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节上:自由之境 伊妮德·哈金斯


序:赖安·道尔

杀死她们之后,我把剑扔进了皇国海峡,在从里昂斯乘船回度洛米之前,打了一桶海水洗去手上的血污。我回到了家等着下一个任务,不一会儿,命令来了。

“你们两个快从昆丝乘船去自由之境,到柯尔蒂斯。”

可我他妈的连柯尔蒂斯都没去过。


“柯尔蒂斯是个破地方,”眼看清晨湿冷的迷雾就要散去,赖安不禁皱眉抱怨,“这里除了臭味和奴隶,一无所有。”

“柯尔蒂斯才不是破地方。”伊妮德·哈金斯叹了口气说道。

自从三天前两人从昆丝上船,赖安就一直在和她不停的争论,伊妮德对这个话题开始感到不耐烦了。

伊妮德发现小她四岁的赖安·道尔说话一点也不尊重她的看法,她怀疑赖安或许只是想找个人撒娇吧。想起同是二十二岁的马库森·琼,她认为马库森都要比赖安显得成熟稳重。

“不,你不懂!柯尔蒂斯就是一个破地方。”

他又来了,还把手伸到腰间的战袍附近摸摸那染血的黄皮信封是否完好。伊妮德要求赖安把那扎眼的信封给她,但赖安不仅不给,反而还当做宝贝一样小心翼翼呵护着。赖安坚称那是有个叫“珀尔”的小女孩的唯一遗物,他要一直放在贴身的地方才能入眠。

“赖安,我们才刚到柯尔蒂斯呢!你能等到了柯尔蒂斯后再说它破不破好吧?”伊妮德火气涌了上来想要发作,但她知道赖安并非无理取闹,只是在找人发泄自己而已。

这也不怪他,自从上次赖安和她去里昂斯参加讨伐变节法师任务归来以后,他整个人就像受到了某种巨大的精神打击,神经逐渐变得脆弱敏感,任何事物都会往坏的方向考虑。

伊妮德虽然和赖安没有血缘关系,但她一直视他如亲生弟弟对待。她俩都是圣殿骑士,从小就在同一座修道院被收养长大——属于那种双亲被法师杀害的孤儿。

“不用看我都知道它是个破地方。”

伊妮德回头正好对上他那双悲伤的铜棕色眼睛,心中所有的怒火顿时像泄了气的气球。

他还只是个孩子,只是受到了打击。伊妮德这样想着,就打心底里原谅了他。

她盯着他粉嫩长有雀斑的双脸,不像这个年纪的人该有的稚气和迷茫。伊妮德不怕赖安像猫一样散发光芒的瞳孔和自己对视,圣殿骑士的眼瞳都会发光,这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了。反而是他在伊妮德的注视下躲躲闪闪的,那样子看上去就像某个少女心刚萌芽就被自己仰慕已久的男人发现那般难堪。

有一瞬间伊妮德因为他可爱的样子想笑,但还是忍住了。她只是注视着赖安匆忙从身边走过,沿着甲板楼梯去了船舱

“女士,请问你们是第一次到柯尔蒂斯吗?”头上传来了船长那嘶哑的声音,伊妮德抬头看到那皮肤晒得黝黑的老人正站在前甲板的扶手中间,此时老人沿着前甲板楼道慢慢走过来继续说。“如果你们是第一次到柯尔蒂斯,务必请看好自己的钱袋。现在世道变了,就连奴隶都开始敢偷窃骑士和卫兵老爷们的钱袋了,就跟其他地方的变节法师逃到自由之境,却能当宫廷顾问一样。是的,这世道变了。”

“我不知道你想跟我谈论什么。”伊妮德又恢复到她以往严肃的样子,声音就跟严冬吹来的寒风一样冷。

伊妮德身高5.8英尺(176cm),颊骨又高又瘦,鼻子跟鹰嘴一样。赖安说过她紧绷起来的神情就连见过世面的战士看了都会怕,所以她才会在生育孩子四年后被同事推举为见习骑士队长。人们喜欢让自己被这样的人领导,这给他们内心深处一种安全感。

“你看见你那朋友吗?他看上去就跟矿井里日夜拼命干活的奴隶没有区别。”老船长耸耸肩说道。“在自由之境,这类人若是有一天消失了。女士,我保证,没有人会记得他,没有人会为他哀悼。有的,只是这片干涸的土地又一次被染红了。”

“你可以跟我直接说话,但千万不要绕弯子。”

“几把剑,几副盔甲,回去的时候又多了几个尸袋。”老船长叙述着那些记忆中习以为常的事。“每年我都会在境内海穿梭几趟,有时会遇到一些像你朋友那样的圣殿骑士。他们来的时候忧虑不安,回去的时候却比船上的任何人都要安详沉默。”

“你说的我丝毫不怀疑,但赖安不同,他会没事的。”伊妮德不想承认老人的话。“我会去找赖安,然后让他重新振作起来。”

她转身沿着赖安下去的梯道进了甲板,刚进去就皱起眉头,有咸味的湿气和泼撒地上的隔夜酒水味道像两团泥巴糅合在一起令人不舒服,伊妮德铠甲里的羊毛衫和亚麻衣也因为这潮湿紧贴后背。

这三天她和赖安睡觉一直都是在后舱船长室楼下的储物室,那里原本是用来装载炮弹的,但为了她俩,船长特意让水手收拾挪出了个位置。

楼下的水手房间传来了轻微的抽泣声。伊妮德一听那声音就知道是赖安,此时那声音让她心都快碎了。

伊妮德拎起挂在通往下一层楼道墙壁上,已经烧了半截的蜡烛提灯。

伊妮德一下楼果然看到赖安独自坐在一张吊床上。借着昏暗的烛光,她看到他抱着头,手里拿着那沾血的信封,紧抿着嘴默默流泪。

“赖安——”她温柔地叫唤他,却站在楼道上不敢过去。伊妮德害怕现在过去安慰会伤了他自尊。

他不适合做一名圣殿骑士。伊妮德想。导师评价赖安“多愁善感会让人送命”,导师也说的确实没错,就连前往里昂斯首次执行任务,若不是我从背后捅死那个十五岁的小法师,赖安一个人真的会送命的。

“跟我说说话吧,赖安。”伊妮德轻声说。“第一次讨伐法师的滋味肯定不好过,我也体会过。”

赖安没有回答她,只是抬头呆呆的看她。空气就像粘稠的树胶给人不舒服。

半响,赖安用冰冷的护手甲抹去了眼泪。“你还记得在里昂斯遇到的那对法师母女吗?”赖安看伊妮德点头,继续悲伤地说,“她们并不是像人们描述得那么坏,至少她们要比皇国那些以素面朝天为耻的贵族要有善心,酒馆老板称她们为“亲切的珊妮母女”。汉克老板说她们会在寒冬来临时为忍饥挨饿的人送去熟食和缝了补丁的衣物,教那些不会写字看书的孩子识字,她们所作所为怎么看都很难和‘邪恶’联系到一起。要我说,那些身穿华服、头戴面具的贵族才是真正该死的人。你看他们宁可找人帮忙拖着裙裾出门,却不愿施舍哪怕一个圣火币给流浪汉。”

赖安,我们的工作是杀死变节的法师。伊妮德想告诉赖安圣殿骑士的职责和誓言是保护人们免受法师迫害,而不是从变节法师中辨别好人和坏人。伊妮德认为赖安会明白这个道理,只是需要给他一些时间好好想想。毕竟他和她都是双亲被法师杀死的孤儿,只是他现在正为杀死那些看似无害的法师感到愧疚罢了。

“在成为圣殿骑士以前,我下了很大的决心要求导师批准我加入亚曼骑士团,但现在我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赖安低头说着。“如果,我是指如果!如果我们没有收到去那家裁缝厂调查的命令,她们一定活着,为某个老爷纺织着衣服吧。”

“赖安,即使我们没有去那个郊区,也总会有另外的圣殿骑士去的。”伊妮德不知道该如何向现在的赖安解释,可能他不需要解释,只是想有个人赞同他的观点就可以了。“赖安你知道吗?我并不希望你的信念会因此动摇,想想那些还需要被我们保护的人们,那些失去父母的孤儿吧,有太多的人被法师伤害了。我们是在杀人,但也是为了保护人们不被法师迫害才不得已举起武器。”

“伊妮德,你是对的,我只是想找个人说话。”赖安再一次抹了眼泪,深呼吸了下。“抱歉,我不应该再提及这件事。是的,我休息会就好。”

伊妮德还想再陪赖安说几句话,但此时甲板上传来了水手叫喊的声音。

“哈金斯女士,我们快停泊靠岸了。”

“我一会就上来。”伊妮德回头看着赖安说道,“赖安,你也一起来吧。”

“我需要几分钟安静下,我马上过来。”

他挥舞着拿有信封的手让她走,伊妮德只好任由他一个人休息。

伊妮德回到了甲板,正好看到从轨杆爬下来的水手。她走到甲板边缘,看到老船长在码头起重机旁,在跟一个码头登记员谈论,不时扭头指点甲板上的伊妮德,直到登记员从旁边叫来了一个无事可做的黑人男孩。

老船长领着那个穿着黄色破烂亚麻衣,没鞋穿的小男孩踩着木板登上甲板。

老船长开口介绍:“女士,这小子是您的向导。他没有名字,也不知道是从哪被卖过来的,但这里的人们管他叫黑狗。”

伊妮德散发光芒的蓝眼瞳随着老船长介绍转移到小男孩身上。小男孩有些退怯了,但随后老人用力拍了下小男孩的光溜溜的头。伊妮德明白老船长的意思,他就是想告诉小男孩这样身份低微的人别因为害怕而在贵人面前献丑。

“哈金斯女士和另一位道尔大人都是圣殿骑士。”老人对黑狗说,“天顶区的教会在‘独眼奴隶’酒馆预订了房间,你只管带他们去就好。路上不该问的东西别多问,然后让不老实的家伙离他们远点。”

楼下突然传来了脚步声,是那种金属和木板碰撞的响声。赖安来了,此时上来立即吸引了三个人的注意。他背着符文巨剑,腰间两边挂着符文十字弩和符文长剑,三瓶装有不同矿石粉尘的玻璃瓶。

他抱着与铠甲颜色相同的银灰色桶盔过来,冷漠的双眼在打量小男孩半天后才收回。“我们走吧。”他抱着双手站到伊妮德身旁,往海里吐唾,丝毫不掩盖自己对自由之境的厌恶。

黑狗等他们跟老船长道别下船后,带着他们穿过码头。黑皮肤的小男孩走在前面,赖安走在伊妮德身后,偶尔多疑地审视周围的人。伊妮德呢,在两人中间走着注视着前方道路,视线不时又扫过那些要与自己擦肩而过的人群身上。她的视线像是石头雕刻的那般坚毅,整个人注意力却又全放在耳朵上。

“小个子,你们这里的向导都这么臭吗?”赖安突然发问。“你知道吗?如果我是你,即使别人会多给我几个钱币,我也没那胆子给别人带路。是的,我鼻子可比这里的人要灵敏得多。有人告诉过你,你身上的味道又酸又丑吗?”

对于像赖安这种第一次执行任务就受到心灵创伤的圣殿骑士,伊妮德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帮助赖安,她能做的就是像陪伴自己孩子一样耐心看着他。除此以外,若是他真心讨厌柯尔蒂斯,那就由他去吧。

伊妮德不打算阻止赖安,他说的没错,并非凭空诬陷小男孩。黑狗的气味是一种类似臭水和汗液交杂在一起的东西,她在脑海里找了一圈词语试图想形容这味道,但后来还是放弃了,大概那就是这里的人们常提及的奴隶味吧。

低贱的身份会让人散发臭味。有人告诉过她这句话。

“大人,上城区的人说过这些话。”

黑狗的回答声音没有恐惧,也没有抱怨,是那么出人意料的老实。

“噢,上城区那些人啊!我听说过那里的故事,许多金言良语不都是出自那里老爷的嘴吗?比如‘凡是地位高你的人说出的话都值得听一听’。啊呸,他们说的话何止是金言良语,简直是苦口良药,就连放的屁也恐怕是香的吧。”赖安斩钉截铁地说。“不过你也确实该学着听听他们的话,他们有钱有地位,那是有道理的。你们这里的人不是常说,只要找个双手戴满金戒指的主服侍半辈子,就连蜷缩下城区的侏儒都可以到上城区开妓院。你可别那样看我,我只是陈述着你们这里的法律规则。”

伊妮德笑了,她好久没有听到赖安能这样滔滔不绝的说话了。自从里昂斯回来以后,他不是沉默就是说话简单得要命。

不过当下她有一部分兴趣放在黑狗身上。趁着小男孩把头转回去之前问道,“黑狗,你看上去不是那么怕我们吧?”她接着说,“而且你也不是第一次接触圣殿骑士,我能看出来。你只是和其他人一样,不习惯被一双会发光的眼瞳盯着。听我说,我过去与你是相同的情况,但这没什么好怕的,圣殿骑士和常人没什么两样。”

“黑狗不怕你们,黑狗知道从奥莱茵教会来的圣殿骑士在自由之境要做什么。”小男孩端详着两个全副武装的圣殿骑士,犹豫了下说,“你们是来这杀法师不是吗?自由之境的圣殿骑士也跟你们一样,你们是来保护我们,然后邪恶的法师就不敢伤害任何人了。”

噢,他不该提法师的,至少不是这个时段。

“得了吧,小个子。我想你的这些鬼话都把自己骗了,你还是省省心留着骗下一个从教会过来的圣殿骑士吧。”年轻的圣殿骑士“哼”了一声,“告诉我真相吧。你说,还是我说?”

赖安的话像把剑一样锋利,黑狗默不作声。伊妮德发现黑狗步伐僵硬,看来他说不怕圣殿骑士不是那么全真。

“你不敢说是吧,那还是我来说最好,反正在这里说话也没人敢动圣殿骑士一下!”在船上的赖安回来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怕我像自由之境的圣殿骑士一样殴打你们这些下城区的穷人和奴隶。没错,归根到底你们打心底里怕我们这些两眼会发光的人。外国人、贵族和富人都害怕我们,就连法师也是,所以你们才会忍受着恐惧接纳我们!”

“不,那是因为你们会抓我们。”黑狗尖锐的声音听上去好像快哭了。“但卫兵不是那样——”

赖安突然快步穿过伊妮德上前,双手按住黑狗肩膀把小男孩整个身子扭过来。赖安怒视着比他小五六岁样子的黑狗,气得耳根发红。

伊妮德皱了皱眉头。两天前有个喝醉的水手跟他谈论这类话题,结果喝醉的水手较真后被他一拳打掉了两颗门牙,那时的赖安也是这个样子。

“卫兵,那群拿钱又不敢做事的懦夫?你就别跟我提这些好吗?他们不也是怕你们报复吗?”圣殿骑士越说越激动,他咽了下脖子说道,“我耐心告诉你吧,你们就是活该挨揍,谁让你们敢偷圣殿骑士的东西?这下可好了,你们偷了我们的东西,又让我们保护你们。让我说句话,你们这群从东方被贩卖过来的黑皮种就该受点惩罚,否则永远也学不乖。因为你们不老老实实活着,身上的味道还像被撒了尿一样,茅坑里的味道都比你们好闻。”

“够了,赖安!”

伊妮德赶紧把黑狗从赖安身边推开,身体挡住了高自己半个头的圣殿骑士。

她双手抱住赖安,两幅冰冷的铠甲撞在一起发出“铮铮”轻响,仿佛有灵魂在里面哭泣。

她抱住赖安好一会,感觉着赖安情绪逐渐冷静下来,伊妮德轻声道,“赖安,听我说好吗?没人会害怕我们。拜托你,别再去想已经过去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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