的滋味究竟是怎样的难过?他可也是亲生经历过的。

恨只恨老天无眼,十月之期,眨眼变过,临盆之日,近在眼前。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

温老板在房门外焦急的等候,踱步独行,将双手已搓得通红,房内,不停的传出撕心裂肺般的高吼。

终于,婴儿的啼哭声响彻天际,温老板终于停了下来,安安心心的守在门的一侧。

门开了,接生婆捧着娃儿出来了,“恭喜老爷,贺喜老爷,生了一位女娃娃”。

当然,有件事温老板后来才知道,自己爱女生出来时才不到三斤,而且没有啼哭,接生婆一开始有些慌了,使出吃奶的劲拍打,自己的小女才捡回了那么一条命。

爱女虽然出生,可夫人的状况却不容乐观,满脸憔悴,满头大汗,音色已然发虚。

“相公,相公”。

满月之日,阴气最盛,月光也格外敞亮。

“我在这”,温老板夺布而进,将那双孱弱的双手按在自己胸口,“别怕,夫人,我在这”。

夫人面色惨白如霜,但还是笑,“今晚月色真美,我们女儿就取名见月好不好”。

温老板点了点头,“温见月,好听,小名就叫月儿吧,也不错”。

“月儿,月儿”,夫人如此呼喊道。

当接生婆将婴儿递给夫人的时候,原本睡着的婴儿好像感觉到什么一样,开始啼哭不止,“月儿不哭,月儿不哭,娘在这,乖”。

哄着月儿,夫人却毫无征兆的兀自睡了,只留下婴儿响亮地啼哭。

这一睡,又是三日未醒,温老板推开一切生意,在夫人床帏畔守了整整三日,三日未眠,三日滴水未进。

正午,阳光正烈,夫人终于醒了,却只说了一句,“相公,携子之手,白头与共,恐怕我要食言了,照顾好月儿,希望她能快快乐乐长大,拜托了”。

说完,夫人笑了,笑得格外灿烂,灿烂得如天上金乌。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自始为奢望。

才迎喜事,丧事既随。

一日入殓,二日诵佛,三日请诸神照偭,四日请来宾悼哀,五日请戏班追思,六日方上山入长生。

丧礼办了六日,温老板瘟情六日,见月嚎哭六宿,六日之后,父女相见,见月止啼,温勤落泪。

然而,一切才刚刚开始。

见月生下来不足三斤,本易体弱多病,又无亲娘抚养,只能找位奶妈,可就算如此,见月依旧是从小体弱多病。

半岁时曾发高烧,十日不退,吓得温老板那十日家门从未迈出一步,整日守在见月身旁。

一岁时,鹄州城水痘蔓延,见月又不幸染上水痘,只顾浑身上下乱抓,可她一位姑娘,抓坏了脸还能了得,温老板只能绑着她手脚,这么小点的孩子,自然是得空了就哭,如此一折腾又是大半个来月。

未及两岁,突犯风寒,高烧虽止,但咳嗽不停,无论哪种药都吃过了,可毫无药效,周围名医皆是束手无策,见月也是日渐消瘦,温老板此时都几乎抱着一颗绝望的心,好在见月挺了过来,整整咳了两月有余。

咳嗽好了没有三天,见月又开始腹泻,整日茶饭不思,最后瘦得眼窝深陷,浑身如皮包骨一般,只能说见月命大福大,如此这般都挺了过来。

在两岁零三个月时,鹤仙城里来了一位宫廷御医,正儿八经为未央城里那位诊过脉,开过房子的,只是由于年纪已至古稀,回鹤仙城来养老来了。

听闻此消息的温老板,本想花重金请老御医来一趟,可老御医总是以身体不便推辞,温老板只能带着见月,乘坐马车赶往鹤仙城,亲自登门拜访,一拜回避,二拜有客推辞,三拜终于相见。

宫廷御医医术确实了得,望、闻、问、切,说出见月此病乃是其母怀胎时动了胎气,胸中又有郁结,以至于影响胎儿,加上出生之时,乃阴月阴日阴时,阴气最甚,以至于阴气入体,才有了这幽阴之症。

自古阴阳相抗,也能阴阳相调,只是见月年纪尚小,若贸然使用大阳之物调理,恐怕身体会撑不住,只能暂时用针灸调理,等再过几年,年纪再打点,以大阳之食进补,可缓解幽阴之症,但若想要痊愈,则必须找到火麒麟果,服用之后,再以纯阳功力高手化之,这样方才为根本的解决之道。

自此,大部分时间,见月都住在这位老御医家中,从三岁起一直到现在,老御医一开始也不怎么情愿,但见月长得煞是可爱,又冰雪聪明,老御医越看越喜欢,越看越中意,加上老御医常年在宫中侍奉,膝下无子,有了见月相伴,也多了一份情分,在见月十岁那年,正式收见月为徒。

在老御医的照顾下,见月虽偶尔还是会身体不适,但每次御医都能妙手回春,温大夫则负责找那大补之药,千年人参、百年回魂草,见月已不知吃了多少。

虽然见月身体在一步步好转,但老御医曾说过,这是回光返照,必须在见月二十岁之前找到火麒麟果,否则到那时,神仙也难救,而见月今年已是十八。

所以温老板才会不惜如此代价,甚至为此还曾上过两次歹人的骗局。

老父亲所为,用心良苦。

不知为何,在一个“陌生人”面前,等温老板说完这些,仿佛轻松了不少,脸色也比刚才要缓和了许多,那杆水烟也被丢弃在了一旁。

“确实值得”,阿宝突然说了这么一句,“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若能多些,活得更加轻松,如此甚好,若少些,活得率真坦荡,也不失为一种乐趣,但钱财与人命相比,那还是人命重要,何况还是温老板的亲生女儿”。

温老板道:“是啊”。

七星斗转,启明熠熠,两人都无睡意,只在那甲板之上吹着略凉的海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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