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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一朵值千金，将谓从来色最深。
今日满栏开似雪，一生辜负看花心。 ——《牡丹》张又新
他们三人之间，最后酿成的悲剧，却是由爱而起，或许这一饮一啄也皆都是注定。
都是轮回因果。
如果牡丹花没有见到陈子昂，那么她绝不会迫切的想要幻化成人，如果她不是因为要幻化成人形的话，她不会杀了那个至始至终都是无辜的织娘，而如果织娘也没有喜欢上陈子昂的话，那么她也不会被杀害。
所以，这一段关系若说谁是绝对的对错，也绝无绝对，但却是因爱而起，因爱生妒。
牡丹换来了于陈子昂多年的相守。
而那位织娘姑娘，却至今都还在痴痴地等待。
牡丹将她埋葬在了自己的花株之下，而使得她阴魂不散，每年自花开时便会在那里苦苦守候，直到牡丹花谢去之后。
她忘了很多事情，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长时间，她只记得自己今日是自己与夫君商量好了一同私奔的日子，自己穿着唯一的一件红衣裙，盛装而来，为了嫁给他，即便他没有功名，没有显赫的家世。
牡丹姑娘尚且是可悲的，织娘又何尝不是可怜的呢。
陈子昂听完了故事的由始至终，他静默在那儿，良久，方才叹了口气，而后，直直的朝李青风跪了下去。
在场的王大庆，连同那牡丹姑娘一起，都愣住了。
只有李青风面色如常，他看着跪下的陈子昂，并没有把他拉起来。
他问他：“你这是要做什么？”
陈子昂回头，看了一眼因为被打回原形，而十分虚弱的牡丹。
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而后回过头来，对李青风道：“能不能，请君，放我妻子一命？”
牡丹没有想到，陈子昂居然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不是，喜欢着那洛阳城中的牡丹姑娘，织娘吗？
他得知织娘被自己所害的时候，不是应该万分愤怒的吗？
是自己杀了织娘的啊，而自己也这么多年的时光里，每日每夜，无不悔恨，因为自己当年的自私，善妒，就这么的害了她的性命。
连同她每日照镜之时，看到镜子中织娘的脸庞，她都万分恐惧，她见过在牡丹花圃之中，即便是化作了鬼魅，仍旧还是在每年花期的时候，痴痴的等候在那儿，在等着本该是属于她的夫君。
可是……
李青风闻言，笑了，他问他：“正是你眼前的这个花妖，杀害了你最爱的人。”
陈子昂低垂着眉目，点了点头：“是她杀了无辜的织娘，以此才换得人形。可是……”说着，他回过头去，看向了牡丹，微微的笑了：“可是，我至始至终所喜欢的，都是藏在织娘面皮之下的她啊。”
牡丹怔怔的望着她最爱的人，她的夫君，她的双手颤抖着，缓缓的，探了过去。
陈子昂将她的手，一把拢住。
他的眼眸，如同九天苍穹之上，最明亮璀璨的星火，比自己几百年的年岁里，所看到的所有的星星，都要明亮，闪烁着。
他微笑着，深深的看着她，道：“如果那日，不是你天真烂漫的笑着说，公子，我们一起去看牡丹吧。的时候，我想我此生，都不知道，一眼定情，竟会真的存在。”
牡丹闻言，泪如雨下。
她的双唇颤抖着，而后低下头去，低低的喊了一声：“夫君，这是我的错。”
然而，在她刚刚要对李青风说些什么的时候，陈子昂却率先挡在了她的身前，对李青风道：“对，这是她的错，但是又何尝不是我的错呢？请君放过我的妻子，我愿以命相抵。”说着，他回头看向了自己妻子的腹部，抿唇一笑：“她有了我的骨肉啊。”
这下子，别说是王大庆，连李青风都怔了怔。
他皱着眉头看着脚下的夫妻，良久，这才叹了口气，道：“我又不是官府，这不归我管。”
说着，他伸出了手，扶陈子昂起了来。
陈子昂谢过之后，也赶忙将牡丹扶起，李青风看着相敬如宾的这一对夫妇，暗暗的摇了摇头。
旁边的王大庆，看了看这一幕，咬了咬牙，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对他们道：“但是那个被埋葬在花圃之中的姑娘，难道不应该给她一个交代吗？”
王大庆知道自己此言生硬突兀，但是那花圃之中的织娘姑娘又何曾有错，为何他们二人团圆美满，而那位织娘姑娘，就得平白承受这剩下的所有的孤冷呢？
陈子昂深深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而后，对李青风道：“请君引路，我同君前去。”
牡丹隐隐的觉出一丝一毫的不妥，但是陈子昂却十分强硬的将虚弱的她带回屋里，转身，同李青风他们走了。
牡丹的嘴唇发白。
她哆嗦着，她直觉，如果陈子昂这一回出去了，那么很可能……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本是她的错，是她的错……
陈子昂十分平静的跟在李青风的身后，他的目光之中似乎能够看到一丝出家人的宁静泊然，尽是悲悯。
这可是对于织娘的悲悯。
但是他们是看不见那一位已然成为鬼魂的织娘。
王大庆走到了织娘的身旁，对着翘首而望的她，轻声而道：“织娘，你的相公，他来看你了。”
织娘回过头去，一身红裳无风而动，连同那盏来自地狱的牡丹灯笼。
她的身影如此的单薄，似乎被风一吹，就都能散了。
她痴痴的看着那位自己于牡丹花会之上，五丈高台往下，惊鸿一瞥的公子。
她喜极而泣。
原来自己所奢求的一切，终究不是虚假的。
她飞快的朝着他跑去，这时，霎那之间，夜风骤起，站在她身后的王大庆清楚的看见，她的衣裙下摆，如同燃烧的火焰一般，被风吹起，慢慢的，消散不见。
当她的指尖碰到陈子昂的脸颊之时，连同她所有的一切，全都被这一阵平白而起的风来，乍然吹散了。
王大庆愣愣的看了看李青风，道：“织娘姑娘，……消散，不见了。”
而这时，李青风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跑步声响，他和陈子昂一同回过头去，看见了冷汗淋漓，紧紧的捂住了肚子的牡丹花妖。
她张惶着跑来，噗通一声，跪倒在了李青风的跟前：“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求求您，不要将他带走，他是如此的完美啊。我擅自逆天改命，偷来六载光阴的相守，我已然知足了！我知足了，您……放过我的相公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