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玉缓了口气，没有再去看水面，只是低着头。
“确实有很多好人，可是也一样有很多…有别的想法的。”
“聊的好好的，背后捅刀子的；聊着聊着，想聊点别的的；明明看着是好哥们，突然间就理都不理的。好多，真多。”
“然后我就发现啊，原来网文的圈子，比现实的乱多了，没有点依仗，没有点靠山，一头扎下去，很容易就粉身碎骨了。”
“如果是别的，说不定就算了，可是……”
何玉抬起了头，在黑暗中，执拗着，“那是，我的梦想啊……”
“写作啊，听起来多美好的东西。其实啊，我从小学的时候就开始写了，写小故事，在那种四块钱一叠的400格的作文纸上写，那时候的作文是多少字的？我不记得了，但是我写了好多好多，一个字一个字的写。”
“那时候的同学就传着看啊，传着传着，作文纸就破了，我用透明胶黏上，继续写，可是后来啊，传着传着，就不见了。”
何玉的脸上是晶莹的泪痕，她就这样仰着头，像是在跟吴易说话，又像是在跟自己说话。
“后来啊，我继续写，初中的时候，就跟几个一样喜欢写作的女生一起，一人一张纸的共同创作，别人打闹的时候啊，我们就凑在一起，一起分析人物，分析剧情，一起列举大纲，满门心思都在那个小小的本子上。”
“只是有一天，班主任突然来了，他把我们的本子没收了，让我们好好学习。”
何玉突然笑了起来，“她们那个时候就退缩了，大家聚在一起，说要散伙，不写了。只有我，只有我一个人，不甘心。”
“我跟班主任软磨硬泡，用成绩提升做交换，拿回了那个本子。”
嘴唇被牙齿咬得凹陷了下去，太阳已经完全消失了踪影，夜幕也渐渐笼罩了大地，何玉的眼睛里却闪着光。
“我固执的把本子上的文字一点点打在了电脑里，我把还没有完善的大纲补全，我甚至还写了人物的番外，全部发在空间里，然后锁起来，只有我一个人看。”
“那时候的我只以为我是气不过，现在想一想，其实那时候开始，我就已经开始在跌倒之后继续爬起来向前了。”
“那以后，我一直没有停下来，我不写小说，就写随笔，写散文，写感想，写在空间里，写在本子上，满满的，都是字。”
“一直到了大学，我终于开始写网文。”
“花了好多时间，花了好多精力，我想写好，我真的想。”
“开头改了十几遍你知道么，故事也变了好多次，上课发呆的时候，洗澡的时候，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我就想啊，想，想到了，就会跳起来，记在备忘录上，小本本上，顺便看一眼时间，两点啊，三点啊……”
何玉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却突然失去了浑身的力气。
“算了，码那么多字一文不值，费那么多心血被人当成傻子，共患难只是说说而已，最后一样什么都没有，没有成绩，也没有梦想。”
脚边的石子落在水里，没有溅起水花，消失无踪。
“其实不只是2198天，其实应该是十年了，我的梦想啊，已经死掉了。”
夜幕完全笼罩了大地，沿着水边的道路上有路灯亮起，何玉的影子在光线的照耀下孤零零的徘徊。
吴易和洛月小姐依然静静的站在她的身旁，没有动静，也没有声响，没有影子，也没有生气。
何玉没有害怕，她只是难受到心脏收缩，心如死灰到没办法思考了。或许，在内心的最深处，她会觉得，如果梦想已经死去，那么人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
大一号的诊所里，吕栋梁第三次坐在了沙发上。
他跟第一次一样穿着正经的西装打着正经的领带，没有烦躁，没有急切，脸上布满的只是深深的倦色。
“客人。”
洛月小姐将泡好的茶水摆放在了吕栋梁的面前，然后动作优雅的转身，走到吴易的身后，然后静静的伫立。
“客人，您是对上一次的交易有什么疑问么？”
吴易的脸上是温和的笑容，正在进行着身为老板分内的售后服务，却只得到了并不热切的回馈。
吕栋梁整个人似乎都消瘦了一圈，两只眼睛下面是厚重的黑眼圈，他皱着眉头，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然后才缓缓睁眼，端起茶水，抿了一口。
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眉头皱起又舒展开，吕栋梁舒了一口气，睁开眼，“果然还是这个熟悉的味道。”
一丝丝苦笑在吕栋梁的嘴角展现，他缓缓的把杯子放下，叹了口气，“交易的内容没有什么疑问，你们给我安排的身份确实是网文圈子里的大神，给我的能力也确实能够让我写出我喜欢的内容。”
吴易微笑着，不说话。
吕栋梁脸上的疲惫更重，再次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苦笑更重，“是我自己的问题。”
“我一直当写书是我的梦想，以前被我爹强迫着在商海混迹的时候，总觉得这里会是一片净土，梦想的道路上每一分土地都是干净的。只是我忽略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里又怎么可能是净土？”
吕栋梁想起了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愿望，也想起了自己明明拥有了地位和能力却只能被市场要求所击败的憋屈。
原来并不是大神们出名了就开始忘本，就开始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糊弄读者，而是市场需求，读者口味，网站利益等等综合考虑之后被迫做出的决定。
站得越高看得越远这话没有错，可是站得越高身上的枷锁越多也是真的。
“客人，您如果需要的话，还可以继续进行交易。”
吴易微笑着，说了一句过后也不再催促，任由吕栋梁沉默着将桌子上的茶一饮而尽。
一阵苦涩过后，吕栋梁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的意思，这世上确实有可能有人能够强大到忽视规则的地步，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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