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刀与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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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里,雷鸣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安心感到有些恐慌,似乎她心里有一头即将苏醒的兽在意识深处咻咻喘息。

她开始回想自己所经历过的一个个男孩子。第一个男孩子是她十岁时的同桌。他叫刘步,名字起得很有深意,个人长得也清秀脱俗,而且行为举止也十分的文静秀雅。有时候他会微笑着跟她说话,声音细细的,睫毛弯弯的,像是青檬一样清新美好。

放学的时候,他会约她一起去马路公园里采野花,迎春花、大喇叭花、月季花、牡丹花、荷花等等,一直从春天采到夏天。

过了一个暑假,再去学校时,他们分班了。以后虽然偶尔也能远远的看到他的身影,但俩人再也没有说上一句话。

小学之后,刘步就彻底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一直到大学之后,偶尔碰到了小学时的同学,才听说他考的是另一所中学,而且不久,他的爸爸就去世了。而他从小就是单亲家庭,说是他妈妈跟他爸爸离的婚。

怪不得觉得他身上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呢。

这之后,安心就做了关于小时候的梦。在梦里,有一个看不清容貌的小男生,拉着她的手,在公园里追着彩蝶跑。

她虽然看不清他的相貌,但她知道,这个男孩儿,就是刘步。

也许,当初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就包含了留步的意思吧。

可是,谁能最终留下已经迈出的脚步呢?

之后,又碰到一个高中男孩儿,叫程欣。名字看上去听文雅,但经不起念。程欣接近安心就是成心骚扰。

在安心看来,他就是一个流氓,一个赶不走的苍蝇。但一个人寂寞惯了,苍蝇也好,流氓也好,虽然讨厌,但若是有一天突然消失,倒也感觉有些怅然若失。

程欣是在她高考前夕突然失踪的。具体情况不知道,但谣传他参与到社会上的恶性案件,被公安给拘留了。

再后来,就遇到了李昊。李昊是她真正意义上的初恋,他给了一个少女所有的梦幻,也给了她所有的伤痛。

安心记得第一次见李昊时,他正在球场上踢球。她只是很随意地扫了几眼而已,却不想被他那一身腿毛给晃了眼睛。如此轻而易举就被雄性生物给惊艳到了。安心觉得很惊讶,她不是一个对男生很感兴趣的人,但李昊却如此有力地冲击了她的女性荷尔蒙激素。她觉得有些不可理解,有些脸红心跳,害羞得想要赶紧逃离是非之地,但视线却舍不得离开李昊的身影,脚也迈不开一步。

之后发生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李昊也不是拘谨扭捏之人,所以,很快,他们就在一起了。

随着恋情的进展,她越来越离不开李昊,隔三差五就要在李昊的出租屋里过夜。

为此,母亲感到很是不满,也曾经竭力阻止过,但最后还是抵不过两个人的深情,不了了之了。

会不会是母亲杀死了李昊?

这个念头一旦闪过安心的脑子,安心就激灵打了一个冷战。母亲不可能这样做的,自己实在是太可耻了!

怎么可以怀疑母亲呢!

安心觉得自己罪无可赦。

然而,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如恶魔一样一直盘桓在安心的脑子里。

她觉得自己有病。

下午去做心理咨询时自己就病得不轻。当时觉得雷鸣说的都对,现在想想,又感觉太过荒唐。母亲自己可能控制自己的人生呢?她对自己只有默默的付出和关爱,她把她的人生铺成一条爱她的路,守护着自己默默前行。母亲没有错,一点错都没有,错的是自己,都是自己有病,脑子里才出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安心内心充满了负罪感,心情沉重的要命,忍不住又跑到自己房间里去找那把小刀了。

生命的荒芜只有鲜血可以排遣。只是当她趟在床上,流着眼泪时,心里却想着为什么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感到彻底的宁静呢?

以前在书上看到一句话,说是生如夏花之绚烂,死时美如秋月。意境真的好美,但她的生却已经有了腐烂的味道了。

血已经凝固了,那种尖锐的疼痛也已消失。皮肤感觉麻麻的,凉凉的,又有些钝痛,收拾残局的安定感让安心觉得非常舒服。她用柜子里的消毒药水仔细清理伤口,酒精洒到伤口上,刺啦啦的疼。她咬牙忍着,用纱布将伤口包扎了一下,就带着耳机躺床上睡了。

这一觉,一直睡到半夜。醒来时,肚子已经饿得受不了,扭开房门,打算去厨房找点吃的。

打开厨房的壁灯,冰箱下面逶迤着一个人影。穿着家常服,围着围裙,脚边有一只高脚杯,杯里还剩些红酒的残渍。她头发蓬乱,低着头,鼻端发出轻微的鼾声。

安心蹲下身子看着这个人,这是自己的母亲。她从来没有这样子如小偷一样偷窥自己的母亲,而且是看到这样一个毫无防备一身狼狈的母亲。

母亲已经不年轻了,侧脸上皱纹很明显,抬头纹、眉心纹、鱼尾纹、法令纹,中年妇女该有的纹路,她一样都不少。头发也有白的,发质干燥,看上去像是枯草。

她想用手去触摸一下,但还是看看就站起身来。绕到厨房里,里面什么都没有。食物应该都被放入了冰箱,但她不敢开门,她怕惊扰了那道身影。

“所以说,一切都是因为我喽!”安心在心里嘀咕了一声,颇有点自暴自弃的意味。

母亲曾经狠狠敲过她的房门,虽然她带着耳机,但也不是一点都听不到。但她不愿意开门,一是身体沉重,不愿意起身。二是害怕伤口被母亲看到,她不愿意解释给母亲听,更怕面对母亲那张紧张担忧的脸。

一切都是她不好,但她也无能为力。

母亲自然是被自己女儿给打击到了。女儿在家里是肯定的,鞋柜边的鞋子就是明证。但女儿不肯出来见她,她担忧却无能为力。做母亲做到这种程度,是不是也是一种折磨呢?

安心没有当过母亲,她无法体会。但作为女儿的觉悟,自己不乖巧就是不应该,就是不孝。母亲因此而酗酒,罪过自然在自己身上。

然而,她能做些什么呢?

重新振作起来?

可是,她已经没有了生之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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