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雷横

几十年前的江湖,有一对夫妻并称“斜阳唱晚”,丈夫张斜阳擅于使剑,妻子余唱晚擅于使刀。婚后二人时常刀剑共舞,更相互教习,再加上夫妻两的过人天资,最后竟都成了刀剑双绝的高手。

据说二人刀剑合璧,招式间变幻莫测,就连无敌当时的惊云神剑也不敢说稳能胜之。

可能是老天爷喜爱捉弄人,如此天才的夫妻,生出的儿子却泯然众人,非是练武之材。由于从小被溺爱过了头,长大后变本加厉,因难产染疾的余唱晚竟被儿子活活气死。伉俪情深,张斜阳受爱妻亡故的打击,没多久也郁郁而终。

常言道富不过三代,可这对刀剑双绝草创的家业只传了一代就被败得一干二净,令许多江湖同道唏嘘不已。

有同情的,自然就有趁火打劫的。

金错刀和青玉案,就是在张斜阳死后被雷横强夺了去。

楚辞和雷横本没多大纠葛,只是江湖不大,向来小心谨慎的雷横偏偏看走了眼,得罪了隐退江湖的楚辞。

青玉案便是那时落入楚辞之手。后来他欠了华山田居月一个人情,便以青玉案相赠。至于青玉案在楚辞手中发生了什么,就是藏在楚辞记忆深处不愿提也不必提的些许往事了。

话说回来,雷横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没了青玉案他便放弃了钻研刀剑双持之法,一心勤于练刀,武功大有精进。

楚辞道:“这青玉案,不是应该在陈石玉手中吗?”

赵红缨道:“不错,这正是委托人从陈石玉手中借来。”

楚辞笑道:“这人倒也贴心,知道寻常兵刃不是金错刀的对手。”不过能从陈石玉手中借来青玉案,说明要杀雷横的人面子也不小。楚辞有了一丝好奇,却碍于刺客堂的规矩没有多问。

赵红缨面露惭色道:“不瞒楼主,这本是杀手堂接下的任务,奈何属下不是那雷横的对手,不得已才请刺客堂的弟兄出马。”

楚辞道:“杀手堂折了几个人?”

赵红缨神情一愕,继而道:“雷横名头不小,堂里能接这个任务的也只有我。”他看了眼魏成文,下意识顺着楚辞的话道:“只是害了刺客堂的弟兄。”

魏成文开解赵红缨道:“生死有命,怪不得你。”说这话时,他仍旧一副笑嘻嘻的模样,而且话语间没有一丝波动和感伤。

不管是杀手堂还是刺客堂,做了这一行,不仅要见惯生死,更要将生死置之度外。楚辞轻声一叹,这些他自然也明白。

看见楚辞眼中有些不喜,云轻扬若有所思,接着聊回话题道:“要杀雷横的,是南海龙门的少主夫人。”

龙门?那可是足以和唐门并称的门派,难怪陈石玉肯替他掌门师兄答应借剑。

楚辞道:“雷横这人虽然作恶多端,却胆大心细,只捡软柿子捏,怎么会惹到龙门这样的庞然大物?”若非如此,雷横也不会活到现在。

云轻扬笑道:“楼主听岔了,我说的可是龙门的少主夫人。”

楚辞当即了然,原来是雷横的仇家找到了靠山。

黛儿不解道:“龙门高手如云,要杀雷横何须假借长望无极楼……”

云轻扬明白她的意思,摇了摇头,身子一软倒在楚辞身上道:“有轿子坐谁还愿意走?”

能花钱摆平的,谁还愿意亲自动手?

全然不顾黛儿的感受,云轻扬扭了扭身子,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接着说道:“这位少主夫人孤苦伶仃,本就配不上家大业大的龙门少主,若是为了一己私仇,再害得龙门折损几位高手……”

她忽地打住,笑嘻嘻道:“黛儿姐姐别吃醋了,大不了,人家让一半给你。”说完又挪了挪,让出了楚辞的半边身子。

黛儿气血上涌,心道楚大哥浑身上下每一处都不归你!

楚辞道:“这位夫人是?”

云轻扬道:“她是当年刀剑双绝张斜阳的孙女,名字叫作张霞,报的是雷横杀害她父母兄长的仇。”

不知是不是错觉,提到张霞这个名字,刚红着脸靠进楚大哥怀里的黛儿发觉他的身形微不可察地震了一下。

再说到雷横。

他心情不算差。

因为他现在吃着可口的美食、喝着甘醇的美酒、抱着娇嫩的美人,任何正常的男人有这三样为伴的时候,心情都不会很差。

但他心情也不算好。

因为他觉得自己的性命受到了威胁。任何人的的性命受到威胁的时候,心情都不会很好。

他的左手一直握着腰间的刀,就连在怀中的美人身上不老实的右手都“草木皆兵”一般,既可以随时扭断女子的脖子,也可以把她当作人肉盾牌。若是这位早已练就嬉笑自如本事的陪酒女子知道身旁男子的打算,不知道还会不会自告奋勇地接下这笔生意。

他向来小心谨慎,而这种状态下,不管发生什么他都自信可以应对。

几日前,“十步杀一人”的赵红缨来杀他的时候,雷横就知道自己成了长望无极楼的目标。

但他并不害怕。谁都知道长望无极楼要杀的人没有一个能活下来,可也正因如此,反而激发了雷横骨子里的凶性。横竖躲不过,便是死,他也要从长望无极楼身上咬下几斤肉。

更何况那些来杀他的人,除了赵红缨逃得一命,别的都已成了他刀下亡魂!

所谓富贵险中求,他苦练多年,如今刀法大成,来到长安为的就是扬名立万。谁说这次险遇,不会变成一次机遇?

只是他有一点想不通,他行事极有分寸,即便杀人也斩草除根,更不曾招惹世家大派、官员贵族。就连朝廷身为六大名捕的铁面、铁鹰也找不到由头来抓捕自己,怎么有人会花钱来买自己的命?

想来想去,他忽然更好奇自己在长望无极楼眼里价值几何。

正在他打定主意下次留个活口拷问一番的时候,却听见一阵打闹声,接着便看见窗外有一人从楼上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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