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堤坝上的热闹已经消退，与平日每一个炎热的午后没什么区别，沙滩上一片沉寂，几只海鸟一边鸣叫一边掠过天空，整排的船只随着海水起伏，唯一的变化是那艘多出来的海皇战舰。羽人的旗帜在桅杆上飘扬，发出瑟瑟的声响，一个哨兵如木像般一动不动地站在船头位置。
麦门冬沿着堤坝向前走去，经过大大小小的船只，单桅的大渔船、双桅和三桅的商船，离岸越远的地方那些家伙的个头越大。麦门冬终于看见了铁锤号，三桅纵帆船独自停在堤坝的尽头，比鲑鱼号大了足足一倍。他突然明白了这艘船的船名取自何处，一个黑色的金属圆头从船首伸出，如同巨大铁锤一般面目狰狞地指向前方。
两个水手懒散地趴在船舷旁，麦门冬仰起头大声说：“是你们的船在招人？”
水手们看着他，互相耳语，其中一个离开船舷消失在麦门冬的视线里，另一个甩手抛下一段绳梯，“上来吧。”水手大声说。
麦门冬伸出手抓住绳梯。说实话，所有那些摇晃的东西，绳索、甲板、风帆……都让他感到恐惧。他觉得自己对于大海的感情和霹雳焰消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区别。他手脚并用，费力地爬上了船舷。
“你是水手？”抛下绳梯的水手带着一丝疑惑地看着他。
“刚才喝得有些多。”麦门冬掩饰着，使劲打出一个酒嗝来证明自己所言不虚，对方没有继续问下去。麦门冬转过头打量着这艘船，胳膊粗细的绳索杂乱地躺在甲板上，像剥了皮的蟒蛇奄奄一息，还没运送进船舱的木桶横七竖八地靠在船舷边上，几个水手坐在上面，时不时用逛窑子时候的目光向他打量过来。
一个赤身穿着坎肩的魁梧男人从高大的船楼上走了下来，浑身的肌肉乌黑发亮，布满了长长短短的伤疤，他比麦门冬足足高出一个头，年纪似乎也和麦门冬差不多，长长的头发编成了无数根小发辫，发辫上挂着各种形状的银饰，麦门冬看见了一堆海螺、海星和珊瑚，甚至还有一只海龟。
“以前在哪条船上干活？”
麦门冬愣了愣，“鲑鱼号。”他小心翼翼地说。光头老板说过，铁锤号刚来箕之洲岛，未必会知道二十几天前的事情。
“我听说过。”对方的话让麦门冬稍稍放松，魁梧男人转过脸望向后方，麦门冬这才发现男人的身后跟着一个瘦小干巴的老头，满脸皱纹，右腿短了半截，一瘸一拐地走到近前。
“是条在近海跑商路的船，不过运气不太好，上一次听到它的消息是三年里死了四任船长。”跛脚老头说，“星辰诸神佑护。”
“诸神佑护。”魁梧男人连同周围的水手一起跟着诵读。
怪不得付钱买船的时候那个掮客笑得又古怪又得意，麦门冬恨恨地回忆。“这艘船陪了我整整四十年，从没有离开我身边，现在儿子死了，我不想让自己的孙子也死在海上，只有辜负这艘船了。”白胡子的老头泣不成声地编了一个凄惨的故事，掮客跟在旁边落泪，于是自己还很仗义地又为老船长多添了个零头。
呸，这世道真是人善被人骗。
满头辫子的魁梧男人在一屁股坐在木桶上，旁边的水手立刻躲闪开。他们害怕他，如果我的船员能像他们那样害怕我，鲑鱼号就不会在像一堆破烂一样躺在沙滩上。
“你在船上是干什么的？”魁梧男人问。
麦门冬犹豫了一下，“水手。”
“你爬绳梯的样子像个新手蛋子。”
“我有力气，还会用剑。”
还好，他没有继续纠缠这个问题。“是谁告诉你我们在招人？”
“旧镇上的棕榈酒馆，那个光头老板。”
魁梧男人点了点头，“他有没有说我们准备去干什么？”
麦门冬摇摇头，“去哪儿无所谓，只要你们价钱开得好，我急等着钱用。”
对方脸上露出稍稍惊异的表情，随即咧嘴笑起来。
“你为什么离开鲑鱼号？”这次问话的是跛脚老头，他始终盯着麦门冬。
“鲑鱼号遇到了暴风雨，桅杆断了，出不了海。”麦门冬老老实实地说。
“我们明天就出海，收拾收拾你的东西，晚上来。”跛脚老头说，“一天一枚银毫，但是会有风险，说不定还会丢了小命，所以你自己掂量。”
麦门冬露出一副“别以为我不知道”的表情，抗声说：“说好两枚银毫一天……”
跛脚老头立刻打断了他，“那是老水手的价钱，你嫩得像个陆人。”除了麦门冬，船上所有的人都笑了起来。“后悔来得及，只有真正的海民才配接受大海的拥抱。”
不要小瞧人。麦门冬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所有的言语都应该留在嘴里滚三滚，就会知道那些该说那些不该说。他很久以前就知道这句话，不过不是每次都能做到。
“好吧，你是船长，你说了算。”他对跛脚老头说。
跛脚老头挑了挑眉，“你怎么知道我是船长？”
“我猜的。”麦门冬没有解释。只要跛脚老头一开口，先前那个魁梧大汉就会恭敬地看着他，所以，谁是船的主人一目了然，“我觉得船长都应该老一些，经验丰富。”
“我不会因为你会讲笑话就给你加薪水的。”跛脚老头说，“想要多拿钱，在船上只有一条规矩，比别人做得好。”
“明白。”麦门冬说，“我还有四个同伴。”
跛脚老头挑了挑眉毛，“一起来吧，我们缺人。”他又追问了一句，“他们怎么样，比你强吧？”
“都很厉害，不过我是最好的。”麦门冬略有得意地说。
跛脚老头转头吩咐满头辫子的同伴，“记下，尤镰，他们是一样的薪水。”
麦门冬没有了那份得意。对方是个老狐狸，再狡猾的猎手也赢不过老狐狸，他自嘲地想。“我们会来的。”
接下去的事，是说服那几个家伙上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