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想再做噩梦

  • 作者: Xnew
  • 更新时间:2020-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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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微红的光芒刺穿茫薄的云,好似一把从宇宙贯穿的刀刃,淡淡金黄、昏暗的光辉洒下,好似那照耀了这片陈旧街区数十年的、已年迈的天空所淌下的时光血液。

“咲盛!”有些青涩的声音刺穿周围灰泥色城墙下陈旧的气氛,穿着褶皱灰色外套的男人抬头一看,前面两男两女正朝他微笑,一位戴着粉色耳环的女士微笑得甚为甜人。小山咲盛也许久露出了笑容,但那发自内心的笑意只是一瞬间,他看着周围、左顾右盼,好似这已经多年未曾整修的,还不到三米宽的十字路口会突然冲出来什么一样,他朝那两男两女走去,自己是什么心情,自己都不知道。

这里是东京左川区,日本的另一片已经被遗忘很久的街道,今天的左川区有一场盛典,街道两旁的杂货店、五金店、肉铺都已早早歇业,在秋天冷风的围绕下、这片本已少人的街区显得更为凄凉。咲盛刚想踏出左脚,从右侧的拐角处突然小跑出了什么,两三个异常精神的男人穿着蓝色的小短裤,头上缠着有些脏旧的、缠成麻花的白粗布,他们扛着黄红色的装饰,像是一小阵热情的黄红色的旋风跑了过去。

咲盛看着他们的背影,在日光快要洒尽最后一片光辉的时光,那背影在这片街区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咲盛!快过来!”

小山咲盛抬过头去,有些快步地走向他们。向他喊话的、个字跟他差不多高的男人名叫佐野友朋,他在高中时期就经常笑嘻嘻的,穿着体面又时尚,右耳有明显的耳洞但没有戴耳环,一眼看去就有光鲜亮丽的感觉。这两男两女没有一位不是给人这种感觉的。

比友朋矮半头的,有些发福的男人叫三野典太、穿着肉色高跟鞋的女人名叫宫口凛、戴着粉色耳环、短发的女人名叫淡川樱,大家一直都叫她“名副其实的樱小姐”,因为看到她微笑的模样,大多数人都会想到在春天沐浴的阳光下、含苞待放的樱花。

“太有违和感了。”

这片陈旧的街区与他们格格不入。

“你一个人嘟囔些什么呢?”友朋热情地不像往日的他,他搂住了咲盛的肩膀,让咲盛有些不适,已经十年没见了,咲盛微笑着没说什么。不像他们,咲盛只穿了褶皱的灰外套,黑色的内衬和陈旧的牛仔裤,这条牛仔裤咲盛已经穿了十年,从一开始的藏青色到现在,变得有些黑、又有些蓝。

他的眼睛充满了血丝,就像是日夜困扰着他的噩梦似地缠绕,小山咲盛嗅到了四人身上散发的混杂在一起的香水味儿,在街区陈旧味道和枯木落叶的发酵中,小山咲盛突然感到有些不适,他是唯一一个没有穿戴香水的,他的身上闻起来有一股干果的淡淡浓郁的味道。咲盛突然觉得身体有些疲惫,他下意识地握了握拳头,这时又意识到自己戴了十六年的戒指已经不在了。

“过得好吗?电视上的大人物。”友朋像是别有用心般嬉笑着说。

“你干什么呀,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凛有些生气地把友朋拽到一边。

“都已经四五年了吧?那个时候电视上还沸沸扬扬的。”典太说。咲盛看着他,有些疑问:“典太?你是三野典太吗?”“对,整容了认不出来了吧?”

典太整容了,咲盛看着被淡黄色的日光照耀着的他的眼睛,应该是割了双眼皮,咲盛心想,那双变大的眼睛,不知为何跟自己记忆中的相比有些空洞。

典太跟咲盛在高中时候有一种跟其他人都没有的特殊的感情,咲盛是属于强烈猛烈敢干型的,而三野典太虽然也有着跟大多数人不同的觉悟,做事情却有些畏首畏尾。小山咲盛有些伤心,这十三年的时光,他已经经历了很多事,就算是十三年的前的他也能看出,典太眼中那种特殊的觉悟,似乎已被藏在流荡时光中隐隐吟咒的恶魔偷走。

看着淡川樱,咲盛说:“小樱变得越来越漂亮了呀。”

听到咲盛的夸赞,小樱可能有些脸红了,她低着头说:“没有的事。”

咲盛的声音跟高中比起来更成熟了些,可并不沙哑,他总喜欢大声唱歌,尤其在夜晚没人的空旷大地上,可能因为如此,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悦耳。

“我们还打算听听内幕呢。”友朋不放弃地继续扯着那个话题,凛早就趁刚才凑到了友朋的身边,咲盛能看出来他们两人好像是在交往,身上淡蓝和紫蓝的衣服很配,就像是即将堕入夜晚的另一片天。

但是咲盛今晚,并没有那个打算谈两年前的事。“就是政治上的事。”咲盛淡淡说到,他叫他们出来的目的可不是这个。

他冷淡的回答让刚才勉强热情的氛围顿时冷却了一分,友朋本能反应地笑着,说:“咲盛,你变了很多嘛。”

“十几年,是个人总会变的。”咲盛看着友朋的眼睛说。

“当时你出现在电视机上的时候我吓了一跳呢。”凛说,她好像并不敢直视小山咲盛的眼睛,反而是看着友朋在说着咲盛的事:“我刚从公司回家,电视还没来得及转台就去洗澡了,出来的时候刚想转台就听到了咲盛的名字。”

“我总是觉得你能做到这些事。”跟以往的时光已经不一样了,典太如今已经不是十三年前咲盛数一数二的朋友,咲盛能够感觉到他的弱气。

“揭露那么多的腐败,很危险吧?”樱低声说,咲盛看着她。短头发,素色的裙子,咲盛总能从这副世俗皮囊的外表外,看到淡川樱身上一种淡淡的光辉。

就像是错觉一样,就像是开玩笑似地,咲盛认为这种光辉只是自己脑中臆想的事物,可今天黄昏他却真真实实地看到了,不只是落日的反射还是身侧绿色黄山的氤氲气氛,他能看到小樱身侧一圈淡淡的粉。咲盛睁大了眼,他揉揉眼。

出现幻觉了吗,出现幻觉了吧。

可能是太累了。再抬头看小樱,那圈粉色还是在那里,就像是黏在了那里一样,用意念的想法再怎么赶都赶不走。

“嗯。”咲盛揉揉眼,点点头。“很危险。”

这时友朋终于将搭在咲盛肩膀上的胳膊放了下来,咲盛小小地舒了一口气,他跟友朋的关系并不是很好,说实话,他跟这群人的关系、除了典太、在高中的时候都不怎么好,只能说是非常、非常普通而已。

“走吧,我们到山上去。”友朋拍了下咲盛:“庆典要开始了~”看着咲盛,友朋又有些疑惑地说:“眼睛怎么这么多血丝?没睡好吗?”

咲盛点点头。他说:“根本睡不好。”最近咲盛总是做噩梦。真实到不可思议的噩梦。

“这一切都是被裹在人民崇拜的蜜糖里甜蜜的伪装和窟窿蛛网的虚伪吗?”

闭嘴。

咲盛使劲揉着额头,闭上眼。他说:“我们上山去吧。”

睁开眼,他不想再闭上。最起码这座山脉能让战场上的冤魂离他稍微远些。

“真正的战场,真正关乎人类命运的战争。”

该死!

咲盛抢先走到前面,他双手插在兜里,因为激动与愤怒双手微微地有些颤抖,他不想让另外四个人看到自己的异常,抢先踏上了前往山顶的古旧的阶梯。

这阶梯恐怕是有四十年没有维修过了,青苔遍布,残缺的边块就像是天空成片的形状不规则的云,山上的气息总是好闻的,清新的味道是大城市内像是灰尘和尾气睡在一起的味道所不能比的。比起水泥,咲盛喜欢草、喜欢木,喜欢新生的枝丫和飘散在空气中的风精灵在林叶中嬉闹所传播的味道,走在森暗的林中,两旁的路灯昏昏亮了起来,照着前面不断暗下的深处。

“夜里走在这里好恐怖。”凛紧跟着友朋说:“有熊啊、蛇。”

真的有熊就好了。跟熊面对面可是一件稀有的、奇妙的体验。咲盛想。

“你有为你相信的正义赴死的觉悟吗?”

就像是一根刺在脑髓里的针,时不时地刺痛,咲盛有时候会想唯一的摆脱就是朝自己的脑袋开一枪,但他有时候又会想,真正应该被脑袋上来一枪的,是那个把这些话语放在他脑子里的、让他遭受这些煎熬的那个人。

四朔真一。

“如今真正的战场,真正关乎人类命运的战争正要打响,你有为你相信的正义赴死的觉悟吗?”

“话说回来,咲盛在最后一次采访的时候说过的吧?”凛突然说:“非常严肃的样子,说有‘更加愤怒的事’。”

“有过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有过,因为当时电视上的咲盛表情很严肃,所以我印象很深刻。”

友朋戳了凛两下,凛看看友朋,又看看前面默不作声的咲盛,撅了下嘴不说话了。他们的鞋踩着落树的叶,“吱呀”、“吱呀”的声音摇荡在清新微冷的空气里。

在高中的时候,咲盛经常一个人来到这片树林,一个人找了个没有人能找到他的地方靠着熟悉的树干,将自己的外套铺在身下躺在草坪上,将自己免费得到的种子埋在土里浇上矿泉水,咲盛从来不喜欢两个人更不喜欢三个人四个人五个人。

咲盛从来不喜欢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今天他叫上这些根本不怎么熟的朋友来到这座山,不是为了重叙旧情,咲盛只是不想再睡了。

咲盛深吸口气,他的呼吸声断断续续。

他只是不想再睡了,已经连续六天了。那个噩梦。

小山咲盛在电视上公开宣布“更加的愤怒”的第二天,那个男人来找他了。四朔真一。

“放弃吧,这种天真的计划不会成功的。”在午后五点的街道上,四处嘈杂的街区里,在叫卖肉和蔬菜的混杂中,这个声音就像是挥着尖剑舞华尔兹的精灵,那锋芒的光刃被风吹得多么清晰地刺耳。

小山咲盛把他当成了只不过是自己通往胜利之路的另一个质疑的声音而已,将他甩在身后。

“你的胜利建立在一种空虚的热情,热情终归是热情,总会消散的。看看你四周的人吧。”

他让小山咲盛停下了脚步。

“天降的政治家,独一无二的秀山,永远的冰川之路,闪光之子,无论他们怎么叫你,只有你清楚自己是谁不是吗?”

“你想说什么?能直接了当说出来吗?”

“热情总是会消散的。”四朔真一盯着转过身来的小山咲盛的眼睛:“他们背叛了你一次,就能背叛你第二次。”

晚上出门买菜总会走过的那片喧哗的街道,如今静地可怜,好似除了这个男人声音外,一切的嘈杂都变成了拂过一根草的一阵风,声音清晰地可怕,声音清楚地可怕,这个声音让小山咲盛无法装作忘记,刻在了他的脑子,出现在他的梦中,回响在他的心里。

“根据报道,人气政治家小山咲盛受贿上亿……”

不是真的。

“你这个背叛者!”

假的。

“枪毙他!”

是被栽赃的……

“那段时期之后没想到你还能振作起来,甚至把将你压在身下的老虎徒手杀死,重新获得了他们的信任。小山咲盛,我对你这个人非常地感兴趣。我的名字叫四朔真一,是民主党的一员。”

小山咲盛愣了一下,他缓过神来,说:“没想到民主党的首领能这么若无其事地出现在平民的街道上。”

“我还要跟你做个交易。”四朔真一的声音逐渐变得严厉。

“什么交易?”

“一个黑暗跟光明的交易。”

“什么意思?”

“你是我见过的最光明的人,而我,向往光明,却变成了最依赖黑暗的人。你的胜利建立在虚无缥缈的热情之上,随时都会消散,而我的胜利却建在任谁都无法打破的现实的堡垒中,坚固无比。如果我可以胜利的话……我需要帮助,毫无疑问,你也需要我的。”

“你需要我的帮助?你需要我帮你什么?”

“我需要你暂时消失一段时间。”四朔真一说:“有一场战争要打响。”

“咲盛?咲盛,你楞什么呢?”

咲盛缓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挡住了那些穿蓝色小短裤的人的去路,他们正搬着一根大原木,像是山上的庙宇庆典要用的道具。

咲盛让开,那些人说了声谢谢,继续有节奏地朝山上走,就快到了,咲盛能看到在黑夜中一闪一闪,上百个灯笼散漫而出的黄红色的光。那些光氤氲在山半腰的黑暗边缘处,像是不敢下水的小鬼一般看起来扭扭捏捏。

“小心!”咲盛使劲扑到友朋身上,没有搞清楚发生什么的友朋突然被摔倒在阶梯旁边的草地上,湿滑的草气味清甜,还未干的雨水混着泥沾满了他的高级衬衫。

“你干什么!”友朋生气地将咲盛也推倒在湿滑的草地里。正在这时一根原木从自己脸颊一侧突然滚落,友朋一个不稳差点又摔倒,咲盛抓住了他的手臂。那根原木在阶梯上磕磕碰碰,砸到了草地里继续滚动,撞到了树上停了下来。

“没事吧!”在上面的男人们慌张地下来查看,他们之中的一个人突然扭到了脚,一松手那根原木就滚了下来。

“没、没事。”友朋这才注意到原来咲盛是想要帮他,狂躁的语气突然变得温和。

“他们还会背叛你的。”

闭嘴吧。

咲盛单手按着草地站了起来,他捏捏额头,他头疼。

“友朋!没事吧?”凛小跑过来。凛扶着友朋,她的眼中充满了关怀,紧接着想起了什么,又突然看着咲盛:“咲盛,谢谢你。”

“不用。”咲盛小声说。

不用了。

“你没事吧?”不知何时,小樱站在了他的身边,她轻声问。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黯淡的夜,还没有月亮,只有灰色和黑色的云在闪动着耀丽眼睛的天空,捉迷藏。

“没事。”

“说起来,你当了两年兵吧?”典太不知何时跟到了他的身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咲盛双手插在兜里,像是没听到一样,他继续走在前面。也不拍掉自己身上的泥,被眼前微弱的光指引着,继续向前走。

左川区的庆典一年有四次,每次都是季节的中旬,这个没有资源、没有土地、也没有值得开发的潜力的区只有这一年四次的时候才真正地让人感受到其中蕴藏的活力,虽然他们没有钱,但是却有一种温润在空气血脉中,人类从古古老的柔情。这座海拔不到八十米的小山,周围茂密的丛林却从未让人失望过,红色的叶、绿色的枝,黄色的枯叶铺成的阶梯,一座山应有的,这座山都给了童年时的咲盛。

左闪右躲、经常能看到白色的、黄色的、灰色的猫咪闪动在草丛中,闪动在枝上、自己的脚旁,如果它们不饿的话就会马上消失,如果饿的话还会跟你玩一会儿。周围漆黑的夜就像是巫婆诡秘施展的巫术,四散着诱惑让咲盛东看西看。

人越来越少,猫越来越多,这座小镇没有资源、没有土地、没有开发商,甚至没有一个值得祭祀的、小小的神明。那些空着的小祠堂不知何时倒挂着一条尾巴,一条、两条、三条,等察觉过来的时候,左川区已经变成了以猫和兔子小有名气的镇子了。

章鱼烧和苹果糖的小铺子中间就是三座小木屋并排而成的“猫房”。大概有几百个人,大概有十几座这样的猫房穿插在小小的店铺中间,人们穿着和服或者是来不及更换的便衣,人们很热闹,欢笑在一旁,在他们的身上没有大城市的诅咒:“一种只知道攀比却忘记了人类如今存活的幸福”,仅仅是在这一刻热闹着,站在这样的祭典前,两道黄红色的古旧木柱顶着像是想要传达些什么的八字形古老符号的门顶,咲盛望着一群围在圆形的水池旁钓水球的小孩们,他们身上的彩色和服跟他们脸上的笑容是多般配啊。

声音。好热闹。

抬轿的欢呼声、钓水球的欢乐声、情侣的吵架声、章鱼烧刚好的滋滋声、“好吃~好吃的炒面来一份怎么样啊?~”这样叫卖的摊主声。

声音在黄红色的灯光里氤氲,在人们身上的七彩染色,在黑绿森林的围拥中回荡。

凛依旧帮友朋擦着衣服的土渍。“一年也就这个时候最热闹。”走过咲盛的时候,友朋说。他回头看着咲盛:“你不走吗?”咲盛站在原地,摇摇头:“不了,你们先去玩吧。”友朋看起来也没想挽留:“那我们先到那里去玩了。”他和凛、典太跟在他们后面,走到了卖棉花糖的小吃摊前,典太回头,望了一眼咲盛,转过身跟了上去。

这股味道……真是让人受不了,当走在大街上的时候,你嗅到的气味就是周围所有东西的混合,烟味、水味、新生的草味,还有被带来的狗狗的小便味,人们身上的香水味。猫就好多了,大小便都会自己埋起来,咲盛四处看看,四处都占满了人,仿佛身处在一片大海前,看起来如此空阔,但却没有自己容身的位置。有些人天生喜欢热闹,一天不出门浑身不自在,有些人喜欢自己的安静,将自己关在屋内一个月都没关系。

咲盛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但将自己关在屋内一个月还是有些勉强。他望到了一圈熟悉的粉色边缘,眼睛就定在那里不动了。

淡川樱半弯着身子,站在猫房前摸着一只黑猫的脑袋,黑猫很喜欢她,使劲地蹭来蹭去,淡川樱笑着小声地说:“好啦……我给你买饭吃……”咲盛望过来的那一刻,黑猫也望了过去,看了他一眼,露出生活在这个友善的社区里的少有的警惕。

它似乎能嗅到这个男人身上已经快要按捺不住的危险。

“你不跟他们一起吗?”

听到咲盛的声音,淡川樱回头看了一眼,有些害羞的她本来想将黑猫抱在怀里掩饰自己的紧张,可刚转过头,黑猫就已经跑掉了。淡川樱只好轻轻地深吸口气,说:“我更喜欢一个人……”

听着小樱的声音,咲盛想到了从前,阳光沐浴的午后,白色的窗帘下小樱一个人睡在桌面。轻风吹着,扶着她的一两根头发慢慢飘舞。窗外传来外面社团的加油声,她脸上那时淡然的表情,跟蓝天缓缓飘过的云,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突然,就像是一阵粉色的风轻轻笼罩在了自己身上。

淡川樱身上的香水味攥进鼻子充盈在大脑里,她抱住咲盛,轻声说:“……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这温柔的施舍简直就像是美神维纳斯在这黑夜里偷下的一道光,但咲盛脑中的警铃却铃铃打响,他的意识有那么一瞬间被香水熏得恍惚,再那么一瞬间,就又沉浸在了格格不入的热闹的人群里。

“你在说什么?”

小樱轻轻松开,那股温柔的余温渐渐撕咬着小山咲盛躁动的心。

“那天你在电视上说,有更愤怒的事要公布。觉得你会再上电视……可后来看不到你,只能听到那上面的人公布你要去参军了什么的消息……我就觉得你很危险,是不是被威胁了……还是怎么样、别的什么。”

小樱说话吞吞吐吐,咲盛看着她颤抖的肩膀,觉得有些奇怪。明明什么都没有经历过,但她看上去却像是经历了自己经历的那些危险。

“总之,看到你没事太好了。刚才对不起。”她抬起头,尽量平淡的样子。

那光晕又笼罩在咲盛眼眶四周,那层粉色。咲盛眨眨眼,他很希望弄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看错了。可是根本弄不清楚:好像就是在那里,但现实却在尖叫说那东西、那层光不可能在那里。

该死……

他点开一支烟,使劲吸了一口,一下子就燃尽四分之一,冰凉的空气混合着浓烈的烟刺激着肺部,咲盛剧烈地咳嗽起来。

“没事吧?”

“咳咳!”

咲盛喘口气。“没事。”他继续吸着。

沉默着, 周围的气氛逐渐像是沉浸大海的破船般安静,死寂。咲盛说:“对不起。”他说:“我不是你应该喜欢的人。”

“什么意思?”

“你也知道我这些年发生了很多事,参与政治,揭露腐败、遭到诬陷、再次揭露腐败,接着……就去参军了。”说到参军的时候,咲盛的声音就像是许久未曾保养过的琴弦般颤抖,他使劲吸一口烟,让后把剩下的整只烟攥在手里,使劲地蹂捏,就好像捏死一只蚂蚁般,任凭燃烧的灰烬烫着他的皮肤,他说:“我已经……没办法进入你们的世界了。”

“那件事对你的伤害……”小樱的声音逐渐变弱到再也听不见。她今天打扮地漂漂亮亮,只想跟她已经喜欢了很久的人一起好好地见个面,说上话,但是这些需求如今朦胧在小樱的心脏里蠢动着,没有办法真正地释放出来,她能感觉到另外三个人也能感觉到的事。

咲盛已经跟她们不一样了。

但对于小樱来说,这种不一样很奇怪。

“很多人都以为你成为大人物之后会看不起我们,但我知道你不是他们想的那种人。”

听着小樱越来越温柔的话语,咲盛的脑袋中某些僵硬的东西就像是海底蠕动的卵一样不断进化着,想要蜕化出什么东西,他想起来,当那时全体国民都在咒骂自己的时候,只有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给自己打了过来。

他没有接。

“那时给我打电话的,是你吗?”

“嗯,是我。”小樱很快地就承认了:“你就给过我一个人,你的电话号,对吗?”

咲盛看了一眼她,又很快不敢看她,那圈粉色变得太过诱人。他突然干笑两声,又笑了两声,接着笑:“哈哈哈。”他用手捂着脸,使劲擦了一下自己的脸,他看着小樱,说:“你是一个聪明的女人。”

“你可能是我在这个世界上遇到的最有趣的人了。”他握住了小樱的手,小樱看着他,眼中的表情看不出她到底在想些什么,仅仅是温柔地审视一样、看着自己喜欢的人。

“我也喜欢你,小樱。在某种程度上。”

小樱有些惊讶,这是第一次咲盛跟她说这种话,可接着咲盛的眼睛变得更加地真诚,他说:“但是你跟在在一起会非常地危险,仅仅是跟我站在一起,你就会被不断漩涡在我身体中心的恶之浪潮所波及。”

小樱表情有些着急,她轻轻地摇头。

“就算是现在,也非常地危险。”他松开手,看着热闹的、在这个疯狂的、黑暗的、怎么样都拯救不了的世界中如此热闹、热闹到有些虚假的地方。

“有些人一直在跟着我。”他的眼睛所到之处,黄色的和红色的光就像是看到了制造它们的神明般迅速、炫耀地滑动流窜在空气里窜动在他的眼中,让他看起来无比地耀眼:“不知道为什么,就算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时期这种监视都从来没有过……像是把我自身当成了地球以外的生物,像是我生活在一个巨大的试验场。不……说不定,我现在就在经历人生中最黑暗的时期。”

“你还是离我远点比较好。”他看到了一个人,他穿着廉价的和服、东张西望,在神庙的祭祀旁留下了一个手提袋,然后迅速离开。

“因为跟着我,下一秒会发生些什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他说,然后将小樱抛在身后,一步一步地朝那个手提袋走去。

那股远远就能望到的妖异闪烁的红色光芒让咲盛的眉头感到非常地不详,他走近一看,暗红色的光在袋子里微闪,上面贴着胶布,拿起袋子,盒状物体是被黏在了袋子里面,防止袋子倒地东西滑落出来。

这是炸弹。

咲盛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恐怖袭击?日本的恐怖袭击?几率太小了,这是为了除掉我而专门设置的?咲盛能够感受到自己的手心不断发烫,他环顾四周,发现那些自认为藏在自己不能看见的暗影里、或者是故意藏在让自己略能看见的边缘的跟踪者们,此刻全都消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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