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章 上穷碧落下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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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随五老进了天庭,星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怒气,不然非要杀了这个自私自利的家伙给牺牲的星宫将士报仇。哪知天尊一向能屈能伸,眼见死对头来了,还是笑得灿烂:“玉斗玄尊,你老人家终于舍得出关见我了。”仿佛害死紫微星君、张真人,下令天兵拼死反抗的人不是他,发生过的一切都不曾存在一般。玄尊冷哼一声,他又对五老亲切有加:“劳动五老大驾,某之罪也。”伸手不打笑脸人,五老只能与之周旋。


紫微大帝忍不住了:“你的罪,等卸任了再算也不迟。”天尊装听不懂:“玄尊这是何意?我能有什么罪?”青帝知道这货狡猾,单刀直入:“请问张真人何在?”天尊道:“在无妄海被狄布罗余孽所害,那么好的继任者,说没就没了。”眼中依稀有泪光闪烁。神尊冷笑:“又是海上,敢情你在海上害人还上了瘾。”天尊惊讶道:“玄尊何出此言?莫不是有什么误会?”玄尊手中骤然出现黄泉刀,他自己也不由震惊,原来他不察自己动了杀心,黄泉刀感应到这股饱含怒意的杀意后,竟从冥界直奔过来。握着黄泉刀的手在剧烈地抖,明显承受不住这股巨大的力量,而雷电在他身侧盘旋,像是替这位万象宗师摇旗呐喊:“混账,还我紫微星君命来。”众神为之变色,黄泉刀与碧落剑齐名,他这位风雨雷电的主宰一刀砍下去,十个天尊也得给切了。黄帝赶紧拉住他,赤帝也劝道:“星主,当务之急是选出新任天尊,算账的事慢慢来。”


天尊的精锐亲兵已然被灭,南天门的四大元帅又让五老给打发了,就连赴会的十二老神都不敢多说一句话,唯恐被追究勾结天尊的龌龊事。天帝就算再不甘心,可见到紫微大帝怒气冲天,也只能避其锋芒:“星主,你误会某了。今日重选天尊,一切但凭诸位做主。”星主见五老都点头,便将黄泉刀重重捶地,其实是他已经根本拿不起这刀了,只好将其支在地上。青帝便问:“既然各位到齐了,,不知大家可有合适的天尊人选?”十二老神理亏,自然不敢轻易说话,最终还是五老商议,认为曾在人间降服蛟龙、仗义执言的许真君最为合适,星主颔首,他曾经在人间见过许真君,此神文武双全,有胆识有谋略,假若他能接任天尊,或许能恢复天庭的昔日荣光也说不定。众神皆点头。


黑帝动问:“这许真君现在何处?请他来一叙吧。”神尊会意,许真君到了直接罢免天尊也是可以的。有仙人答道:“禀五老、星主,许真君正在人间历劫,至少还有十三日才能返回天庭。”玄尊皱眉,总不能把许真君从人间抓来吧,这十三日就算便宜天尊了。


天帝见万星之主神色阴晴不定,那柄恐怖的刀正对着自己跃跃欲试,赶紧承诺十二日后立刻将尊位传给许真君,自己则退出天庭再不问三界事。五老还“顺便”夸紫微星宫治下有方,并建议过渡期间由紫微星宫接管天庭防务。玄尊也不推辞,当即命令北斗星君全权负责,北斗七星所部轮流拱卫天庭,而北极四圣则去人间保护许真君,以防万一。出动天界最强战将保护未来天尊,星主防的是谁一目了然。五老还说,十二老神从即日起作罢,待新天尊上任后将重立天界规矩。谁敢多言?


送走五老,星主意味深长地说:“既然如此,紫微星君的帐也在十二日后再算。”天尊心虚道:“神尊,这事是老李做下的,既然他已经伏诛,是不是……”赵曦道:“老李已死在我的青铜钺下,你大可把坏事都推出去。”天尊尚且妄自推脱,神尊实在厌烦,留下一句:“既然如此,那咱们十二天之后见分晓吧。”就出了天庭。


事情已然平定,万星之主按说是要回紫微星宫继续闭关的。他对自己无法察觉内心召唤黄泉刀百思不得其解,于是让九龙战车拉着黄泉刀送回冥界,一路上还得叮嘱它:“黄泉刀啊,你是镇守幽冥的重器,除非我亲自前往,否则不许离开幽冥半步知道吗?”那刀发出轻轻的啸声,像是意识到自己错了。北极四圣中天蓬天猷先行保护许真君,剩下两位则护送主上出外办事,经狄布罗一事之后,谁还敢让神尊轻易涉险?随着青铜钺被放回紫微星宫,他又变回了小孩子模样。


到了幽冥罗酆山上的六丁鬼神之宫,他让佑圣扛着刀,径直而入。只见五方鬼帝不见踪影,判官坐地打牌,而跟前伺候的小鬼们趁着不注意就往自己袖子里揣东西,乱得一塌糊涂。万星之主敲了敲判官的头,吓得这群胡作非为的冥界官员魂飞魄散,不断跪下求饶。北阴酆都大帝应还在沉睡中,遂按照内心感应直奔极阴之地的冰室,果然,冠冕整齐的酆都大帝静静在冰上合目打坐,像是凝固的雕塑,只不过也是自己这般童稚模样。


他走去亲自唤醒陷入沉睡的化身,道:“睡太久了,该醒了。”酆都大帝起身活动了手脚,叹道:“我倒是想醒啊,可惜做不到。”当初酆都大帝因本尊的重伤而陷入沉睡,如今也只能由正主前来唤醒。睡梦中他隐隐察觉到鬼王们已经各自为政,不及时处理的话早晚会酿出大祸来。神尊道:“既然如此,你还是早早铲除后患为好。”说着将黄泉刀交付之,酆都大帝领命。他待要离开,又唤住自己化身:“我四弟赵时身在何处?”赵时作为狄布罗贪欢的孽果,生死簿上根本没有记载的,如不是幽冥之主陷入沉睡而诸事松懈的话,早就被冥界追回性命,打散三魂七魄了。


星主一袭白衣穿梭在冥界最肮脏的村寨之中,血水和污垢铺满路径,断墙残垣层层叠叠,断头断足的鬼魂不时打着架,饿鬼甚至看到这位神尊都眼睛冒着绿光,佑圣一巴掌就将其拍飞了;吐着舌头的女鬼则笑着往他身上蹭,身上衣服随处飞去,开路的鬼差一叉子就打残了,这种地方的鬼早已忘却廉耻是何物,不然也不会被困在这里永世不得轮回。走了许久,他才看见一个蓬头垢面的褴褛小孩躺在废弃的屋檐下,若明若灭。如不是鬼差告知,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赵时。


他走到赵时身边蹲下:“四弟,你可还认得我?”张如眉的杀身之仇他没忘,但也不会算到这位兄弟身上。赵时勉强睁开眼睛,立刻扑进神尊怀里大哭:“太子哥哥,太子哥哥。”佑圣真君道:“大胆,这是玉斗玄尊。”赵时不敢哭了,一点点从星主怀里撤出。星主不耐烦地瞪佑圣一眼,转头轻声哄道:“四弟别怕。哥哥在这里,别理他们。”


赵时立刻又像猫咪一般趴在他肩膀上,片刻又抬起头:“太子哥哥,难不成你也死了?”太子哥哥是哑巴,如果不是死了怎么能说话呢?神尊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你怎么浑身是伤?”在哥哥轻柔的拍打中,赵时低头道:“我没有吃的,肚子很饿,可鬼差们不许在外头讨饭,所以我才躲到了这里……”万星之主颇觉心酸,强笑道:“跟哥哥走,保证以后谁都不敢欺负你。”赵时坚定地点头,在他心中,太子哥哥是最值得信任的存在。


神尊从袖子里摸出之前那个折叠的小盒子,将第一层的零食都给了弟弟:“吃了这个,会不饿。”赵时现在只是一缕幽魂,鬼差之所以虐待他,也不过是希望他早日魂魄消散,免得多个来路不明的还费事。本来飞鹤给主上准备的食物是补充神仙元气的,给魂魄吃了却可以固魂,不会轻易消散。赵时恭恭敬敬将手在脏呼呼的衣服上擦了擦,这才接过食盒:“谢哥哥”,斯文有礼不亚于生前。赵曦等弟弟吃得差不多了,才携他来到九龙战车前,如此这般吩咐了飞鹤。


他这才对赵时说:“四弟,太子哥哥还有事,你先跟我的童子去个地方,哥哥忙完了找你好不好?”赵时听到又跟太子哥哥分离,心中颇为不舍,犹豫半天,他才委委屈屈道:“咱们拉钩。”星主无可奈何地笑,还是伸手拉了钩。他生而孤独,无论是世间百姓还是星宫诸神,无不将他恭恭敬敬地供在远古正神的高位上,遥远而疏离,日子久了,他也以为这就是自己的性格,直到在坤宁殿的短短四年,他从不知道其实也可以无忧无虑地生活,有父母无微不至的照顾,有非亲兄弟那样全心的爱戴,他会像孩子一般开心的笑,也会不时调皮几回,没有责任的束缚和高高在上的疏离,就算明知不属于自己,他也愿意流连至今。所以,他必须安顿好赵时,无关恩怨情仇,只为那一份属于兄弟间的信任。


再回大楚皇宫,人间已过去了快两年。坤宁殿的东配殿满室神光环绕,神尊看见自己的皮囊果然比从前高了一截,模样也比原来长开了不少。他转转身,也成了七岁孩童的模样。曹若兰进来照看儿子,神尊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忍不住落泪,直接跪在地上。母亲光滑的脸上多了皱纹,满脸都是哀伤,足足老了十几岁。他给曹若兰叩了三个头,随即施法放缓了自身皮囊的呼吸,再过片刻便连心跳脉搏都会停止。走吧,不要再给母亲任何虚假的希望了啊。自己不属于人间,不是吗?


可凝望着给自己净面的母后,他又犹豫起来:当初若不是她救下自己,现在哪还有守护三界六道的紫微大帝?自己本应长依膝下,为她养老送终,才是全了为人子的孝义。他的手轻轻拂着母亲的面颊,却始终不肯停止皮囊的呼吸,这次如果脱离了赵曦的身份走了,母亲怎么办?父亲怎么办?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赵瑱真真是特别疼他的好父亲,自己一直卧病,又不会说话,父亲不还是照样宠溺、照样封自己当太子?日常喂饭喂药、照顾穿衣盥洗就更不用提了,就在前几日,父亲还学着给昏迷的自己梳头呢,结果总角的发髻被他梳成大牛角,让母亲在旁数落了很久。他自生在这天地之间,除了父母,还有谁这样全心全意的爱护过自己?


神尊内心都拧成一股麻花了,谁知撞祸的张如眉还来作死,在外面得意的笑:“皇后娘娘,还是早早放太子走吧,不然他在那世里也不得安宁。”神尊听得心头火起,直接飞到门外给自己报杀身之仇,结果看到那女的却气笑了:“我的父皇啊,你怎么又被骗了?”敢情张如眉正春光满面,鼓着个肚子耀武扬威呢。当初张如眉为活命买通太医声称又怀了身孕,她跪着来找皇帝忏悔,愿意用自己命换太子的命,只要让自己生下腹中孩儿。赵瑱让曹若兰定夺,她虽恨张如眉入骨但赵曦毕竟没有死,只是废贵妃封号贬为第六等宝林,轰出承明殿了事。


到了日子,张如眉让张东来觅了个孩子凑数,结果为躲避宫中检查,孩子活生生被闷死了,张如眉干脆抱个死孩子哇哇大哭,哭得皇帝不禁也伤心落泪。留宿成为再自然不过的事,她如今凭借肚子里货真价实的龙种,又升为第三等婕妤了。而前朝的张东来已经升为三司使,眼看就要成为仅次于宰相的参政知事,侄女的恩宠越隆,他的位子就越稳。


平日赵瑱夫妇照顾赵曦时只捡好听的说,是以他哪知张如眉活得这样滋润?张如眉抚着肚子继续得意道:“我还年轻,总能给陛下生几个活蹦乱跳的儿女,你除了殿下之外,还有什么?”陈贵愤愤然过来:“滚出去,别扰了娘娘和太子殿下。”张如眉横了他一眼:“就那活死人,还怕扰吗?”敢情张如眉趁着赵瑱不在便要兴风作浪。陈贵连声道:“你跑到坤宁殿来大声喧哗,还敢……”话音刚落,只听曹若兰绝望的哭声:“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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