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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奴妹妹，新来的那两个闯进了往生塔。”往生堡大殿内，天宝匆匆向羽奴禀报。
“哦？我本见他们生得讨人喜欢，想让他们多活几日陪我玩儿，没有想到他们这么着急去送死呀。”羽奴斜靠在公主榻上，一手玩着手里的小辫子，嘟嘴鼓起腮帮，无聊地吹着气，再问，“他们到哪一层了？”
“往生桥。”
“嘻嘻，好玩儿。该去会会这两个新宝贝儿了！”说着，羽奴从榻上一跃而起，前往白塔方向。
云落不住地往前奔跑。
山林中云雾缭绕，丝丝缕缕的光线不住地从茂盛的枝叶间渗漏下来。她只是一个劲地往前面奔跑，一会儿是一只白色的雪兔本形，一会儿是自己修成的人形，时而穿过乔木，时而纵跃过灌木。
她的世界一片混沌，只剩下这片让她不停往前奔跑的山林，以及一个沉闷的、不容反驳的声音，“身带木槿香的男子，便是你要跟随千年的人。”
云落一边跑着，一边用双手在空中乱挥，试图将那总是缠着她的声音挥走，“你是谁，怎么老是对着我碎碎念，真讨厌额！”
“咦，这只兔子精的记忆怎么这么少。”
往生塔尖，羽奴与天宝立在中央一池碧水面前，看到水镜中云落不停奔跑的画面，天宝诧异地问。
“她的所有记忆好像被某个强大的灵力封印住了……”羽奴望着池中的云落，脸上露出饶有兴趣的神色，“这只兔精来历应该不简单。”
她伸出手臂，对着池水挥动衣袖，画面转换，里面出现清川以及明显丰富许多的场景。
“清川哥哥，你守在涿光山这么多年不闷吗？”一个约摸七八岁的女娃儿，坐在一朵盛开的白色巨莲上，仰起头，望着盘腿悬崖巨石上的清川。
正在打座的清川抬起头，看着她温和的笑，“卮水，我答应了老山神，代他守护涿光山五百年，说到就要做到啊。前三百年略微有点寂寞，但是这两百年，我有修成人形的卮水陪伴，又怎么会闷呢？”
“真的么，卮水的陪伴这么有用啊，那我以后要经常陪伴清川哥哥。”
“此言当真？”
“当真，绝对当真！”女娃儿说着，对着山谷大声地叫喊，“小水妖卮水陪伴着清川哥哥绝对当真！”
涿光山里充盈着小水妖的欢声笑语。
她在水里同锦鲤嬉戏；她踮起脚赤足跃到森林的树梢，与飞鸟争抢浆果；她还曾顽皮地骑到一只白额虎背上，去吓唬误入涿光山的山野猎人，将他们吓跑，在他们摔于悬崖时又将人救起，悄悄送回山脚村庄。
小水妖渐渐长大，长成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腰肢柔软，脚步轻盈。眉如远黛，眼含秋水，看人的时候笑语吟吟，欲语还休。
清川每次望着她晶莹得发亮的眼晴，白得胜雪的肌肤，都要出神了。他忍不住地拥抱她于海棠树下，花瓣飘飞，他们留下甜蜜的吻。
她一直是个天真而快乐的小水妖，直到有一次，她一时无聊，跟随四海八荒的妖魔神怪，去围困天虞山的华胥宫，回来后，突然性情大变，专注于修炼。
然后有一天，她突然从涿光山不告而别，离开百余年后，再次回来心事重重。
他看着她美丽而憔悴的面孔，担心再次失去她，“卮水，你还曾记得以前说过要陪伴我一起，在涿光山吗？你不会再离开了吧。”
卮水恍惚从梦中惊醒，伸出纤纤玉指，温和而爱怜地抚过他的面颊，“对不起，清川哥哥，如果有一天你找不到我了，就前往四海八荒最北的天虞山华胥界来寻我。答应我，一路上，为我收集六界各族之中二十个独一无二的灵物，方能救我。”
……
“都不过是芸芸众生的可怜人！”
羽奴再一挥衣袖，池中碧水恢复宁静，水面重返平常的清澈见底。
“既然知道是可怜人，又何苦再为难可怜人。”这时，在她的身后，悠悠的传来一个虚弱的中年男子声音。
那个男人，金色的长发披散，垂着头，身体呈十字状被钉在一个繁复花纹的星形图案上面，他衣衫褴褛，胳膊上全是血痕，状相极惨。
“为难么？”羽奴回头望他，眼里跳动着红色的火焰，天宝垂在一旁默不作声。
“你看我这一万年以来，一根一根地拔掉你的羽翼，再用三昧真火，一点一点煅烧你的翅膀，以及那些闯入往生堡的人之骷髅，可曾感到过为难？那些人，有男人、女人、老人、孩子，还有刚足月的婴儿……”
“羽奴！够了！”男子打断她，“我说过我，我欠你的，我一个人偿还便可以了。”
“偿还，你拿什么偿还，你再将你双漂亮的手掏进我的心脏看看，看那里是否还有温热的、会跳动的东西吧？一万年前，它在大漠里跳动过，鲜红的、活泼的跳动过，然后它被你捏碎了，浇在那株沙漠玫瑰身上对不对？”
羽奴咯咯地笑着，清脆如珠玉的笑声，与说出来的言语形成强烈反差，令人大为不适。
男子垂头默然，一如往生塔内般死寂。
“翌哥哥，死啦？”羽奴笑着，歪着头去看男子垂着的面部。
羽奴伸出手，异常温柔拂开他两鬓飘散的金发，用拇指和食指抬起男人的下巴，那是一张异常的英俊的脸，长眉斜插入鬓，大大的双眼狭长黝黑，鼻梁高挺笔直如悬胆，棱角分明、略显薄削的嘴，下巴刚毅。
任羽奴抬起了他的脸，他不看她，忧伤而痛楚的双眼失神地落在前方不知名的地方。
羽奴笑容妩媚，温柔地抚着男子的眉毛、眼晴、鼻梁、嘴、下巴，
“翌哥哥真好看……”
橙褐色的双眼逐渐变成赤红，她轻轻一张嘴，滚烫的烈焰便从嘴中喷射而出，落到男子被钉着的双臂上。
刹时，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彻往生堡，直冲上云霄。
……
往生塔倒数第二层，某个房间内，一张玉石打造的床榻悬于空中，云落双眼闭合、神态安宁的静静地躺在上面。
另一间房中，清川盘腿打坐于房室正中央，也是双目微闭，却汗流涔涔，豆大的汗滴不住地沿着他的额发、双鬓流了下来。
千百个卮水一直盘旋在他的脑海里。
一会儿她身着素白的罗裙，盘着高高的百合髻，凌空在涿光山的水潭里击起阵阵水花，开心的笑声回荡在山谷里，回音萦绕；一会儿她语笑嫣然地捧拾满手的落花，朝他抛洒，嘴里还大声嚷着，“清川哥哥，看你那傻样！”……
画画渐渐变幻，笑容从她的脸上隐去，她的眼神一点点平冷，平静若水，她的发髻散下来，随意用鱼骨簪在头顶挽成生篷松而性感的形状，一头又黑又亮的长发，柔顺地垂于腰际，她的素雅白衣换成了灼艳的红裳，万种风情。
她站在河岸，与他遥遥隔河相望。
他向她伸出手，唤着，“卮水、卮水……”
她凄楚一笑，飘然远去。
“卮水！”他大喝一声，赫然惊醒。睁开双目，环顾四周，却是一间四面都是墙、通体昏黄的大房间。
“清川哥哥……”这时，他听到有人在唤他，是卮水的声音，他抬头环顾四周，却是空空如也。
他站立起来，在房间内走了走步，又听到那个娇媚而熟悉的喊声，“清川哥哥、清川哥哥……”
他越是焦急，那个声音叫得越激烈。
他忽然想起，自己此刻是在往生堡的往生塔内。他立于当地，闭上双眼，努力地回想前一刻，他和云落进入了往生塔、看到了禁地二字、一路的金银珠宝、法器宝物……再到了一座独木桥，云落笑着上了桥，瞬间不见了踪影……
“云落！”他猛地睁开双眼，暗付，“好厉害的幻境。”
意识到是身处幻境中时，清川顿时心清神明。他双手合于胸前，闭目默念术语，手中立地多了一杯白玉长笛。
他手执玉笛，架于左肩轻轻吹响，清越悠扬的笛声响起，空气里淡淡的草木飘香，娇花飞舞成团，竟托起他的身体凭空冉冉上升，他白色的衣袂飘拂，仙瑞萦绕。
不一会，他便一边吹着笛声，一边飞跃到另一间房内，拦腰抱起昏睡的云落，直飞到往生塔顶，此间的三人，倏地抬头惊讶地望着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