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安心:不喜欢被送行

雷鸣再见安心的时候,心情跟第一次大不相同。毕竟动机不再单纯,当然看向安心的目光也多了一些探索性的意味了。

安心穿了一件月牙白的针织衫,下身是一条咖啡色的褶褶裙,头发垂直披下来,看上去很文静的样子。

当然,她的声音也很好听。软软的,又有一点婴儿般的天真。

身材很好,皮肤白皙,五官也端正,耳朵小巧,脖子修长,只是那双如黑曜石般的大眼睛略显忧郁。

雷鸣暗暗打量了一下,接着开口说道:“很抱歉让你出来单独会面。当然原因我在电话里也说了,这次是受朋友之托,希望你不要介意。”

“没关系。”

这个叫安心的女孩子,微笑作答,并在雷鸣的对面轻轻坐了下来。

“你喝什么?”

说着,雷鸣把菜单递了过去,但安心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微微露齿,“普通咖啡就好。”

“好的,来两杯咖啡。”

雷鸣朝着一旁侍立的服务生说道。

咖啡馆里放着舒缓的轻音乐,下午的阳光透过窗户泻在桌面上,一股静谧安详的氛围萦绕其间。

但雷鸣还是开口说话了。

“听说你的男朋友失踪了,是吗?”

雷鸣的态度有些抱歉,但声音里更多的是试探。

“嗯”。

安心继续用勺子搅着咖啡,咖啡表面飘出一股淡淡的香气。

这种香气混着热气扑鼻而来的感觉安心似乎很喜欢。她用力深吸了一下,才小口喝了起来。

“但你看上去似乎并不着急的样子,是为什么呢?”

“着急又有什么用呢?”

安心放下杯子,直视着雷鸣,似乎在等着雷鸣的反应。

声音很轻,但却有固执的因子包含在里面。总之,听上去像是一个任性的小女生在向家长诘问。

“对,着急也没什么用。”

雷鸣被这种目光看得不自然起来,只好端起杯子喝口咖啡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那么,关于你男朋友失踪的事,你有没有什么线索?”

“雷医生,你是警察吗?”

安心用手撩了撩垂下来的头发,不动声色地问道。

简简单单的疑问句,既没有刻意讽刺,也没有太过期许,就那么平平淡淡问了出来。

安心的目光很平静,没有雷鸣预想中的惊慌失措。

这下,雷鸣终于知道张恩义遇到了什么样的难题了。

被治疗中的安心和生活中的安心完全是两种状态。

雷鸣还记得在治疗时,安心始终低垂着头,问一句答一句,即使是一些开放性的问题,她也只给予寥寥几句作答,从态度到言语,都是一副小心顺从的样子。

而生活中的安心却有着超越了年龄般的从容镇静。当然,这份从容镇静即使有九分是刻意的伪装,但那剩下一分的真实,也是相当可怕的。

安心这个少女的防御之心,超出了正常人的水平。

防御之心如此之强,到底该从哪里寻找突破口呢?

激怒她,让她露出马脚?

但这样一来,虽然能窥探到她内心里的真实感受,但却破坏了努力维系的医患关系。

心理治疗不比别的,良好的医患关系是保证疗效的前提。

想了想,雷鸣露出迷人的一笑,“你看我像个警察吗?”

“刚才像,但现在不像了。”

安心也笑了起来。

“从现在起,咱俩来个约定怎么样?”

“什么约定?”

“你不愿意说,我便不问。”

安心看了看雷鸣的眼睛,眼脸垂了下去,过了许久,才点了点头。

这也许是信任的开始了吧?

但如此一来,肯定没办法跟张恩义交代了。

不过,张恩义破案,关自己何事呢?说到底,自己只是一个医生啊!当然要对自己的病人负责了。

雷鸣也不知道为什么,想通了这一点后,心情一下子就轻松了好多。

随后,他跟安心像朋友似的聊了些关于音乐啊读书啊之类的话题。

对,这才是喝下午茶该有的心情嘛。

而面前的这个叫安心的女孩子,似乎一点点变回了诗音的模样。

诗音离开他的时候,也只有二十岁。

二十岁的诗音,如安心一样年轻、文静、忧伤。

那时候的诗音说要过一种不一样的生活,而那种生活,作为学生党的雷鸣给予不了她。

所以,也是在这样一个静谧的下午,在这样的一间咖啡馆里,一袭长裙的诗音飘然而去,之后就杳无音信。

雷鸣还记得刚认识诗音的时候,她很爱笑,虽然捂着嘴巴,但那眼角的弧度总是如一弯弯月让雷鸣心驰神往。

但后来,她就慢慢变得忧郁。他即使想尽办法去逗她,她也很少笑了。

再后来,她便离开了他。

而他,没有任何办法。

他走不进她的内心,他解不开她心里的结。

“雷老师,你怎么了?”

安心的声音很轻柔,但雷鸣还是吓了一跳。

“哦,没什么,可能有点累了。”

雷鸣揉了揉眼睛,从刚才的恍惚状态中醒悟过来,在心里腹诽了自己一通,怎么会犯这么白痴的错误呢?

“这样啊,那我们走吧,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雷鸣点点头,结了账单,俩人并行走出了咖啡馆。

“你住哪里?要不我送你回去?”

雷鸣按了按手中的汽车钥匙,不远处一辆灰绿色的标志308的车灯亮了起来。安心朝那里看了看,还是摇了摇头。

“不了,我坐公交车就可以。”

“那我送你到站台上吧。”

“不用了。雷老师,我自己可以的。”

安心的拒绝让雷鸣略感尴尬,安心似乎也意识到了,随即低声补充道:“对不起,雷老师,我不喜欢被送行。”

雷鸣听了,心里一震。感觉心里面有个东西被打破了似的,但那具体是什么东西,他还并不知道。

“嗯,那你路上小心点儿。”

“放心吧,雷老师。雷老师再见。”

安心站在原地挥着手,雷鸣只好自己开车先走。

将车掉了个头,通过倒车镜,雷鸣看着那个穿月白色针织衫的少女一步步往站台走去。

这个场景在事后想起来,雷鸣却不觉泪流满面。

也许,命运总是在不经意间,就将两个素不相识的人牵扯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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