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呜哇！！！！！！”
“不要……不要……”
“站起来！该死的！你想死吗！”
“啊！！！！！！”
尖叫和黑暗的浓烟飘散在自己的脑子四周，小山咲盛的眼睛瞪大。这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熟悉，就像是末日的奏鸣曲早就被写在了创世纪·末日篇上，他在硝烟与鲜血的泥潭中伸出手，双手都沾满了活跃的吸血的蠕虫。
该死。
他拿着枪，一会儿朝左，一会儿朝右。
真相在哪？正义在哪？
为什么这场战争的真相不能告诉所有人？人类的勇气在哪？
进化了数百年，数亿年，数千亿年，只是个笑话吗？
小山咲盛在迷雾中奔走，人的身影闪烁在他的眼前、四周，他举起枪慌张地瞄准，那人影又消失了。有人在背后尖叫着踹了他一脚，他一下子倒在泥地里。
鼻子里都是污臭的黑泥。黏黏糊糊。
小山咲盛抬起头，他用枪支着自己的身体，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自己的上半身支起，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为了什么才参加这场战争？
这场战争有什么意义？
没有回应。
取而代之的，是人们围绕四周响彻浓雾中的尖叫，悲惨绝望的神情在白色的浓雾中一面面浮现，小山咲盛伸手拂去，一缕缕烟在他手指间散开，那一张脸越来越清晰。小山咲盛看到了淡川樱的脸闭着眼沉睡在那里。
淡川樱？
从四周涌上来的血逐渐侵蚀着她的脸，像是要把她埋没般，一点点地渗透进去，要把淡川樱的脸埋进血液里。
“不要……不要……”摇着头，小山咲盛噙着眼泪，缓缓睁开了眼。面前的天花板有点华丽，黄色的花纹边嵌着淡白色的图案游走着红色的星点符号，泪水沾湿了他的眼，他用手背蹭了一下。
这是哪？
监护仪在一边滴、滴地响，自己躺在一张大的、舒适到让自己身上没有什么感觉的床，前面悬挂着电视，自己的手背上还插着不知道在输着什么液体的针。他慢慢地用手抓住那质地滑柔的被子，一点点将被子扯开，看到了自己被包扎的腿。
“你醒了吗？”
声音从左边传来，小山咲盛下意识地看去，咯吱、咯吱，轻微的声音丝丝地在空气中传到自己的耳朵里，左边仪器排满的空隙中，能依稀看到移动的、衣服的花纹。
对面还有一张床吗？小山咲盛心想。
“我叫泽中新也。”
小山咲盛并没有那个心思跟他聊天，他环顾四周，问：“这里是哪里？”
左侧的人沉默了一下，那在空气中轻飘的咯吱、咯吱声停下来了，他用一边的手布擦擦嘴，说：“还在东京，应该是在紧急的情况下离你最近的医院了。”
小山咲盛尝试动下自己的右腿，闪电般的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经，他忍不住地啧了一声。
“不要乱动比较好。医生说那里已经是二次伤害了。”小山咲盛听到了盘子放在桌上的声音，左侧的男人说：“小山咲盛先生，我已经知道你的名字了。”
“我为什么会在这种高档的病房？”小山咲盛躺在了枕头上，发光的灯绕着他的眼睛打转，他感到有些困。“平沁段水……”他无意识地轻声说。眼睛眨巴眨巴，淡川樱的面孔开始模糊地在天花板的光芒里浮现。
“你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吗？”自称泽中新也的男人声音有些疑惑，他问：“平沁段水是你的友人吗？”
小山咲盛并不想回答，男人平淡的、自然融入的语气让他开始有些心烦。沉默了一会儿。小山咲盛又问到：“我为什么会在这种病房里？”他好像对男人的身份根本不感兴趣。
“就在你进医院不久前，你被任命为刚成立的国家安全行动局行动组组长了，所以这里对你来说是符合身份的。”
国家安全行动局？
“国家安全行动局也是在你入院不久前宣布成立的。刚成立你的名字就出现在电视上了，你竟然不知道吗？”
国家安全行动局几个字入耳，刺激着小山咲盛的精神觉醒到另一种层面，他仔细品嚼着，眼珠四处游动，他问：“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会任命我？”
“现在应该有重播。”泽中新也拿起了身边的遥控器，他又将遥控器放下对小山咲盛说：“你身边也有遥控器，抬头就能看到了，把电视打开。”
悬挂在面前的电视就像是凭空出现般，小山咲盛此时才意识到它的存在，他在自己的的右侧床边四扫，握住了遥控器。就在要按下的时候，小山咲盛慌了神。
四朔真一。
“你不想知道吗？超脱现在眼前能看到的痛苦的现实，真正的战争。”
他按下了按钮。四朔真一……不，四朔茂的脸出现在荧幕上，正慷慨激昂地说着什么。虽然有一瞬间脑中的幻觉将电视上的容貌包裹成了四朔真一，可这不顾一切、激昂地像想要突破一种包裹在自己周围外壳的样子，却不是他。电视的右上角显示重播，电视的下面滚动着是跟国家安全局有关的什么字幕、还有电话号，电视的左侧是很明显的三张人的正面像。
信息组，组长。
泷由隼人。
侦查组，组长。
笑浅造胜。
行动组，组长。
小山咲盛。
每张正面像下都用大字写出了名字，下面有简单的简介。而小山咲盛名字下写着：前东京都议员。就像是把自己之前的历史全部在电视上泯灭了般的，非常简单。小山咲盛一点点地在身后用力蹭着靠着床头，他努力地直起身子，听着电视上的男人说话：
“我是前日本内阁总理大臣四朔真一的儿子，四朔茂……”
日本内阁总理大臣宇久院钢太郎的脸接连出现在电视上，两名被贴在电视上的照片的脸出现在四朔茂的身后，而这一切对于小山咲盛来说……无比地熟悉。
“这个组织分为信息组、侦查组和行动组。”
四朔真一曾跟他说过完全一样的话。“这个组织成立的时候，就是新世界的另一个篇章开始的时候。”四朔真一对他说。
这家伙……是他的儿子吗？
小山咲盛心想。
“从小的我一直以父亲宽厚竖大的背影为支撑一路走到了现在，可如今，我的父亲死了，我健康的父亲竟然突然得了一种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的疾病就这么去世了！”
声音不大不小，挤满了整间房回彻着，泽中新也拿起身边的水果刀，在手中削起了苹果。
“如今！国家安全行动局的成立！此时此刻，就是不再让他们再吞噬你们的性命再侵夺你们的财产再践踏你们的尊严嘲笑你们的愚蠢醒过来！”
“我是日本国民！你们也是日本国民！日本的未来就由日本的国民亲手开拓！这一权力如果有任何人敢从我们这里抢夺那就格杀勿论！”
“怎么想？这种激进的言论。”泽中新也问。
一股瘀浊的戾气回荡在自己的胸口，听着四朔茂的声音，小山咲盛感受到了他跟他父亲完全不一样的地方。
小山咲盛默默无闻。
“现在全国都看着国家安全行动局为焦点，不如说国际上也有这样的趋势，前总理四朔真一的儿子，发言的激烈性，现在正成为那些不愿意国家安全行动局成立的人们主要用于攻击的点。”他咬一口苹果，吮吸着，似乎非常甘甜。
即使没有回荡在这个房间的声音，即使回荡在这个房间的声音在此刻撤去，小山咲盛也明白了自己应该做什么，现在，不是在这种房间跟这样的人躺在床上聊天的时候了。
他使劲将手背上的针拔掉，看到右侧有一副单架，他想移动自己的大腿，咬着牙，总觉得腿一动全身都要跟着震动。
“不要动比较好，会有撕裂伤，已经是二次受伤了不是吗？”
小山咲盛试着移动他的身体，可剧烈的疼痛将他的大腿钉在床上。小山咲盛闭上眼，深呼口气。忽然间亡者的尖叫在脑海中的黑暗里贯彻。
“啊……”小山咲盛小声回应，他的声音变得大了，说：“是第二次受伤了。”
“为什么……”泽中新也轻声问：“那场战争的真相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公布呢？”
小山咲盛愣了一下，他看向左侧。
面对沉默，泽中新也道歉道：“真是抱歉，你的名字我略有耳闻，我对你的经历也有所了解，你的第一次伤是在参军时受到的吧？而那次令你受伤的‘任务’，让很多年轻人再也回不来日本的国土葬身他乡，这么严重的事，日本的现任政府给公众的至今仍是一个暧昧的回答，调查到现在也没有公布任何的结果。而在我看来……”泽中新也说：“这只是拖时间而已。”
悲惨的鸣叫响彻、回荡在暗黑的幽火周围，就像是前世的诅咒般用不灭的毅力拼命地嘲笑着这还在虚幻中惆怅、徘徊、消磨的世界。
小山咲盛抬起头，看着白光莹蕴的天花板，轻轻地、谨慎地吸口气。呼出。
那场战争如今能给小山咲盛唤起的回忆，就只有血与黑而已。
“说起来。”小山咲盛扭头看着自己的左侧，看着仪器中透露的泽中新也身上衣服白色和淡蓝的花纹。“你也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吧？”小山咲盛并不介意自己的身份，左侧的泽中新也笑到：“以前在自卫队待过一段时间，原来是一名陆将。”
陆将吗。小山咲盛心想。
小山咲盛抓住自己的大腿，他使劲地将自己的右腿抬起，强制的力量让他感觉自己的腿好像突然断掉了一般疼痛。小山咲盛咬着牙：“嘶。”他倒吸口气，用力抬起自己的右腿，手臂和大腿同时用力慢慢地踩在地上，左腿迈出床踩在拖鞋上，他伸手去够单架。
“现在就要走吗？”
“现在，国家安全行动局好像准备要公布第一项行动计划，国家内阁总理大臣宇久院总理正在国会面对各党派激烈性针对性强烈的发言而进行解释，有数名政治涉及人员被侦查组公布正在调查……”
现在对于他来说，已经不是能悠闲地在这张舒适的花被子里养病的时候了。淡川樱。小山咲盛的脑子里又闪现出了她。“嗯。”小山咲盛嗯了一声，他支起挂架，尽量不移动自己的右腿，忍着刺骨的痛站了自己，四处看不到自己的外衣，小山咲盛忽然想到了什么，问：
“你知道一名叫平沁段水的男人吗？”
“平沁段水。”泽中新也说：“我不知道，医生没有说过这个名字。”
被抓起来了。还是逃走了。小山咲盛想着，四处都找不到自己的衣服，他迈着腿一点点朝前面走，走到床尾的时候，已经能看到左侧的床优雅花纹雕制的边缘了。一点点前进，男人穿的花色睡衣闪进他的眼里，一点点扩大，出现了男人的脸，他正在对小山咲盛微笑。
头发中有些些白发掺杂，左侧的柜子上放了有两、三个空盘子，上面有叉子和刀，小山咲盛还看到了一颗咬了一半的苹果立在那里。
怎么看都不像是生病的病人，眼旁有皱纹的泽中新也眼睛明亮，同样又有一层穿不透的物质隔在明亮的后面似的。
“对一个身体不舒服的人来说你的胃口很好。”小山咲盛说。
“我得的是一种很奇怪的病。”泽中新也说：“时不时就需要来医院里来吃饭。”
为什么需要来医院吃饭？小山咲盛没有追问，他单脚困难地向前移，就像是周围长满了沾满毒刺的荆棘，一点一点地走到门前，正要伸手握住门把的时候，泽中新也说：“如果需要什么的话，可以跟门外的人讲。他们是从国家安全行动局来的人。”
小山咲盛点点头，转下握把。
看着小山咲盛的沉默，泽中新也忽然轻笑一声。
就像是林中的鸟儿被突然的声音惊飞，小山咲盛微微低着的头抬起，他身形停立，看向泽中新也那里。
“啊，我只是觉得。”泽中新也脸上满溢出不好意思的感情，他嘴唇上扬着看着小山咲盛说：“你真是一个复杂的男人啊。”泽中新也说：“在你战争回来后，简直像是一个时代的结束一样，你吃饭、睡觉、散步，好似一只已经从警署退役的忠诚的警犬，没有任何的目标，仅仅在晴朗或阴雨的天空下过着养老的生活。可是忽然之间，就像是一道雷电劈到你的头顶贯穿了你全身似，突然就闯到了黑道的本部进行了一次大洗劫，中枪、让自己旧伤复发，就像是发了疯，疯狂之后，却对这个周围看着你的所有人都认为会让你有些什么改变的国家安全行动局的成立态度无然。”泽中新也盯着小山咲盛黄黑色的眼睛，就像是能看穿他的灵魂：“怎么了吗？”泽中新也说：“那场炸弹爆炸……为什么突然让你回心转意了呢？”
静默的房间里，只有监护仪的嘀嘀声。
看着泽中新也黑色的眼睛，小山咲盛一声不发。
这个男人的眼神，就像是有什么裸体的艺术雕像、满天色彩艳丽的浮世绘和天空散乱惆怅发散的云挤成一团堆在那层被喷笼出的感情后面似的。
泽中新也。小山咲盛记住了他的名字。
“没有了啊，比国家安全行动局的成立还重要的事。”小山咲盛发声。
他看着泽中新也的眼睛，眼神尖锐，说：“可是有一个人，他曾经告诉我。‘国家安全行动局建立的背后，是一个不能说出口的希望’。”
他拉开门，再也没看泽中新也一眼：
“不能说出口的希望，可不是一个能让人高兴的东西。”
小山咲盛走了出去，门“咔嚓”一声，关在了安静的房间里。
一分一秒，时间流逝着，只剩泽中新也一个人躺在华饰、舒软的床上，他转过头看着电视，右手拿起柜子上立着的苹果面无表情地吃了起来。
嘎吱。嘎吱。
信息组，在全国的行政地区都设有情报热线，负责打探、刺探、收集所有可能会跟损害日本国家安全的信息；侦查组，根据侦查所得的事实对信息进行评级并得出行动建议和侦查报告；行动组，有权做出一切符合日本国土及日本国土上人类利益的行动。
听着电视上的声音，看着电视上的画面，这个头发发白的眼角褶皱的男人，就像是展台里一动不动的巨型蜥蜴般……一动不动，只知道进食。
“被找到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吗。”他说。
嗡……嗡……手机的屏幕亮起，泽中新也又咬了一口苹果，看着未显示号码的手机，他将苹果换过左手拿右手拿着手机接起电话，他说：“喂。”
过了沉寂的一会儿，他又说：
“开始吧。”
“是。”电话的另一边响起一位年轻有力的男人的声音，男人将手机放好，好好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子，确认没问题后，他拿着话筒推开了医院的门严肃的表情一改满脸轻淡的笑容，与此同时小心谨慎地说着：“佐野友朋先生，关于您之前说的看到的犯人，能详细地为我们说明一下吗？”
……
那个清晨……
焦香的面包味和着黄油的味道，盈入鼻腔。就像是一个最能将人从梦中唤醒的一个温柔的晨安问候，小山咲盛在阳光的映耀下醒了过来。温暖的光耀充盈在自己的眼帘，白色的窗帘像是天使的裙摆随着散播花香的风摇荡，小山咲盛左看、右看。他直起身子，第一次从没有噩梦的睡着中醒来，让他感觉就像是置身在了另一个世界，美好地让人感觉不属于这里，白色粉花的被子，小山咲盛轻轻地伸手摸去。
好柔软，好温暖。
他想起了昨晚的事，爆炸、火花、残忍地好似从地狱爬上现世的火焰，好似要将一切吞噬、吞噬，他抱着淡川樱回到了她的家，淡川樱在他的怀里争吵、捶打、哭闹，这温暖的怀抱变得像是蜜越来越黏着，小山咲盛吻住了她，她也吻了回去……
小山咲盛扭头看去，淡川樱端着白色的盘子站在门口，看着他，在洁净的白光下微笑，她走到他面前，坐在了床边，就像是妻子一样自然地融入在小山咲盛的呼吸里，她话一出口，温馨的气氛便烘托而出：
“早餐。”
小山咲盛接过盘子，看着那烧焦的黄油在面包上滋滋地冒着泡。“很好吃的样子。”他说，张嘴吃了起来。
一口、一口，淡川樱就坐在他的身边，美好地像是一个不曾出现在这个世界的幽魂，她安静地呼吸、安静地陪着他。
吃完，小山咲盛将盘子轻轻地放在柜子上。
嘭得一声，他没有动，她也没有动。下一秒，小山咲盛掀开被子，穿起地上的拖鞋。他站起身子。
阳光中微风吹来，淡川樱抱住了他。
“不要走。”
她说。
“典太、小凛、友朋……他们都变成了那副样子……不要走。”
就像是有什么敲打在了小山咲盛的心上，一下、又一下。
他忍住嘴唇颤抖，说：“非走不可啊。”
“不！”淡川樱将头埋在小山咲盛的背上大声说。
小山咲盛握住了她围在腰上的双手。
“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阳光、飘散的窗帘、风，整个清晨的美好融在淡川樱的眼泪中沾湿在小山咲盛的后背。小山咲盛扭过身，淡川樱仰着脸看着他、鼻子红红地。
他抱住了淡川樱，拥抱是那么温柔、有力，就像是抱住了整个春天，他说：
“我也想啊，跟你在一起。”
那一瞬间，淡川樱感觉自己就像是得到了小山咲盛的全部，无比地幸福。
“可是……”张口的一瞬间，就像是整个世界不详的黑暗罪恶侵蚀到了她的眼前，开始在温馨的房子里侵散。
小山咲盛声音颤抖地说：“就是因为现在在这里……就是因为跟你在一起……光明……必须要抓住。”
淡川樱低着头不断地抽泣，她看着小山咲盛的手，声音游荡在、笼罩在她的耳朵里。
“谢谢……这个黑暗的世间还有你这么光明、温暖的事物……我必须守护你……我必须要守护好你……谢谢你……”
……
淡川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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