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里的照明有点儿暗。
一张可折叠小几上放着几个空空如也的午餐肉罐头和几只空掉的速食辣香肠包装袋，靠近我的这边还有一听无糖可乐。
当然，我一分钟前就把它干空了。
这是我们的晚餐。
我们，指那个小爆炸头、中年医生、我，还有负责驾驶的年轻女孩。
“……所以，照你的意思，反正系统最后都会混乱和崩溃。换句话讲，我们攻不攻墙也无所谓。”爆炸头男孩儿耸耸肩膀，从我的长篇大论中总结出来一句话。
他叫阎一川，17岁，自称是一名很牛逼的黑客。这是我目前为止掌握的关于他的所有信息。
“是。”我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不错。反正过个三五八年的，系统就会崩。”
我可太知道了。
除了我之外，没有哪个傻子会在这种情况下冒险攻墙来着。如果陈叔在，他肯定扇我一大耳刮子，然后中气十足地吼一句“我看你是头被驴踢了”。
我盯着阎一川的脸看。
这货对我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抬眼看看我，又迅速把目光集中到塑料桌面上。
“菜鸟。”他轻声说，伸出一只爪子要拍我。
我往后躲：“有屁快放！”
那个年轻女孩嗤笑一声：“他就是感慨一下。菜鸟。”
我一点也不喜欢这姑娘。她的脸非常塑料，就是说，有很多填充和整容的痕迹。她以前应该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姐，因为整形总是很昂贵的。
她削得毫无棱角的下颌骨莫名吸引了我的视线。
“没礼貌。”女孩不屑地扭过头，放下头发，遮住她有缺陷的颌骨，“又不是我自己想削的，菜鸟。”
“那填充——”
“系统认为我的脸不好看。”女孩挤出一个很无所谓的笑容，“懂了吧？我本来还要去垫鼻梁……”
“然后你越界了。”我了然地说，“好吧，我们不提这个。你刚刚嘲笑我？”
“你太天真。”阎一川伸了个懒腰，“你在外面活了多少年来着？”
哈。其实我觉得我像个死的。
“十几年吧，大概。”我囫囵着说，“我是长到四五岁才变成越界者的。”
“那你看外面的人，不觉得奇怪啊？”女孩补充道，“一个个的，没文化没思想没精神。”
“行尸走肉。”我说，“系统让他们变成这样的，没毛病啊。”
“有毛病。”中年医生笑微微地插话。
这是他今天第一次开口。这个医生非常温和——比在座的其他三个刺头儿小青年都要温柔得多。陈叔也温和，但他俩是截然不同的。陈叔的温和暗藏一堵墙，一层公谨严明的膜；但这个人的温柔气场是向外发散的，暖烘烘明亮亮，能把人整个包容进去。
他很容易让我感受到“爱”的存在。
“你自己说的，行尸走肉。那你就要去思考他们变成行尸走肉的根本原因，不能只看表面。”
“呃——因为有芯片。”我懵懂地说。
医生摇摇头：“不完全。你有芯片，你没有变成行尸走肉。而且你是生下来四五年之后，才具有越界者潜质。”
“呃——”我用力回忆那件让我具备这种潜质的小事儿。
“别想了。”医生摇摇头，敲敲我的脑袋，“你一定是碰上了某种契机，从系统那里拿回了缺失的部分。”
哦吼。这他妈可刺激。
我望望阎一川，这家伙正装模作样地点头。那个姑娘一双大眼睛瞪着我，把她的下半张脸捂在长发里。
医生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小小的本子，翻开一页，用铅笔在上面画起来。
先是一个人脑的侧面解剖图，然后是一个小小的方块儿。
“这是芯片。”笔尖点点那个小方块儿，“芯片有个功能，就是把一个人潜意识和表层意识的部分欲望和人性给压住。”
我笑起来。
“放屁。”我说，“欲望和人性不可能被压制。”
我以为我这大不敬的行为会把医生惹得恼羞成怒，但我错了。医生温温柔柔地点头，甚至还笑了。
“你很聪明。”他赞许地说，“所以系统不可能用常规的方式来压制。”
我见过一个表情包，叫做“笑容逐渐消失”。我现在就这状态，他妈的一点儿也笑不出来。
“它……那些人性啥的……它把大脑相关部位给毁了？”我试探地问，旋即自己推翻了这个说法，摇摇头。
不对，不是毁了。要毁早就毁了，我刚满1岁植入芯片的时候就该毁了。那我就不会再有“拥有越界者特质”的一丁点可能性。
这说不通。
“看过老电影吗？”阎一川挠挠头发，“呃……《黑客帝国》？”
“……有屁快放。”
“那个电影里，不是有个什么虚拟世界吗？模拟现实。”阎一川前倾身体给我解释，“我们怀疑系统里也有同样一个。”
卧槽……？
“人性和欲望没办法压制，所以系统通过芯片把它们收集起来。”阎一川神情严肃地点头，“它们被安置在系统内部，相当于每个人缺失的意识和部分。比如说你明显缺乏同情心和爱心和某种正义感——”他伸出一根手指戳戳我的肩膀，“而医生就明显缺乏那种阴暗面。每个人都是缺失的，系统会把它认为人们不需要的欲望给拿走。”
我明白了。
“所以，警察就不会想犯法，品酒师就不会想抽烟，医生就不会想杀人？”我问。
“对。”阎一川露出一口牙，“总之，我们猜——哦——我猜，系统把这个人性世界变成了它的防火墙。”
“那攻墙可真不容易。”我嘲讽地说，“你们得灭了一个世界？”
“我们不知道。”阎一川说，再次笑嘻嘻地捅捅我，“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落在你身上了，妨妨。”
我没有接话。
“计划是这样的。”我怎么看阎一川的白牙都觉得辣眼睛，“我呢，会负责把你的意识通过某种方式送到防火墙里——利用系统的那个大bug。你的意识进入到系统之后，身体会进入休眠状态，就是植物人状态，不过我们会好好照顾你。”
“如果系统里真有一个世界，”女孩儿补充道，“它会像一个清明梦一样。你得记住梦境入口，不然出不来。每12小时，我们会在外面提醒你一次。请你准时找到地点，准时出来。”
本书连载自免费原创小说网站”不可能的世界”www.8kana.com，中国最有爱的年轻小说网站！各大市场下载官方免费APP，享最快更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