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不禁握紧了拳头，微启的唇瓣轻轻颤动。
她说不出一句话来，虽然急切地想要证实自己内心的疑窦，但她很怕问出口之后得到的答案是残忍的。
苍伦虽然是以最简白的方式来解释这孩子的经历和遭遇，但她却仿佛是亲眼所见般的，看着一个年仅五岁的孩子为了承担父亲因一时贪婪犯下的罪行而忍受屈辱和责罚，也看着这孩子逐渐长大成人直至身死那一刻都在无奈地承受着众人的指摘，更看着这孩子在无法挣脱的轮回和脱序的生死中载浮载沉……
她脑海里突然浮现过艾格烈说的一句话。
人类都是自私的。我并不相信有伙伴这回事。
之前的她是完全无法理解，但现在的她却因为理解而觉得心酸……觉得难过……
她的眼眶霎时间红了，终于忍不住哽咽着道：“这孩子……他……就是现在的艾格烈吧？”
苍伦睁开眼睛，眼神也隐含唏嘘和悲戚，“是。”
小雅的眼泪忍不住流下了。她想起了这一段时间自己和艾格烈相处的点点滴滴，他的每一个笑容、每一个眼神还有每一个动作，这背后都隐藏了许多她想象不来也压根儿从未想象过的悲苦辛酸。
“为什么……你们要这么残忍……对待他……”她哭得声音也微抖了。
苍伦没有回答，也许是回答不来，他只是轻叹，“艾格烈经历了十九次的复活。每次重生之后，他的所有情感就会被圣咒师们封印起来，除了是为了阻止他有作恶的意图之外，其实这么做也是为了保住他的心智，让他不致于在无数次的重生之后承受不来压力而发疯。”
一个陷入疯癫的背叛者是无法以天书的价值存在的。
苍伦没有把不该说的话说出来，他看着哭得伤心难过的小雅，“直到半年前，他突然莫名地自行解开了封印，恢复了人类该有的情感，然后就这样从大罗宝殿的雪山上逃了出来，从此销声匿迹了。这半年来，大罗宝殿一直都在追查着他的下落，但却始终没有他的消息。直到两天前，发生了黑色魔方事件，他利用了天书的力量来对付阿约卜，终于引起了大罗宝殿的注意。我们的追缉队立刻赶到了这里。之后发生的事情你也懂了。”
小雅拭去眼泪，听了这个故事之后，总算搞清楚了艾格烈一直隐瞒自己力量的原因。她不禁大声地为艾格烈辩护，“可是艾格烈并没有背叛大罗宝殿！他……他一直都是一个可怜的代罪羔羊而已！”
这些人到底是怎么了？
艾格烈明明什么都没做错不是吗？只因为他有一个背叛了大罗宝殿的大祭司父亲，所以大罗宝殿的人都把他当成是背叛者来看待？
这一点也不公平！
“他直到现在还没有背叛大罗宝殿，并不代表他以后不会犯下背叛的罪。他骨子里有着他父亲的不良因子，大罗宝殿一直将他视为最危险的人物，甚至还危险过阿约卜。”
“他一点也不危险！他重生了十九次，每一世都被你们封印了情感，什么罪什么债都该还清了。他应该得到最基本的自由和尊重的！”她不由自主地激动起来。
苍伦打量着她，以充满嘲讽的语气说着，“夏小姐，这是大罗宝殿千年前定下的规矩，运行了千年自有其中的道理，这一点轮不到你来质疑。再说，艾格烈连累你变成大家口中的沐鬼奸细，你却帮他说话，你也太搞不清楚状况了吧？”
小雅一怔，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大罗宝殿不会让艾格烈在无人监督的情况下流落在外，同时，也会查出协助背叛者脱离大罗宝殿监控的主谋身份。眼下只有你和我两人，只要你在我面前立誓和艾格烈并无暗中勾结，并答应从此和他划清界线，我就相信你是清白的。”苍伦坐直身子，认真地看着她。
小雅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只要我发誓……你就会相信我了？”
“对。我保证只要你立誓之后，大罗宝殿不会再将你列为追缉目标。”苍伦绝对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
小雅怔怔地看着他，似在权衡着事情的利弊轻重，也似在苦苦思索些什么。
终于，她深吸一口气，以极轻的语气说着坚定的话。
“我不立誓。”
苍伦噢了一声，一副大感意外的表情。她握紧拳头，一字一句地道：“事实上，我和艾格烈确实没有勾结沐鬼首领，但我不会为了脱离嫌疑而和他划清界线的。”
“夏小姐，你仔细想清楚了吗？”苍伦表达了他的不赞同。
“是。”她斩钉截铁地道。
就算这个决定会让她从此不得安宁，她也不会改变这个决定。
那个男人把她当成是最信任的朋友，更为了她几乎丢了性命，她无法报答他，只能报以这份心意与他同在。
“是为了报答他，你才这么说的吧？”苍伦仿佛猜出了她心中所想。
她再次深吸一口气，这次没有丝毫的犹豫了，轻轻说着，“不。应该说是认同。既然认同了，就不能退缩，必须坚持自己的信念，把他当作是重要的人看待。”
苍伦本是微微眯起的瞳眸睁大了，大概是被她的这番话震撼到了吧。他陡地打了个哈哈，“你真是太固执了，哈哈，但是我挺欣赏你固执的这一面。”
小雅额前隐隐出现三道黑线，这个掌印大人的转变太突然了，让她消化不来。
“很好。你过关了，我可以确定你不是沐鬼派来的奸细，也和艾格烈的逃跑没关系。”苍伦突然宣布着。
小雅几乎要打跌，她瞠目打量着眼前这位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转变的苍伦，已经分不清楚对方是不是在说笑了。
苍伦看样子是玩得挺乐的，接收到小雅狐疑的眼神之后，稍微清了清嗓子，“咳嗯，我是认真的，大罗宝殿不会把你列入追缉的名单内，我也会向阳月两家的人表明大罗宝殿的立场，我们不再怀疑你是沐鬼派来的奸细。”
“你真的是……认真的？”小雅再次小心翼翼求证。
他轻笑出声，站起来顺了顺衣袍上的皱褶，“我是时候去月家本宅拜访了。对了，夏小姐，有关背叛者的故事，其他人并不清楚，就连阳月两家的人也仅知道两三成而已，请你不要宣扬出去喔。”
“咦……你不是说阳和月都知道艾格烈的事吗？”她惊讶地看着他。
“我有说过吗？”
“有——”她这才发现他还真的是没说过这句话，是她被他的那句『两位家主可有向你提起过背叛者的事』误导了……
她无力地垂下肩膀，这个苍伦其实是个腹黑鬼，只不过短短的三十分钟就戏弄了她三次。
但，她像是陡然间明白了一件事，这个腹黑的苍伦其实……
这个想法让她安心下来了，她朝苍伦躬身，“谢谢你。”
“你刚刚不是已经道谢过了吗？”苍伦微笑看着她。
“不，这次我是代表艾格烈向你致谢的。”小雅抬头看着他，眼神有着了然，“在神栖之森的时候你早就发现了艾格烈是背叛者，但你并没有捉他回去。你和八云不一样，你没有仇视他，反而……我觉得你在保护他，所以你才会插手这件事。”
她的大胆推测并没有让苍伦表露出太大的惊讶或震怒，对方只是凝视她，目光变得更柔和了，也隐含了一丝的调侃笑意。
这个眼神像是在告诉她——其实我早就料到你会想到这一点。不过你的脑筋实在转得太慢了，竟然现在才发现这一点。
“你很聪明。”但，她误会了他的意思。苍伦柔声说着，“我确实是想保护某些人才会插手这件事。”
保护某些人……
小雅思忖着他话里的意思，他却在这个时候转身，双手捏出一个奇怪的手势，四周变得有点吵了，她还听到蔡叔吩咐佣人们清理客厅的声音，刚刚明明是没听到这些吵杂声的说？
“阳家家主，我记得我好像说过想和夏小姐单独谈一谈？”苍伦迎上站在门口的阳昊炎。
阳昊炎冷冷地看着他，“你不也设下了结界，没让我听到你和她的对话吗？”
“我这么做并没有恶意。”苍伦似乎又轻笑了一下，然后微微眯眼，“阳家家主，你这『情况』维持不了多久，还是尽快寻找解决的办法吧。”
“不劳你费心，我自有打算。”阳昊炎的眼神登时有了警告的意思。
苍伦也不多说，只是轻轻点头，再回头看了小雅一眼，这就扬袖而去。
小雅目送着那抹快得像是闪电般的身影一下子消失在眼前，这才把视线投向表情深沉的阳昊炎。
“苍伦刚刚和你说了什么？”他没有一句的安慰，只是冷冷地问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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