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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丽丝坐在驾驶舱柔软的躺椅上,啜着一杯红茶。但她不敢因此而放松,之前的空贼已是前车之鉴。
宽大的舷窗外,天空依旧是那样的纯洁,如百合花(笑),所有的风尘皆如滴入水中的墨迹般消散溶解隐没在这幻想之境,一切沉重的悲哀皆随着现实的引力拥抱大地,而那云海一如分开真实与幻想的结界,连接沉重的现实与轻灵的幻想的桥梁。
爱丽丝警惕地看着舷窗之外,时刻警惕着如凝结的湖面的天边,或许会有带来杀戮与死亡的幻影。云海无声地咆哮着,狂暴着,如虚空之中沸腾的量子之海,想必青云之下便是烟雨萧萧的纷繁人世吧。
她想到了万里之外的故乡,在故乡最新传来的消息中,故乡的科学院似乎在研究时空扭曲的理论。据说,他们已经能够让最新型的飞船进行大气层内的短距离跃迁,但是消息真假,不得而知。队伍中对此事最了解的是洛绫,然而洛绫也表示对此事并不清楚。
对于利用虫洞进行的时空跃迁,人类很早就开始进行研究。事实上,在新纪元初期,就有人进行过以超强电磁场制造时空虫洞的实验。不过,随着经济的萧条与战争的持续,对基础理论的研究几乎停滞,而很大一部分技术资料也已经遗失,故时至今日,人类也没有开发出时空跃迁技术。
而实际上,以目前的理论体系,能够进行大规模行星际殖民与恒星际航行的唯一可靠的技术只有时空跃迁技术。如果采用核聚变或反物质引擎作为飞船的动力源,那么即使航向距离太阳系最近的恒星也需要一百多年乃至于上千年的航行。而考虑到目前人类已知的具有良好殖民条件的行星距离太阳系都在五百光年以上,那么航行时间可能会达到数万年。
如此看来,只有拥有了时空跃迁科技,人类才能迈向星河彼岸,遗忘之地。
她又想起了自己的好友洛绫,很少有人能够理解她的想法,大部分人只是愚昧地将她当作所谓的妖怪予以退治。洛绫知道杀戮为何物,知道鲜血的气息,但她从不因此而肆意。
真是些肤浅而又可笑的家伙啊。
爱丽丝笑了,笑容却冷如寒冬。
就在那嘴角上扬至欢乐的尽头的时刻,通讯仪响了起来,是齿轮无可奈何的悲歌。
“雅库莫(Yakumo)号空天战列巡洋舰已航行至指定地点并保持航速八十节,请舰长予以回复。”没有丝毫灵动之音符蕴含其中的声音死气沉沉,仿佛来自冥河的彼岸,盛开灼之花的世界。
“舰长爱丽丝收到。请问是否有存在攻击行为的目标出现?”爱丽丝报告并询问。
“雅库莫号舰长凯洛斯。埃里萨尔在此。口令0220056,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目标。”依旧是没有丝毫感情的冰冷之音。爱丽丝却难掩心中的欣喜,如碧空与沧海的华彩般的眼眸微光舞动。
在层云之中,一艘迅猛如地狱的狂风的巨型飞行战舰自凝聚着电光之威的洁白如怒波涛中缓缓升起,浪似人潮。金色的桅杆划破了迷茫的雾霭,如亚瑟之剑直刺万里楚天阔。舰首的新星炮如克洛维斯尖器,渴望着鲜血的浇灌。战舰的幽蓝色舰翼展开于诸神的狂澜之上,如深梦中的绝美血樱华。
“口令通过。”爱丽丝机械地检索着被千百次遗忘又重生的记忆中残存的碎片与幻影,最后无意识地说出了这句话。
雅库莫号是由东之国在赛歇尔城阿尔诺夫造船厂订购的新型飞行战舰,但随着东之国与北美联邦的和平协议的签订,订单被取消,阿尔诺夫造船厂只得将这艘即将建造完成的战舰以低价卖给爱丽丝背后的势力并接受改装。这艘战舰在加装大推力核裂变推进器后甚至拥有在地球轨道上航行的能力,其性能即便在现在列国诸强的浮空舰队中也是首屈一指的。
有此帝国之毒刃握于战士之手,浮云之敌何足挂齿!
战舰的四百八十毫米口径火炮炮管高擎,一如尤加特拉希的断裂之根。
在这个巨炮轰鸣的时代,这刺破星空之炮带来的是震撼,随后是潮起潮落的温暖的安全感,仿佛阳光下略显平静的碧海。
“不知道那些军阀手中的陈年旧货,是否能与这艘超级战舰相比拟呢?”爱丽丝风轻云淡地看着眼前的虚幻的航线。
“巨舰啊!”背后传来洛绫的声音。看来她已完成了核裂变反应堆的理论研究与状态监测。“不过你有没有想过更强大的战舰吗?”她顿了顿,似乎在整理脑海之中如雪般纷繁的词句,“艾尔莎的图纸,我们的目的!那艘战舰,还有量子计算机的遗存!只要有了那些东西,我们就可以走了!去别的世界!“洛绫略带激动地说道,声音变得异常尖细,像断弦之琴。
爱丽丝将头转了过去,她知道星际殖民是为数不多的能然洛绫感到激动人心的话题之一。她早已厌倦了地球的生活,期盼着星空的序曲奏响。
此刻的洛绫为了防止在人群之中难以隐蔽,换上了浅绿色的洋装,留着最新样式的白纱镶边,用细密如春雨的针脚绣着几朵彩色的花,是在上流社会中颇为不起眼的打扮。即便如此,洛绫精致的面容依旧让她如一抹亮丽的色彩绽放渲染在灰暗的世浪间。
“快到了。话说艾尔莎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图纸丢失了?”爱丽丝思索一番后问道。
“应该没有,至少她目前没有处在异常状态中。”洛绫的眼中古井无波。
爱丽丝松了口气,现在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了。
艾尔莎在柔软的大床上休息,四肢放松,脑海之中却波澜滔天。万千线索如群星般闪烁,却遥远而杂乱无章,如同混沌的风暴席卷着草木众生。
洛绫之前一直穿着红白巫女服,说明她在东之国待过。但她并不是东之国的人,东之国的女子都是奴颜婢膝的权贵玩物,在等级分明的半封建社会中,这样的女性是不可能出现的。
洛绫和爱丽丝都来自于赛歇尔城,赛歇尔城的势力……
赛歇尔城的势力……
艾尔莎的思想中灼热的岩浆灼烧着天宇与大地,群星与碧海。
赛歇尔城,向西二百公里!
那个地方!
在人类的重生过去一百多年后,东方大陆上掀起了一场战争的腥风血雨。无数人战死沙场,无数人魂佑疆土。在秋风的哀泣声中,一个又一个坚毅的身影倒下,徒留鲜血与冰冷的肉体,如万千彼岸花盛开在常世。
东方大陆的人们统一将敌对势力称作妖怪。他们没有丝毫人性可言,将俘虏的人类剥夺自我意识成为行尸走肉为其劳动和战斗,或者将其作为实验体或药物的原料。
没有人知道他们从何而来,为何而生。只知道他们拥有比人类先进的科技以及与人类完全相同的外貌,但是他们的寿命极长,战斗力也极高,身体灵活性远远超过普通人,极有可能是上个纪元中的改造人。尽管他们的军队数量相对较少,舰队规模也比不上拥有两三千艘飞行战舰的联军,但即便如此,他们也能在总体上与人类旗鼓相当。
最终,人类威胁妖怪族,称自己会动用核武器来消灭妖怪族,妖怪族只能选择与人类谈判。
在数十年的战争结束后,妖怪族与人类划地分治,赛歇尔称以西两百公里以外便是妖怪的辽阔国土与缓冲区,在那里的人类无论受到何种待遇,联军都不会干涉。或许那里的人类在地狱的血河中随波逐流,无可奈何,或许他们已经推
翻了妖怪的统 治,重获自 由的新生,但那于人类国家的掌权者与大部分思索着饱腹之餐的百姓而言,皆能随风而逝,在记忆的天空中飘零。
自此之后,妖怪再也没有踏足过人烟之地,隐于人们的视野。
洛绫,年纪与自己相仿,但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生擒空贼的头目,这样的技战术水平,只有妖怪族才能达到。
妖怪族,妖怪族,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征服世界?扩大势力?还是什么?
那艘护航的战列巡洋舰,说明他们的势力已经相当强大,拥有改建和维护主力舰的能力。他们的领土依旧广袤,技术实力依旧强大,据说在战争中他们甚至投入了核聚变动力的飞行战舰进行作战,这裹挟着暴风与狂雨的绵延千里之阴云,依旧在天空的角落蛰伏着。
心中的岩浆逐渐冷却,化为温热的岩石,残留着毁灭的气息。
似有冷风吹拂过肌肤,仿佛母亲的爱抚,那是曾经的欢悦,如今带来的却只是失落与遗憾。
风,对她而言,只是世界的谎言,仅此而已。
她知道,自己身上定有探险队所欲者。
她漫无目的地在口袋中摸来摸去,却发现图纸早已不翼而飞。
不见了?
艾尔莎明白了,心灵也化为那南极的冰川。
她本以为自己会歇斯底里,任凭自己在疯狂中毁灭,谎言中苏醒。
当她看到这横亘于面前的谎言深渊前,心中却只有极致的严寒,那是来自幽深星空的寒冷,伴随着如幽深星空般的寂静,如死亡的羽翼般的寂静。
心,冷了。
欺 骗,阴 谋,战 乱,凶 杀,屠 戮,毁 灭,征 服,权 谋,在世界的角落如宵闇般侵蚀着万物众生,直到心灵的永夜,文明的寒冬降临,在地狱之火中化为灰烬。生活,看似平静,那天幕之后只有无尽的血色。
此时此刻,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她的眼眸如残阳,如战后的沙场。
因为她看穿了这人世之海,看见暗流涌动着吞噬人潮,那是血之海,令人触目惊心的红色。
在思维之海掀起万丈狂澜之后,艾尔莎尝试着让自己若无其事,第一次直面黑暗的心灵也逐渐被黑暗的触角包裹着。
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她开始在永夜中蛰居,并终将令世界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