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远忽然低声笑了，他笑得声音很小很沉以至于并没有在洞中回响，但是吾知听到了，他觉得这笑有些毛骨悚然。
白骨仍然在逼近。
靖远的笑声戛然而止，染血的长刀弹出，刀风击碎了山洞中的白骨，但白骨的后面，依旧是白骨，无穷无尽。
而洞口下方的白骨不断堆叠，已然是逐渐爬了上来。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他一边挥刀不断击碎扑上前的白骨，一边开口对着吾知道，“你看到生路了么。”
“好像……没有生路了。”吾知使劲的憋着眼泪，他不想死。
“……”靖远顿了一下而后缓缓的陈述着，“一会我会把下面高台的正上方开一个洞，这个高度，应该距离地面不远，应该可以打通，你到了地面上，帮我去一趟洛北城五柳巷的第三户顾姓人家，把这个交给他，然后让他给你点银子。”说着递过来一个木牌。
“那你呢？”吾知条件反射的问道，他伸手接过了木牌，并没有感觉这东西有什么特殊之处，木牌除了上面刻着的一个远字就再无其他的东西。
靖远没有回答。
他突然捞起来吾知，从洞口飞跃出去，他已经没有多少气力了，必须抓紧时间。
在空中，靖远手中的长刀猛地向高台上方的穹顶斩去。
“砰！”
“砰……”
他听到了两声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一声前一声后，一声强如雷鸣一声弱似蚊蝇。
前面那是几乎倾注了他一身功体的一刀斩碎穹顶的声音。
而后面，是他丹田破碎的声音，那是只有他能够听到的声音。
土石噼里啪啦得落下，击打在高台和白骨上。
阳光，透过了那一线天，照亮了这长安城下最大的阴影，照亮了这片不知葬送多少白骨冤魂的阴暗之地。
吾知的眼被这道光晃得怔住了，旋即他就感觉自己被丢了出去，越丢越高，最后融入了那道刺目的光中。
而靖远则是在将他丢出去之后，似乎是失去了全部的生气，像断线的风筝一般，坠落了下去，唯一不变的，是那把依旧被握得死死的刀。
人死之前，往事犹如走马灯一般，从眼前划过，他记得他五岁第一年碰到这把刀，第一年习武，到后来跟随父亲出征，血染沙场，叩过鬼门关，也走过生死路，曾以为自己死也是死在卫国征战的沙场，却怎么也没料到他会断送在自己守卫的国家的都城。
西南大捷，他同父亲回朝述职，那场庆功宴，却是场鸿门宴。
他姓陈。
他是琅琊军威远营的将军。
也是唐国将门陈家这一代唯一的男丁。
他苦笑，威远刀陈家从琅琊铁蹄征战大夏的时候便追随王氏，却终究换来个满门男丁皆灭女眷流放北地的下场。
那些帮他从营狱中逃出来的人一个个的死在他的面前，那些个前几日还一起在营地饮酒的同袍手足，还有那个对琅琊从来没有二心的父亲陈留老将军……
他们把希望留给了自己，而自己却没能活下去。
没了……
一切都结束了。
他最后看到的是那个背着一把厚重古刀的墨衣刀客……
他们，算是朋友吧？
他自嘲得想。
乱石淹没了他最后的意识，也淹没了那累累白骨。
天下刀客四大家之一，威远刀陈家。
最后一把威远刀陨落于这盛世长安城的暗流之中。
…………
吾知被丢到了地面，滚了几滚，顾不上泥土，连滚带爬的扒到了刚才出来的洞口处，却见得山石坠落，洞窟塌陷，最后只剩得尘烟和将地下所有晦暗掩埋的石土。
他无声地哭了。
手中狠狠得攥紧了那块木牌。
甩了甩头，他咬着牙起身，这是长安的一条无名小巷，他要赶在这里被发现之前离开，先去找一下那个呆子，他找不到自己肯定会慌，然后去洛北城五柳巷，完成靖远的遗愿。
他如是想着，飞快行动起来，瘦小的身影缓缓的消失在了巷子的尽头。
…………
“叮叮当当……”
沉重的锁链缓缓撞击，发出清脆的声音。
一行三人，走在铁甲铁蹄中间，除了老头两手空空，剩下二位的手腕都已经被铁索捆绑。
“你个臭小子连累我了你知不知道？”老头小声嘀咕道，“我经营个小铺子容易么？”
“老人家，我会赔钱的。”罗烟忙赔笑着道，他知道老头之前的表现就是想和他们甩开关系，所以此时他也识趣的没有叫什么前辈，而是跟着这位有些玄乎的高人的节奏说一些符合人设的话。
“都要进牢里了？你怎么赔人家钱？”游侠儿及时的拆台道。他很闹心，本来就因为之前在长安街尽头的杀气让他觉得这长安对他来说不甚安全，于是干脆利落的离开，万万没想到的是都距离长安这么远了，居然还被他踩到雷，然后倒霉得被抓了回来。
罗烟倒是想通了，他本来因为协议找不到下一个小厮不能离开茶铺，现在倒是好，直接顺路被抓去长安了，连带着老头也跑不了，自己单独去长安还要考虑奇门杀手，而现在相当于被琅琊军赤锋营的人护送到长安。
至于怎么在被那些不希望那封信到长安的人发现之前从赤锋营的看管下把信传出去，他已经有了对策。
突然，他感觉到了自己被一道如同实质般的杀气笼罩。
罗烟心下一动，这就来了？
在他身侧不过半米距离的游侠儿，也猛地感受到自己被一道杀气紧紧的锁定住。
他的心跳突然漏了半拍，不会是之前在长安街的那位吧？
那还真是坏事往一处来了啊？
想到自己的处境，他默默的低头看了看被锁链缠绕得左三圈右三圈的手臂，在心底缓缓吐出俩字，“要完。”
“咣！”
“咣咣咣！”
说时迟那时快，游侠儿看到身侧的罗烟突然抬起来被捆着的手臂飞快的凭空挡了几下上下挥舞，一连串的利器击打锁链的声音传了出来。
“什么人？！戒备！”前面的领队在听到异动后立即转身命令。
罗烟这才有功夫看自己挡下来的东西，他以为是独角兽的刀丝，却发现地上零零散散躺着的是一个个金钱镖。
“怎么感觉，和想好的展开不太一样。”罗烟忽然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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