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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子，你怎么来了？”
外婆把心妍妈妈拉到床边坐下，外公去倒了杯水。
“今天我们家小心妍今天不是、不是害得鹏鹏进河里去了嘛，我就是想来陪个不是。”外婆嘴上的香子，我们小辈应该叫香姨。我和鹏鹏自然上去喊了声“香姨好。”
她们谈着，我听着。原来香姨今天是听了镇里人说了这事，怕鹏鹏出了什么事，便跟领导请了个假，回来看看鹏鹏。
她们继续谈，然后就自然而然地偏离了主题，开始聊起了谁家儿子上学挨了老师的打、谁家母猪生了猴子。我不想听了，往房门口走——鹏鹏和小心妍在那儿小声地谈话。
“心妍姐姐，对不起你，不过我会把球找回来的……”鹏鹏垂头耷脑，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还真没办法把这个乖巧惹人怜爱的小家伙和在我面前无所忌惮各种“小心妍”的那货联系到一起。
“没事啦，没了就算了。下次你们回来玩的时候带给我一个就行了……而且，小明哥已经跟我道歉了。”小心妍摸了摸鹏鹏的头，朝我看了一眼；恰好和我对视后，又赶紧脸色绯红地移过目光。
哇，这就太让人愧疚了。明明我说的话那么……结果现在还帮我隐瞒。我真是愧对鹏鹏，愧对院子里的那棵老香樟。
小心妍啊小心妍，你是小天使吗你？
我第一次细细看这个小女孩。十四岁的青春年华本就是最天然的化妆品，把这个并不粉妆玉砌的女孩打扮地清丽可爱。
微黄的头发在脑后扎了个小马尾，几根不听话的小东西从发束里斜刺出来，被灯光一照，就像是渡了金。大眼睛黑溜溜的，单眼皮，厚厚的睫毛盖在眼皮上，小巧的琼鼻恰好点缀出她的俏皮。
就更别提那粉粉的小嘴巴了，在两边酒窝的映衬下简直顿时升了三个美度。
而她瘦削的肩、细小的胳膊、小裙下瘦弱的不像真人的腿却像是一把尖刀，刺在我内心的最深处。
她清了下嗓子，声音清脆地像百灵鸟。虽然没听见过百灵鸟的叫声，但我觉得就是清脆，简直世界第一。
她瞪了我一眼，眼神就似……好吧，我注视的时间太长了，被抓个正着，看做萝莉控了。
我收回目光，认真看电视。在新闻联播结束之后，正在看黄金剧场，这时鹏鹏喊了我一声。
“小明哥，你有没有什么讨厌的人啊？”
莫名其妙的。
“问这个干什么，故意勾起我伤心的回忆吗？”我眯着眼看他一眼，又看电视上的抗日神剧。
“不是，就问问……”鹏鹏哑了半天才说出句话，眼睛却看向一边的小心妍。
小心妍生气地锤了下鹏鹏的胳膊，表示这队友真的猪，没两句话就把幕后黑手供出来了。
“没事，我说着，那你们当笑话听吧。”我装作情商贼低的轻小说男主角，岔开话题。
“我初中有个同学，男人婆，每周都被老师批斗。不过不但初一初二，就连初三分班我们还在一起，而且我们还互相仇视。有一次上课老师叫我上去做题，我下来的时候周围一圈人笑成狗，我一脸懵逼。”我停下来喘口气，没想到小心妍赶忙追问：
“然后呢？”
“然后啊……我就觉得屁股十分清凉，好像是有人倒水在板凳上了。”
“就因为这个就讨厌她吗？或许她是喜欢你呢。”小心妍听了满脸的不满意，像是在为故事里的人鸣不平。
但是我才应该被鸣不平才对啊！
“不，我还没讲完。在清凉了一阵后我的屁股好像着火了一样，我还不好说，只能用椅子摩擦。简直‘爽’到不行，后来才知道，那家伙把半瓶风油精倒我板凳上了。”我想起当年的感觉，不禁打了个冷颤，那真不是一般人能试的。
“嗯……那你现在还讨厌她吗？”小心妍有点接受不能。
“不了。”我坚定地摆摆手，表示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小明哥你还真温柔呢。”小心妍像是跟我混熟了，话多了起来。不过抱歉，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其实我在下课后就把剩下的半瓶都倒在她的椅子上了。
“温柔可不是一个可以顺便夸人的词，你确定我是那样的人吗？”我笑了笑，低着眉头。
而小心妍也像是想起了我下午的话，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口。倒是鹏鹏虎头虎脑地打破了僵局。
“小明哥，心妍姐姐，你们再说什么啊？”
“我说我不是那么好的人，自谦词，你长大了好好学习就明白了。”我拿起高二学生老学长的架势，混弄过关。
广告过去了，我和外公接着看抗日神剧，不参与他们的侃大山了。也就在游击队长骑着大杠子自行车与火车飙车的时候，香姨她们谈完了。
“小姑妈、小姑爷，天晚了，那我们先回去了。”香姨笑着站起身来。
“慢走啊，小明啊！你把你香姨她们送回家去。”外婆也站起来，在鹏鹏和小心妍的头发上各摸了几下，然后对闲着看神剧的我指使道。
我当然同意，站到轮椅后面，推着便要走：“香姨，走啊！”
“嗯，走。”
“下次再来啊，香子。”外婆挥挥手。
“再来。”香姨刚说了心中积压已久的话，现在又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出了门，又出院子。我推着小心妍走在香姨旁边，香姨问我：“小明啊，你现在上高几了？”
“过了暑假就高三了。”
“要考大学了啊！好好考！”香姨有些激动，因为小心妍现在已经不上学了，镇子上的人都把学习看的极重，动不动就是光宗耀祖，祖坟上冒青烟。现在小心妍落下了一年，就算再回去上学也不见得能如何了。
“小心妍也要加油啊。”我抬头望天，星星点点的荧光在点缀着黑夜，也把黑夜的黑衬托地更加澄净。
“我…也会加油。”小心妍倚在轮椅上，静静的。
“小心妍可能不上了，她成绩也不太好，估计连高中都考不了。而且，她这身子……诶。”
香姨叹口气，显然是不打算让心妍再上学了。毕竟不谈成绩，上下学都都不好走。可是……
“香姨！让她上吧，心妍已经失去很多了，别再别让她失去上学的权利。我像她一定会努力学的，她在初二，一切都还有可能不是吗？至少，至少让她不会后悔。”
沉默了，没人说话了。只是默默走着，二子家的田园犬在和后面李大家的大黑狗对叫，吼一阵歇一阵。
路不长，只是分吧钟的时候。香姨先一步去开门了，我终于与心妍独处了，我咽了口口水，说出了纠结在我心中一个下午的话：
“对不起哦……”我俯下身子，使劲压低喉咙，挤得声音只剩下一丝。
她没回答，甚至没有我意料中的那句谢谢。有点失望，但，我感觉到了她在颤抖。
在哭吗？
但没法看了，香姨把门打开了，我挺直了身子，把心妍慢慢送进屋门。
“是…的…”
恍惚间，我听见心妍好像说了句，不知道是不是对我的回应。
香姨已经接过了轮椅往里推了。
“回去吧，小明。”香姨说道。
我点点头，原路返回。但刚走到之前我和鹏鹏偷看的窗户，那盏小熊维尼已经被打开了。
心妍往我看了一眼，眼睛很红。
我顿时又有种偷看被发现的羞耻心理，我急急离开了窗户，出了院子往回走。
星空依旧让人沉溺，不过，我的心里还是乱糟糟的。虽然已经道了歉，但她说的“是的”到底在回答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