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话 团战中篇 血色堡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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堡垒局势开始不妙,但半兽人大将和暗黑精灵仍安稳地呆在御座上准备听音乐。

侍者和几只目腱连心急火燎地飞到了御座前。

“报告大王!报告大王!大事不好了!”

“怎么那么烦人哪?我不是说过有什么问题就报告军师去么?”半兽人大将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面露怒容。

“可是指挥室受袭,军师大人暂时下落不明!”

“布鲁斯究竟在干什么?竟然让区区一班恐怖分子…”

旁边的暗黑精灵用修长的食指轻轻放在首领怒张的大嘴上:“将军请息怒,且听禀报。”

“城门大破!敌人已经攻进来了!”

“啧、区区一班老弱残兵…”大将龇了龇獠牙。

“而且堡垒东面也出现紧急情况,有两个人从东边突袭过来了!”

“哈!声东击西吗…不过才两个人,也未免寒酸了点吧?”暗黑精灵轻蔑地笑道。

大将:“可笑!你们吃白食的?区区两人也竟敢进到俺的地盘里放肆撒野!来者何人?是佣兵团的哪个货色?”

“万分抱歉!目前没有任何头绪!在我们掌握的佣兵团情报里头从未出现过这两号人物!”

“哦?传说战无不胜的家伙们这次居然请了外援?”暗黑精灵心生疑窦。

“大人,堡垒的多数人全都调往西面忙着应付筽啬悫佣兵团,而我们这边留守东面的小部队实在抵挡不住。而且他们艺高人胆大,很多警备队员已经葬身他们剑下,甚至都被他们突破到内区了!他们一路杀入,看势头是快要到达…精灵大人的房间附近了…”

“哼!难道筽啬悫一伙又在搞什么新花样?待老夫带队出去,自然手到擒来!”

暗黑精灵突然来了兴致:“哦?看来还不能轻视这两只蟑螂了呢!大人何必劳师动众,不如…让妾身去会一会他们?”

“善。但切勿轻敌大意。”

“嗯,我最爱的果然是你,而不是那个从不喜欢穿衣服的大老粗。”

暗黑精灵在半兽王粗糙的脸上又亲了一下,骚气十足地出门了。

侍者和目腱连也走去搜索军师了,此时御座只剩下半兽人和演奏女孩两人。

“哼!本来在屠杀敌人的时候放点音乐来听是最配了…结果这些无能的家伙们还是得麻烦我亲自出马。”内心渐渐不稳的大将始终还是站了起来,冒出了动身的念头。

然而女孩颈项上的链条突然发出了摩擦音——长时间跪着的她此时居然站了起来,似乎想要阻止面前身高是她两倍有余的半兽人。

不解的半兽人停住,看着女孩弹奏出几个音符。然而这一小段声音仿佛蕴含了巨大的信息量,连高大的半兽人也怔住了。

大将的态度突然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逆转,颓然地坐回到御座上。

“…我也听说过你这种该死的精灵音乐家…有能力使听众脑区发生改变,使得我们对音调的理解和视觉莫名其妙地连在一起…但老子可想像不到…你竟能做到这一步,你可真是位一言难尽的奇人异士…”

大将呆呆地望着她继续演奏出几小节复杂难懂的诡怪乐曲。尽管她一句话都没说,但此时就像她在用乐声告诫对方一样。

“好吧,总得是某个时候…”被迫听着诡异的乐章,大将半是自言自语般地说道,双手搭在那张巨大的王座上。“有何不可呢?这完全是有可能的…”它把十根粗大的手指纠缠在一起,神经质般地用尽全力,手指之间相互挤压。“没错,这天还是会到来的。”它面无表情地瘫坐着,搭在扶手上的十指越捏越紧,越捏越紧……

然后女孩停下了演奏,若有所思地盯着它的眼睛。本来身型有着巨大反差的两人,相互一对视,半兽人的身子却宛若在渐渐缩小一般。

“哈哈哈哈……”

然后瘫坐了半天的大将突然狂笑起来,自言自语:

“心灵手巧的音乐家哟,”

“你知道这片大陆上生命的本质吗?”

“你可知道为什么大陆上会有伟大的半兽人?为什么会有傲慢的精灵?为什么会有直立人那样的劣种?又为什么会有兽人那样的低等动物?”

“…其实,什么都没有!”

“因为这一切皆是虚妄!”

“真即真空,妄即万法。”

“所有的生命,所有的过去、现在与未来,从来都不过是心底的幻觉。”

“哈!从来真是妄,今日妄皆真!”

“所以我既又信弗又不信弗。”

“当我醒来时,梦中的一切皆是虚幻。”

“可是你告诉我,我醒来了么?”

女孩不发一言,任由半兽人自问自答。

“我醒来时我会死么?”

“也许会吧?”

“但那又如何呢?”

“也许我如腐朽的枯叶在空中消散的一瞬间,我会发现我曾经的全部,在天地之间只是一点尘埃而已。”

“但其实世间的事,不就是仅此而已么?”

“我追寻生命的根源,以为那是解开一切问题的答案。

可是寻得到吗?带着困惑来来回回,寻到的只有更多的疑问。

与其在问题与烦恼中走过,还不如走出去与天一战!

我们都在命运的轮回中行走,即便迈出任何一步都不是绝对错误的。

本大将又何必被你这沉默的小女孩给困住了?”

然后笑得合不上嘴的半兽人从御座上站起来,认真地盯着女孩的脸说道:“吾狂衅覆灭,岂复可言!汝等皆当以罪人弃之。然平生行己在怀,犹应可寻。至于能不,意中所解,汝等或不悉知……”

场景切换到堡垒东边,两个入侵者正在说话。

“我就说嘛,以前古老的乌颅鲁人都是怎么穿越茫茫荒漠的呢?原来它们喜欢荒漠讨厌森林,故意设计了一段可以快速飞越荒漠林区的高速滑道。真想不到到了现在还能让本姑奶奶利用利用呢!”

“哎唷…我以后再也不会听你的了!”

“这可是我从家里带来的神秘藤种子,就算在缺水的荒漠里也能迅速长成,还能依我的魔力改变生长形态,好用吧?”

“快说!你是不是故意的?特意让那些树皮长得辣么糙,结果把我那皮甲包裹的性感臀部都磨花了!到现在还火辣辣地疼!你表面上说要赶路,其实是在报复我对不对!”

“只让你滑了几段木吊索就居然吐成这样,你还算男人大丈夫么?”

男人马上愤怒地纠正道:“是几十段高速烂滑道好伐!我就说在砂漠上种树是个馊主意!这次之后我发誓再也不玩什么丛林飞越了!”

“你尖叫得像娘们的样子,我可是记住了哦!”隔着厚厚的皮甲都能听到女人高分贝的讪笑声。

“被无视了啊兄弟们!上!”

看到攻入堡垒的两个不速之客居然在轻松地聊天,守门的半兽人恼怒地一哄而上。然而两个入侵者武艺太高,守城部队完全不是对手。

正当两人开始闯入堡垒上层,摩拳擦掌准备对付剩下几名有心逃跑的残部时,一道冷彻的暗影瞬间杀到!

杀来的暗黑精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使出一招暗魔术——它向前伸出单手掌,一个黑球凭空出现,然后它手握拳头,黑球像液体黑泥般渗入地下。而当它再举起手时,黑泥便马上再从别处地面升起,偷袭对手下盘。第一个与男入侵者近身缠斗的警备队员,无情地被地面突然升起的黑球吞噬引爆!而浑身裹满重甲的矮小入侵者虽然立刻躲开,但也被眼前爆成黑泥的警备队员所弹射出的渣雨腐蚀损伤。紧接着暗黑精灵故技重施,第二波黑球攻击开始。另一位着满轻甲的高大入侵者预判其攻击模式,想用假动作蒙蔽黑球落点,之后从地面跳起躲避。谁知未命中目标的黑球,从地面升起之后,却在主子的控制下在入侵者身边突然爆炸,黑泥碎片像霰弹一样大范围溅射出去,高大的入侵者轻甲也被黑泥腐蚀损伤。

而另一边,恰好飞到的堡垒上层的康氏则躲在一旁观察。经过团长训练的他看出了一些门路:暗黑精灵所发射的黑球和黑泥魔术其实还混合了障眼法,实质对对手造成伤害的还暗含着“不祥黑色”、“恐怖未知球体”、“不知什么时候袭击”、“不知从何地攻击”等恐惧要素的心理打击。可以说暗黑精灵也是精通吸血鬼的“催眠脑波”、“眼神制定”等招数的高手。

于是二人马上扔掉从头包到脚的被侵蚀防具,露出了真面目。被黑泥轻伤的伤口慢慢开始复原。

“!似是故人来!”暗黑精灵感到无比意外,轻叹了一声:“真是好久不见哪!”

躲在一边远远偷看的康氏,也被脱去盔甲的二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精气所惊动,原来他们正是以前曾一起合作对付过吸血鬼的精灵二人组!

“喂,别再跟这些野蛮人混了,回家赎罪吧,鎶白铌老哥。”

锇龙芾的这些话让隐藏的康氏猛地一惊,难道……

鎶白铌:“一见面你就说什么笑话呢?自从我离开该死的双橡园之后,从来就没有像现在这样快活过。吾弟!你不也是这么觉得吗?”

锇龙芾:“但是多亏了你!我本来可以安安静静地宅在家里,要不是你放弃王位,结果现在却……”

“你也知道自己被困在王宫里那么多年,是时候该出门了…”

“那么她呢?你也不管了吗!”男精灵指向旁边的女精灵。

女剑士微微低下头去。

“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我可不想再束缚在这些事情上面…”

“那你…还记得多年前差点血洗双橡园的一役吗?”

“哈!亏你还记得!我都忘得差不…”

锇龙芾暴怒地抢着说:“那种事情…对于你来说,居然只是可以忘掉的小事吗!我可没有忘记!我是提着众人的血海深仇过来找你的!”

“哦?虽然记性越来越差,但我可没有忘记,我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仅剩的亲人哦!连你也打算…”

“呸!之所以父亲会战死,你才是元凶吧!之所以兽人们会集结成军,决定攻打我们的故乡,也是你煽动的吧!之所以敌人最终能攻进来,也是由于有你在搞鬼吧?”锇龙芾恨不得用眼神把亲兄弟劈开两半。

“这都完全是出于我对那片森林,深沉的‘爱’哦…不管是同性还是异性,同族还是异族,都存在着共通的爱…”

“杀人如麻的你,有资格说‘爱’吗!”

“噢…‘爱’是一种奇妙的东西,它能让人奋不顾身,让人抛弃一切,让人撒谎,让人绝望,让人懊恼,让人失去理智。过去的我虽然贵为王子,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但是不管我做什么,却只是在迷惘地虚度光阴。原因就在于我缺失了爱!这种感觉我不知道你懂不懂,就像一个人独自无助地走在双橡园静谧深邃的密林里,没有方位,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去哪里。”

“谁会懂啊!”

“不要否认了,我看你也终于懂得一些‘爱’了。可遗憾的是,我看你是从憎恨之中悟出‘爱’的。不过可喜的是,当你失去所爱的家人以后,你才明白到什么是真爱了吧?”

“你这种扭曲的‘爱’,没有人会认同!而且关于这一点,我听说你居然跟那个恶心的多杰熊天…”

“虽然作为亲人,但你也太多管闲事了吧?即便我们是事实上的兄弟,但归根结底我可是跟你不一样的独立个体!你排斥我的观点和立场,不过是由于长久地居住在狭小的双橡园内,囿于某些狭隘的偏见罢了…”

“你简直是精灵史上最丢脸、最恶劣的王族!”

“哼!丢脸?如果连自己的性爱取向都无法自由选择,那还谈什么脸面?”

“少胡说八道了!在这点上,谁会同意你?反正我不能!”

“吾弟哟,这个世界那么大,总有一些人生来就是异族恋和同性恋者,或至少在你认为是羞耻的那些方面有着强烈的倾向。但既然其他的一些身体特征——高或矮、胖或瘦、舍己为人或自我中心——在很大程度上都是天生的,那为什么性取向就不能够是?这类倾向至少在一定程度上是与生俱来的。”

“我可不是来跟你争论那些恶心话题的!”

“说到底,不管是爱也好,憎也好,都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感情欲望。就算是精灵也会陷入欲望之中无法自拔。而后来当我接触了‘自由’之后,才发现‘爱’居然也是可以抛却的东西。”

“我后悔当初大家没把抛却亲人的你诛灭!”

“当我有能力逃离双橡园时,我就拥有自由!你看我现在,我可以任性地跟异族相爱、任意地干掉大陆上那些丑陋的大人物……无拘无束地恋爱、恣意地杀人、潇洒地活在外头!这才是自由!这才是符合我本性的生活!”

“是啊!你那恣睢妄为的‘自由’!作为最高等级的精灵,你我完全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所追求的‘自由’…这该死的对我来说根本就不是‘自由’!你那都是些虚假到极点的‘自由’!我本来可以自由自在地在双橡园生活,但为了成全故意逃避王位继承的你,而我如今却连自由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都不可以!”

“精灵的境遇本身就是彻底模糊不定的。而我既然可以学会掌控生活中的变化与不确定性,自然也有自由将其抛弃或者铲除。不管是抛却王子这一身份,还是抛却双橡园…”

“仅仅因为这样…所以你…所以你…就把我们的家园毁掉!?”锇龙芾愈加激动。

“哈!可怜的王弟喲…你居然现在才明白啊!那个装满了老不死的地方,那个困住我让我迷惘的地方,是时候该跟顽固的旧事物一起被毁灭了。”

锇龙芾恨得嘴角咬出了血:“…你居然一点愧疚也没有!不知荣辱为何物的疯子!毫无血性的混账!”

“唉…不管怎么说你都还未能从复仇这种事上走出来啊!没有像我那样理解爱与自由,便永远无法走出那片树林。就算置身林外,你也只会感到自己的思想终日还在那片无边无际无穷无尽的树林里迷茫地游荡罢了。”

“去你的自由!就因为这样你选择了堕入黑暗面,成为了所有精灵族所不齿的吸血鬼!”

“而且老弟,你貌似也搞错了一些事情。我还想跟你说,世界上可没有‘实质自由’这种东西,尤其是当我们精灵的实质被‘时空’控制住时…”

“什么意思!”

“即便是我们这种特殊的种族,我们的生命长短也是被时间限制的,这点就连我们的先祖也无法摆脱。”

“胡扯!”

“我活了那么多年,始终觉得,这个世界和万物不过是圣光的反射…”

“不!错的是你!不用来跟我说这一套笑话了!作为‘虚数生命’,我们可以对双橡园内既存的事物赋予‘时间’,我们还可以决定和控制园内的物质,甚至是‘定义’和‘生命’!”

“呵呵呵哈哈哈…”暗黑王子忽然放声大笑起来:“你才别再说笑了!可能连你自己都不知道,这全都是只能在‘园内’才可以做到的事情!‘你能控制物质’,是吗?如果我现在将你一剑毙命,那你能不能控制自己的生死?”

“……!?”

正在锇龙芾不解的一瞬,只见暗黑精灵的手突然动了一下,锇龙芾的上臂马上就被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为了打造我这把至尊魔剑,我可是费了不少功夫呢。”它藏于手中的那把黑色的短剑慢慢地亮了出来。原来刚才鎶白铌对着锇龙芾使出了速度几乎快到看不见的一刀。

“为何…?”锇龙芾惊异于刚才被魔剑划伤的地方竟然没有愈合。

“当对手是我的时候,你觉得自己得意的复原能力还能奏效吗?”

“可恶!”镄尔蕊马上查看锇龙芾的伤口。

“你不会还没完全搞明白我们精灵族的弱点吧?老弟,不如我今天就告诉你吧。我们之所以‘不会受伤’,是因为绝大多数敌人跟我们战斗的时候,都没有掌握‘正确的方式方法’。所以即便我们受到了严重的物理伤害,也仅仅只是‘看起来受伤’罢了。注意,这种‘皮外伤’是在这个世界的位面发生的,在我们灵魂实质所处的另一个位面,其实并没有大碍。所以这个‘不会受伤’,其实指的是‘不容易真正受伤’罢了。这点你应该了解过。那么,如果想要从实质性上伤害我们,就必须从另一个位面进行精确打击,你觉得对不对?”

“…难怪以前那些入侵的半兽人能够如此轻易残害我们的同胞…果然又是你!!!”

“哈!能够清楚掌握这个‘路径’的人,莫过于我最清晰的头脑啊!所以,那边躲着的老鼠虫豸们,也请出来吧!”

果然被发觉了!康氏战战兢兢地准备站出来,可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茜茜却抢先一步,站到了康氏前面。

“茜、茜茜!?”即使外型完全改变,镄尔蕊依然记起了熟悉之人的气息。

“嚯,看我发现了什么?居然是一副散发着吸血鬼气味和人类气味的盔甲!”连鎶白铌都惊异于以这种非人形态现身的茜茜。

“嘿!小鬼们!虽然好久不见,但是没时间寒暄了!这家伙是我们的,你们识相的还是快走吧!”

“谁要抛弃朋友谁不是人!”康氏尽管害怕,但还是站了出来帮精灵一把。

“哼!没见几年嘴变得有点欠哩!”锇龙芾竖起了拇指。

鎶白铌:“看来你们两个也没少沾染人族的坏习性,还真是喜欢在敌人面前嚷嚷呢!虽然我可以一下子就杀了这两只人类虫豸,不过我其实对直立人还是很感兴趣的。因为我很想知道你一介人类是如何穿上这种被诅咒的老古董的…而且我也一直感到不解,像你们这么孱弱的种族,是如何在这片残酷的大陆上一直残存至今的?”

忌惮于这个不知在想什么的吸血恶魔,茜茜小心翼翼地移动到同伴的一侧。

鎶白铌:“虽然我们的生命之长,简直极端到令直立人害怕。然而这个世上却有一个种族,在某些地方我觉得跟我们精灵族很相似…那些人族的缺陷、人族的不可能性和人族的原罪,种种人族的离奇性总让我琢磨不透。有很多人都描绘过人族身上怪异地混杂着各种不可能性。而且随着我杀的直立人愈来愈多,我也愈来愈关注这个弱小的族群,以及他们所创造的工具、以及工具在他们生活和思想中的作用…”吸血鬼指向茜茜:“就譬如这个——怎么说呢?既像工具又不像工具的小人儿?他们都是无趣的存在者,只是拥有一个贫乏的世界。直立人总是爱不知疲倦地竭力创造他们的工具。但他们同时又很明白弱小的自己很容易受到环境的掣肘,所以拼命地用工具想要改造自己的境况,继续追求不适于他们身份地位的东西,而且还矛盾地制造出一切工具都尽在他们掌控之中的假象,你说可不可笑?”

众人无语。

“不过直立人除了可笑,还有一些地方甚至令暗黑精灵都觉得可怖。他们把一切工具都造成自动的,肆无忌惮地挑战环境,让大陆‘乖乖交出’自己想要的资源,毫无礼节和敬畏之心!更过分的是,贪婪的人类总是很快便会把他们从工具中所攫取的东西一下子用光,真是恶心!”

众人沉默。

“而且我也要提醒你一点,雇我去屠戮别人的人族主顾可不少!他们想要一切都听候人类的命令,仿佛各种工具和资源随时可用……他们甚至还打乱了很多原有的规则,这是一个恐怖的行径。在我看来,直立人已经变得十分骇人。”

吸血鬼的语气越来越鄙弃:

“而且我也说了,人类存在缺陷、人类存在不可能性和人类存在原罪。人类该死地想把一切不可能都变成可能——殊不知正是他们为了掩盖和弥补自己缺陷的天性作祟,反而生成了无数罪孽。当今人类技术的威胁,快要开始盖过其他种族对于战争或是饥馑的一般性恐惧。那种占据大陆一隅无休无止地制造工具的生活方式,对其他种族的未来而言将无疑是一种具有挑战性、破坏性的威胁。就连我也已经觉得自己受到了直立人的冒犯,这很可能导致终极灾难——我说的不是由别人来杀光他们,而是他们人类甚至最终会吞噬自己。他们的工具终有一天会失控,什么污染跟流行病……就算不去杀他们,他们也会自作孽杀光自己。我也见过不少危险的信号。每个种族都害怕灾难,但灾难可能已经在路上了…”

“所以你也暗中挑起了对人族的战争?”锇龙芾质问道。

“无他,唯手熟尔。”鎶白铌轻松地笑道。

“你根本不把人命放在眼里。”

“或许是吧。作为长寿的精灵一族不是很容易忽略其他的东西么?我知道你们跟我一样,生命太长,活得太久,难免迷失,以致于…”

“不,我不是!”

“活得过久只会削弱我们的思想,使我们失去越来越多的记忆,对任何思绪都越来越不在乎。也许这就是长寿的副作用?”

“但我跟你这些黑暗的囚徒是不一样的。漫长的寿命对你只是折磨而已!”

“谁知道呢?这可能只有以生命为结束的对决才说得清了。我一直在期待着这样的时刻呢。”

“你看!真变态!所以我说我一直都很讨厌这个兄弟。”

“不要耍贫嘴了,它可不是个一般的对手。”镄尔蕊的细身剑聚集着魔力。

“既然我们如此谈不拢,干脆来一场兄弟间的厮杀,不也挺有趣的嘛。”

“分歧已经到了这一步…那么是时候轮到我来报仇了!”

锇龙芾在说话的空档向镄尔蕊使了下眼色,两人便拿出两大瓶银色的粉末,慎重地打开盖子。他们把剑尖和斧刃轻轻点了瓶子一下,粉末便像蛇一般缠上两人的剑和斧头,不消几秒便包裹了整把武器,在黯淡的吸血鬼房廊下发出闪亮的银光。而两个精灵握持着武器的手套也开始冒烟。

鎶白铌居然喜出望外:“嘿哟!没看错的话,那可是专门杀灭吸血鬼的神奇染料呢!你们也给武器附加了‘对精灵属性’吗?你终于长大了啊…竟令我内心有那么一丝丝的高兴呢。但是,即使是曾经的亲人,我也绝不会手软的…”

说完吸血鬼就把短剑残忍地插进另一旁躺着的半兽人警卫尸体上。尸体脖子上马上血流如注。那把不祥的黑短剑“沐浴”在暗红色的血液中,竟渐渐“生长”成为一把狭长弯曲的大太刀。

茜茜能感觉到附加于那把魔剑上的邪恶气息。那种恶心的鬼气像黑暗的触角一样,贪婪地伸向在场各处都沾有血迹的角落。

但是锇龙芾毫不畏惧,一边说话一边狂怒地举起巨斧向敌人冲去:“你是一切又一切的始作俑者!半兽人的走狗!精灵族的叛徒!卑劣的杀人狂!我绝不会放过你!!!!”

吸血鬼轻松地接招后退,还不忘继续激怒弟弟:

“想不到你现在比以前那副宅样活泼冲动多了啊…”

“那还真是感谢你这位弑亲叛道的家庭成员啊!”

锇龙芾怒吼一声,连门带墙都被愤怒的巨斧劈穿。

“不过你始终还是缺乏锻炼呀。就让我的‘黑球’来帮你练练动作速度咯。”

鎶白铌瞬间转移般闪开弟弟的攻击,高速移动到后方。然后不紧不慢地举起魔剑,手臂以半圆形的轨迹挥动,随即剑刃便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半圆形的裂口,几个“黑球”从划破的虚空中飞出。

“黑球”甫一出现便追踪锇龙芾而去。锇龙芾收起攻势不断地躲闪,一时陷入苦战。

正当鎶白铌准备召唤出更多的黑泥和黑球准备围攻锇龙芾时,镄尔蕊的细身剑马上杀到,阻住了敌人的下一步动作。

“唔…迅捷、利落、漂亮,甚至勇猛…妳还是妳,仍旧不改当年的优雅…”

“而你那古怪的性格也还是像以前一样讨人厌啊!”镄尔蕊毫不留情地全力使出闪电连刺。

“啊…令人怀念的招式!”鎶白铌用剑刃和黑泥把刺击一一防住,进而打断了镄尔蕊的进攻,甚至用刀尖卡住了细身剑的剑格,把镄尔蕊强行拉近到自己身旁。

“不知是不是因为太久不见,我发觉妳是不是有点变胖了?”鎶白铌轻柔地在她耳边说话。

此时突然从远处扔来一把飞斧,鎶白铌把头一摆,轻轻地躲开。然后马上跳出了两个精灵的攻击范围。

“现在可不是跟你叙旧的时候,渣滓!”锇龙芾被上涌的血气涨红了脸。

“哟~难得见到你个瘦猴居然也来‘爆衣’啊…”镄尔蕊吐槽锇龙芾身上变得破破烂烂的衣服。

“老子这身板长得是傲骨英风。”锇龙芾拔起深深插入地板的斧头。

“别臭美了!瞧看你个熊样!”镄尔蕊心痛地看着锇龙芾身上几个令人触目惊心的破洞,伤口居然还在往外冒烟。

“啊,事态紧急嘛!干脆就正面硬扛了这些黑焦冲过来了,心想反正也躲不掉。”

茜茜和镄尔蕊合力使出魔术,锇龙芾身上的破洞渐渐愈合。

“看来你终于成长了啊…我很欣慰。”鎶白铌的脸上忽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没错,在那么多年找你寻仇的日日夜夜,我发现自己已经没法离开这个粗手粗脚的女侍卫了。”锇龙芾用巨斧护着镄尔蕊的正面。

“那么我跟她多年前的婚约终于…”

还没等鎶白铌把话说完,锇龙芾便抢着破口大骂道:“亏你还记得!可事到如今你居然还在说什么大傻话啊?现在的你配得上她吗?你个渣滓配吗?你从来都不配!”

锇龙芾啐了一口:

“你就是个绝情绝义的东西!那么你现在可以欣慰地去死了!嫂子就由我来替你照顾吧!”

“这次见面真是可惜啊…吾弟!”

“畜生!不准再叫我吾弟啊啊啊啊啊啊啊!!!!”锇龙芾强忍疼痛向唯一的兄弟劈去。


PS:

*注释:

1.女孩对半兽人大将演奏的古怪乐章暗含重要信息。而他即使从中得知自己将在决斗中死亡的预言,仍然执意打算挑战命运。

2.半兽人大将在御座上纠结的一段动作,来自Philip K.Dick(菲利普·迪克)的小说《Flow My Tears, the Policeman Said》(《流吧我的眼泪》),译者陈灼,译林出版社出版。

3.“直立人”是其他种族对北方人族的蔑称。

4.半兽人大将狂笑着说出的自言自语,摘自释戒嗔的博客《戒嗔的白粥馆》。

5.半兽人大将最后对女孩所说的话:“吾狂衅覆天(灭),岂复可言!汝等皆当以罪人弃之。然平生行已在怀,犹应可寻。至于能不,意中所解,汝等或不悉知。”此句话最初来自于叶企孙先生的一段故事,原文摘自南北朝著名史学家范晔所作的《狱中与诸甥侄书》。据说当朋友去探望他时,叶企孙先生在生命的尽头,取出《宋书》来,翻到了范晔所写的《狱中与诸甥侄书》中的这一段话。其弦外之意,确非才疏学浅的本笔者所能表达完尽。另外,柴静为纪念叶企孙先生的文章《而我却今天才知道他的存在》也十分值得一读。

6.暗黑精灵所使用的魔术,可参考GBA平台上的《圣火纹章》游戏系列中的D级暗魔术“熔流”。

7.在47话旮铥斯曾提到过几乎无法攻破的双橡园居然被外族入侵,但故意向康氏隐瞒了细节。如今康氏听到暗黑精灵说的话后,想起了很久以前旮铥斯曾经说过的事情,猜测出是暗黑精灵作为叛徒将敌人引入双橡园,从而导致一系列悲剧。亲兄背叛,父王战死,造成锇龙芾大受打击。

8.“我活了那么多年,最终觉得,这个世界和万物不过是圣光的反射…”这句话来自漫画《归途之门》,作者:esau escorza & michael moreci。

9.吸血鬼很喜欢用黑玉剑(材料主要为锡米胆、镇惊石、黑曜石合金)。而关于鎶白铌打造的“黑玉魔剑”,还可以参见第53话中提到的镇惊石订购者。

10.暗黑精灵鎶白铌关于爱与自由和人类的话题,来自于莎拉·贝克韦尔(Sarah Bakewell)的《存在主义咖啡馆》(《At the Existentialist Café:Freedom,Being,and Apricot Cocktails》)。译者沈敏一,北京联合出版公司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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