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燃觉得有点委屈。
倒不是不能接受有人对她提出意见。
如果只是因为成绩垫底而被嫌弃，那她也认了。
这毕竟是实话。
她目前的演习成绩确实不怎么好。
可她真的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用违禁药品作弊。
为什么不能好好听她解释？
为什么要用那种明显带着敌意的方式来揣测她？
为什么要冤枉她？
她就算再怎么糟糕，也没有糟到这种地步吧……
“集中精神力。不要在意别人怎么说。”
叶燃听见星河用精神传导如是对她说。
博丽娜迦甚至担忧地从自己的站位上向她望过来。
看来她的负能量已经肉眼可见的开始泛滥成灾了。
但叶燃并不喜欢和人吵架。
她下意识摸了摸垂在心口的戒指，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
冰锋越温和的嗓音从团队通讯系统里传来：
“大家保持好节奏就好，第一次实战演习，成绩并不是最重要的，不用太勉强自己。”
几乎同时那个女声便不满开口：“教官长，你太偏袒她了！”
不是指挥不要随便卡麦，真的会翻车的。
叶燃忍不住瘪瘪嘴，在心里吐槽。
不过……这个女孩子看来真的很讨厌她啊……
也许就是不甘心而已。
叶燃忽然有点微妙地较真起来。
星河还在最前方与虚拟魔兽“肉搏”。
就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有一块适合当做掩体的巨石，而以巨石为中心，是一片开阔地。
一个计划瞬间在叶燃心中成形。
而此时的叶燃，并不认为自己是“大胆”的。
她只是稍微地有那么一点不愿认输罢了。
她矮身飞快地冲出去，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跑得这么快过。
歌者“脆皮”的特质立刻吸引了虚拟兽潮的注意。魔兽纷纷放弃了原本的目标，追在她身后向她扑去。演习系统发出一连串刺耳的报警音。
“伊莲·云端？回到你自己的位置！”
冰锋越的嗓音听来有些紧张。他开始迅速移动自己的位置，向少女靠拢，显然想要保护她。
但叶燃置若罔闻。
她的速度快极了，像一只不顾一切的小豹子，飞奔到星河的身边，猫腰躲在巨石下方，同时将掌心按在胸口的戒指上。
“星河！”
精神力释放的银色光华从她的身体里迸射而出，如同万千流动的光之剑。
精神共鸣的印记再次在她瞳中浮现。
星河应声在她的指引下跃上巨石，拔出巨剑振臂一挥。
歌者与从者之力在这一刻合二为一，巨大的能量波向四面八方震荡开去，瞬间将聚拢的兽潮化为灰烬。
“哇，这招也太帅了！”
博丽娜迦像个雀跃的小少女一样发出欢呼，挥动半透明的蝶翼使自己飞上半空。
她毫不犹豫地飞到前方与兽潮贴身近战的伽纳什身边，说：“我也想试试。”
伽纳什一脸严肃，“你不要试。你跑得没她快。”
“那我也要在这里陪你。”
博丽娜迦撅起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叶燃，美好的红唇又恢复了生动的弧度。
“歌者并不是只能站在后方，让从者在前线奋战。”
叶燃会意微笑。
但这个微笑也就只维持了一秒。
眼前刚刚空旷下来的战场突然四分五裂。
粗壮石柱拔地而起，直冲云霄，在坚冰与冻土之上，留下骇人的沟壑。
沉闷雷声中，一只巨大的魔兽从裂隙深处爬上来，足足比之前见过的普通魔兽要大出好几倍，直立而起时，竟有三层楼那么高。
叶燃惊得倒退一步，差点踩到身后的星河。
她这辈子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只的活物。
而且还长得特别丑。
就算明知道这只是一个虚拟存在，也够她吓一跳的。
“……这个级别的虚拟战斗系统里怎么会有这么高阶的魔兽？”博丽娜迦喃喃低语一声，不安已然溢于言表。
但那只“超巨大”的魔兽似乎也并没有立刻冲上来的意思，而是在一通摇头摆尾的咆哮之后，就重新安静下来，匍匐在裂隙旁，不再动了。
“它还处在沉睡状态，不要惊醒它。”持剑站在另一边的皇明将沉声如是说。
但人群还是不可避免的骚动起来。
这只巨大的高阶魔兽显然是演习计划之外的突发状况。
“保持镇定。听我的指挥，全员按既定队形，往A区撤退，在我标记的高地集合，准备撤回安全区。”
冰锋越迅速在通讯频道下达了撤退指令。
叶燃紧紧跟着星河和她的队友们。
她在撤退前的最后一刻，紧张地朝魔兽匍匐的方向看了一眼。
然后，她就看见那只魔兽倏地睁开了血红的眼睛。
“星河！”
叶燃条件反射地大喊了一声。
几乎同时，星河已箭步冲了上去，迎着凶猛扑来的魔兽，与撤退的大部队逆流，一击挥出黑色的双手巨剑。
坚实而锋利的剑刃正正挡下魔兽的獠牙。
星河低沉威吓一声，却半步也没后退。
“伊莲·云端，你们干什么？！我说撤退——”
冰锋越的质询声在通讯器里响起，带着难以置信的焦急。
“不是我们不撤退，是那个怪它自己醒了，而且速度超快就扑上来了啊……”
一瞬间，叶燃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响。
她想了很多。
可又好像什么也顾不得细想。
眼中只剩下星河一人一剑为她挡下魔兽攻击的身影。
她甚至已忘了去分辨，这所谓的实战演习课程，究竟只是一场竞技游戏，还是真正的战场。
“这样跑也很快就会被追上的！你们先撤吧，我们扛一会儿！”
她毅然关掉了通讯器，握住了她胸前的戒指。
精神力燃烧的光芒在她琥珀色的眼中沸腾。
博丽娜迦和龙泽岚也紧跟上来，与叶燃一起结成歌者的战阵，张开精神力场。
伽纳什和皇明将分别从左右两翼突袭上去，辅助星河，对魔兽发起攻击。
但这只魔兽的个头实在太大了，带着骨刺的粗长尾部不断抽打甩动，一次又一次将从者们的进攻击退。
混战中，叶燃眼角的余光扫见一位金发的女性歌者带着几位从者从撤退的主力军中折返回来，来为他们助阵。
歌者的咏唱彼此呼应，精神力释放出的耀眼光芒甚至与炽烈的太阳连成了一片。
越来越多的人折返回来，加入对抗魔兽的行列，一次又一次发起无畏的冲锋。
叶燃又一次看见冰锋越。
他在从者们的列阵前一跃而起，手中长剑划出一道寒光。
天选之子的利剑，精准地刺穿了魔兽最脆弱的眼睛。
魔兽发出痛苦的嘶吼，头颅高高扬起。
下一刻，星河的大剑已劈开了魔兽的喉管，从下颌一直斜砍至肋间。
被成功击杀的魔兽终于僵直下来，顷刻，化作黑烟消散。
人群里发出沸腾的欢呼声。
冰锋越利落地甩干净剑上的血污，身姿比传闻中更加完美，耀眼。
他看了一眼近处的星河，侧脸四顾，就往叶燃这边看过来。
叶燃却只觉得两腿一软，就精疲力竭地跌坐在地上。
这一次实战演习，以叶燃和星河的战绩飙升至第一圆满结束。
相对应的，小队综合分数也毫无悬念。
“讲道理，人生中的第一次实战演习课就这么刺激，我觉得我需要缓好久才能缓过劲来……”
叶燃看了看最终数据排行，心虚地抹了抹额角还没干透的冷汗。
“这是我第一次拿小队综合第一！”博丽娜迦开心地拦腰抱住她。
“虽然拿到了小队综合分第一，可是我们的个人战绩就滑到第三了呢。有点伤脑筋啊。明将会不会不满意？”嘴上如是说，龙泽岚也是笑得很开心的模样。
皇明将盯住个人战绩排行看了一会儿，瞥了龙泽岚一眼，“你可以跟我解除绑定了吧？”
龙泽岚一脸惊诧：“这么快就‘分手’？我有点伤心啊！”
皇明将皱起眉，“临时绑定就算不解除，时间到了也会自动失效的。”
龙泽岚立刻说：“那你和我长期绑定不就好了？”
皇明将侧目瞥他，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异想天开的傻子。
“你是歌者，只要你愿意，你就可以同时绑定好几个从者。但我不一样。从者一旦做出选择，便是誓死。我只会为我认定的歌者而战。”
这可能是皇大少爷有生以来最有耐心的一刻了。
“所以呢？我不好吗？我哪里让你不满意？这个第三真的不能怪我……我们刚才配合得很默契啊？”
龙泽岚歪了一下脑袋，眼中浮现出一丝困惑。
皇明将皱眉静静盯住龙泽岚，用表情完美诠释了什么叫作“夏虫不可语冰”。
然后他就放弃地扔下龙泽岚甩手走掉了。
几乎所有人都在兴高采烈地庆祝第一次实战演习的胜利。
叶燃静静看着，忽然竟第一次有了清晰实感。
她确实已经来到了一个新的世界。
她存在，并且属于这个世界。
人群喧哗中，她看见那个金发白肤的少女歌者再一次向她走过来。
“你确实非常厉害，但战场上不需要个人英雄主义的士兵。”
擦肩而过时，美丽的金发少女扭头看着她。
这个清澈的嗓音叶燃当然已经认得了，正是在演习中出声斥责她的那个女孩儿。
以及，也是在危急关头第一个折返回来帮助她的人。
星河当即上前一步，阻隔开叶燃和那名金发歌者之间的距离。
叶燃呆滞了三百六十秒才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而那个女孩儿只盯住她看了一会儿，便转身走远了。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傲娇”吗？
可是小姐姐你真的误会我了，你给我一个机会解释！
叶燃目瞪口呆地向着金发少女的背影伸出右手。
所有人都还沉浸在刚才那一场意外激战的余震中，各自和自己的队友凑在一起，谈论不休。
一直在场外做实时战绩跟进的纱珊玥抱着处理数据的平板和冰锋越教官长一起走过来，满眼赞许地看着叶燃。
“你的精神力数值实在是很令人惊叹，假以时日，你一定会成为一个非常优秀的歌者。”
“但是——”叶燃心虚地做了个鬼脸，连忙双手合十抢先道歉：“教官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不听指挥擅自行动了！”
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
副教官纱珊玥满意地点点头，又看了看叶燃的数据，然后食指轻触平面，把数据表拖拽到马大发的那一页，皱着眉头看了半天，长叹一口气。
叶燃保持着这个“求饶”的姿势，缓缓转了个面，看向一旁的冰锋越，犹豫了一瞬要不要直接逃走。
冰锋越倒是并没有生气的样子。
他依旧温柔地微笑看着她，仍然谦和有礼，维持着他一贯的风度。
虽然那双英气勃勃的完美眼眸中，依然有担忧与责备。
“不要再一时意气做这么危险的事了。还好只是演习。你其实并不需要这么拼命来证明自己。”
他抬起手，刚好在她头顶的高度，似乎想要安慰她。
叶燃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这个明显逃避的小动作让冰锋越顿了一顿，便不着痕迹地把手收了回去。
“你今天的成绩很好。但明天还会有新的挑战。回去以后好好休息，不要再夜游了。”
他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站在叶燃身后的星河。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太多，叶燃总感觉教官长似乎对星河很在意。
“咳……我知道了。我保证，绝对不拉着星河到处乱跑。”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盯着自己的靴尖，感觉脸颊微妙的发涨。
冰锋越点点头，转身去找别的学员谈话去了。
叶燃终于长出一口气，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觉得凉凉的。
她听见星河低声问她：
“下次想要做什么，能不能先和我打个招呼？”
“你需要我提前打招呼吗？”
叶燃猛地抬起头，正对上星河那双乌黑如深邃夜空的眼睛。
“……而且，是我的错觉吗？你说话好像越来越长了。”
“……”
星河一脸无奈地瞅着她。
他忽然抬起手，在她发质细软的头顶轻轻地揉了两下。
他的掌心与他常冷若冰霜的英俊脸庞截然不同，让她觉得十分温暖。
叶燃怔怔保持着仰脸看他的姿势，脸颊一烫，却又不由自主地浅浅勾起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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