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就是所有的故事了。”戴礼帽的男人，摊开双手说道。
“可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故事——”戴里克仿佛也沉浸在故事之中，有些失神，听对方这样一说，才再次回到了现实之中。
这的确是一个很精彩的故事，只不过他在这时说这些，却让众人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那么，猜猜看为何莫奈眼底的世界，会变成这幅模样？”男人这样提示道。
“是因为白内障手术么，摘除了晶状体？”戴里克猜测道。
“莫奈那个年代，人们对白内障的治疗方式，就是粗暴的挖走晶状体，但这会导致紫外线直接进入眼中。”男人点点头。
“可是，人又看不到紫外线，就算进入了又会怎样？”戴里克立刻反驳道。
“不，人的确能够看到紫外线。”听到这里，男人出声纠正道：
“感受蓝紫光的视锥细胞，也可以感受到紫外线，并在脑中浮现出紫外线的颜色，只是通常都很迟钝，再加上晶状体能够大幅度吸收紫外线，因此正常人几乎看不到紫外线的颜色。”
“然而，莫奈在晚年因为严重的白内障，而摘除了晶状体，紫外线可以长驱直入他的眼底，再加上他的视锥细胞天生极为敏锐，因此才看到了一个正常人不曾踏入的紫外世界。”
“这也是他晚年的画作，总是布上一层悲伤沉重的紫青光幕的原因，那并非他的自怜自伤，心境写照，直到离开人世的那一刻，他仍旧忠实记录着自己眼底的世界。”
戴里克有些惊讶，沉默了片刻，他没有想到，隐藏在那一幅幅清冷奇诡图画背后的，居然是这样一个出乎意料的真相。
那清冷凝重的光幕，是无处不在的紫外线的光彩，比起人类肉眼通常可见的七色光谱，莫奈那不为人世所理解的作品，才更接近真实世界的模样。
“我很理解莫奈，因为我小时候也看到过类似的场景……”男人自顾自的说道：
“那是很久之前的幼儿园时光了，我曾经去过一个紫色的枫叶园，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枫树，可等到一年后再去时，它就变成了鲜艳的橙红色。”
“后来我才知道，有研究表明，在孩童晶状体还没发育完全时，有一部分视锥细胞天生非常灵敏的群体，也可以看到紫外线的光彩。”
“当然了，这样的体验一瞬即逝，很快就会随着成长而淡忘，除非一些特质特殊的人，能将这种体验保持到青春期前，这也和基因遗传的相关性也很大，常见有一个家族的人，都可能带有超于常人的紫外视觉。”
“不过，我感到自己和这位相隔百年的画家，真的十分有缘，因此我花了不少精力，才辗转求到了他的这件遗物。”
男人从胸口拿出一副眼镜，它的样式极为古典，磨损也非常严重，上面的花纹已经在岁月的冲刷中消磨殆尽，只有边缘用水银蚀刻的一行小字还勉强可辨——
Claude•Monet
戴里克望着男人，还有他手中的眼镜，若有所思。
冥冥之中，自己仿佛已经领悟到了什么线索，虽然那还是如同朝露中的阳光，无法确切的握在手中，却似乎已经有了一个方向。
“看到你的眼神，或许，你已经有所领悟了吧，那我留给你一个问题好了，不过，这并不需要什么专业的知识。”戴礼帽的男人笑着说道：
“如果世界上有一个人天生携带一种眼疾，他眼中感受到的红，其实是我们正常人眼中的绿，然而因为别人都将这种色彩定义为红，那他也会一辈子将绿色当作红色——或许，这并不是一个假设，类似的事情，就发生在我们每个人的身上。”
“如何界定真实，什么才是标准，你眼底的世界，与别人看到的，真的是同一个么？”
男人的问题，让戴里克彻底陷入思考之中，鸦雀无声，甚至忘记了四肢的疼痛。
他的故事一定有所指，而他的问题，就是打开最后答案的线索之匙。
真实？标准？眼中所见的一切？
这些似乎都是通往真相的关键词，与面前男人这诡异的多重身份，形成了一种不谋而合的映射。
只是，自己就如同罹患白内障的莫奈一样，眼前似乎总有一层挥之不去的红雾，将真相阻隔开来。
那是血之雾，是自己流逝的生命，和逐渐麻痹的大脑么？
不，一定在生命流尽之前，找出男子身份的真相，然后，将这个消息公布出去。
即便自己在外，已经没有了可以信任和担负这些任务的同伴，但戴里克相信，想要挖出龙星首主的真实身份，想要取他项上人头的组织成员，又岂会只是自己一个？
只要这个消息被广而告之出去，那就如同向油锅里泼进一碗冰水，随之而来的炸裂，足以让默示录之龙被重新颠覆。
或许会有人代自己完成这个遗愿，而自己要做的，就是先一步在地狱中等待着罪人的到来。
脑海中无数的关键词错乱的闪过，或许是上天也被戴里克临终前的执念所感动，为他实现了最后的心愿。
混沌线索的终于汇聚成了一张巨网，事实的真相，在此之中慢慢浮现——
难道说，这个男人在暗示……
“看你的眼神，一副清明通透的样子，看来是终于猜出来了呢。”
男人一边微笑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一把黑红色的匕首。
“那么，出于对你的敬意，对和我一样作为觉醒者同胞的尊重，你最后的愿望，我已经让你得偿了。”
匕首没入戴里克的胸口，没有一点动静和声响，也没有鲜血喷涌而出。
戴里克的脸色迅速发黑、眼眶变得乌青，脸色也浮现出无数诡异的咒印来。
他的意识在顷刻间断绝，随着心脏的破裂，一切生命迹象于瞬间消失。
“可惜，我不能冒更大的风险，让你继续活下去了。”男人淡淡的说道：
“就把这个汇聚了你长久心愿的秘密，一同带到地狱之中，永远闭上嘴吧。”
此时，夕阳残红如血，一群渡鸦从空中掠过，仿佛察觉到了这里的新鲜死者，发出凄惨的鸣叫声。
它们有些落到了戴里克的胸口，想要啃食他的血肉，却被戴礼帽的男人，挥手散去。
“好了，现在只剩一个出逃的人了。”他微笑着说道，“用尽你的一切所能，逃得更远吧，等到了命定之时，你的力量也就会越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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