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水与其父刘手Ⅲ

刘手摇了摇头,拿起那摞信函看了看,几乎所有的信封都是打印出来的,地址、电话和里面的信件,想找一个手写的字都难,刘手觉得自己作为收信人,成了这一流程中的一道工序,在这个流程中,你不需要去考虑什么,就连自己的名字都成了一种符号,甚至这一符号也成为这道工序里的复制品,因此,每次拆信时他都怀疑这个叫“刘手”的收信人是不是他,因为他觉得自己和信件隔得那么远。

这些打印的信件都是邀请函、订货单、宣传单之类的垃圾邮件,刘手有时怀疑这些发信的公司、单位,通过这种途径到底能得到多少回报,或许有,但他不觉得,因为这种完全被复制的东西,就在它们被复制的那一刻已经失去了生命……

刘手一直认为,用这些失去生命的东西发出的问候、邀请甚至是所做的宣传,多少都会显出几分苍白,就像那些被复制了的达·芬奇、安格尔、毕加索、凡·高的画作,虽然你看到的是相同的画面,但永远难以体味到原画的神韵,因为正是这些复制品隔断了观者和画以及画家的直接交流。

但人们似乎更善于也乐于制造这样的垃圾,因为人们知道没必要在写信上浪费更多的时间,相反可以通过这种方式腾出更多的时间去享受生活。

即便这样,刘手还是在这堆垃圾中发现了一封手写的信。

信是从监狱寄出来的,上面写着他的地址和他的名字,字歪歪扭扭的,像故意用左手写出来的,刘手认得写信人的字迹,他已记不清多少次收到这样的信了,就在刚才找钥匙时,他从沙发旮旯里还找到一封这样的信,信很薄,当他拆开后发现信封里依然只有一张纸,上面写道:

刘手:

你好!

咱们来玩个游戏吧,看谁先憋死。

吴少戈

下面仍旧是一个近似“区”字的图形。

刘手小时候玩过这种“憋死井”的游戏,每人两个棋子,搁在底边的两个点上,一次只能走一步,谁无路可走便输了。游戏很简单,你来我往地走上一阵,就像两军对垒,虽说是明着下棋,但暗里都在算计着对方,所以有时候一不小心就会掉进对方制造的陷阱中被憋死。

刘手第一次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感到莫名其妙,虽然惊喜地发现信是用手书写的,但他怎么也想不出会有一个监狱里的朋友给他写信,而且会写这样的信,但信封上明明是他的地址,上面清楚地写着他的名字,他甚至想这会不会是哪个同学给他开的玩笑,寄来这么一封没头没脑的信?

所以,刘手一直没放在心上,后来当他将要忘记这封信的时候,又收到了一封几乎完全一样的信,他不知道吴少戈是谁,也从来没记得认识一个叫吴少戈的人,他以为是吴少戈笔下误写错了地址,至于名字,他知道和他重名的有一个,那是一个做蔬菜生意的人,那天他突然接到一个电话,那人问也不问便叫他马上到一个什么村的地方去,说那里的青菜和城里的差价很大,可以大量收购,他还没反应过来,电话便挂断了。

刘手一头雾水,弄不清怎么回事,于是把电话拨过去:“对不起,我想问一下,刚才是你打的电话吗?”

“是啊,你怎么还没来?再磨蹭菜都没了!”

“你找谁?”

“刘手啊,你不是刘手?”

“是,我是,可我不认识你,我也不收购青菜。”

“我刚查的电话,还能有错?”

“你一定打错了……”

没等刘手说完,电话又挂断了,但没过一会儿,电话又响起来,刘手一看还是他的电话,这一次他没接,他知道那个人要找的刘手不是他。

每当他想起那个打错电话的人,想起他火烧火燎的声音时,都会禁不住笑出来。他不能确定这封信是不是寄给另一个名字叫刘手的人的。

他有时想打电话询问一下那个刘手,但觉得这很滑稽,信封上的地址分明是写给自己的,为什么还非要朝别人身上推?时间一久,刘手倒觉得吴少戈的信比那些公函之类的打印信件更显珍贵了。

后来,吴少戈的信十天半月便会收到一次,里面除了“憋死井”的游戏,就是偶尔外加的一两句问候的话,对刘手来说,吴少戈的信真实得就像站在他面前对他的直接问候。

但每次收到吴少戈的信,刘手会在用眼瞄一下之后,把它和那些打印的信一起扔在一边,最多将它抟成团儿扔进垃圾筒里。

“老爸,还是那个叔叔给你写的?”

“看样子不是写给我的。”

“我们下一盘?”

一水说完便从玩具箱里找来两块方形、两块三角形的积木,又从书房里找来一张纸,拿起他的水彩笔,三下两下便画出一个“区”字图形,他把纸铺平,放在茶几上,将积木摆好说:“你先走。”

刘手记不清沙发上那个揉皱的信纸是不是上次和他一起下“憋死井”用的,本来没打算和他玩,只想找到钥匙,但见儿子兴致勃勃地画了棋盘,找来棋子摆好,便不想扫他的兴,况且自从儿子去心理矫正中心,一周只能和他呆两天,所以在这两天里,他拒绝一切“外事”活动,以便更好地陪着他,于是佯装认真地一步步走下来。

刘手记得从开始和一水下棋到现在,除了前两盘赢他之外,后来刘手再也没赢过他。这次本想趁他不注意把他“憋死”,但反反复复走了几圈之后,才发现儿子也在重复走那几步,仿佛他一直在和自己迂回,直到儿子站起来说“没意思”时,刘手才知道自己又一次被“憋死”了……

刘手把一水放在床上,不一会儿便睡着了。昏暗的灯光下,儿子只露一个头在外面,他的双眼半闭半睁,脸虽瘦小,但绷得紧紧的,一包水一样。他忍不住凑上去在一水脸上轻轻亲了一下。

懵懂间听到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声响,一下子让他清醒过来,那声音时断时续,时强时弱,刘手知道那是床和墙的摩擦声,伴随着规律的钟摆声,一起涌进耳朵里。

刚才还有困意的他顿时精神起来。

他记不得多少次听到这样的声音了,有时觉得像衣梅在厨房里剁馅子的声音,所以整个楼里,只要有人在厨房剁馅子的时候,刘手总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墙那边的声音。

那声音让刘手顿然兴奋起来,对于这种声音,衣梅在的时候,他可以毫不拘束地和衣梅一起制造出来。

他依晰记得就在车祸的头一天晚上,他和衣梅以及床、墙的碰撞声,那声音仿佛就在耳边,他坚信那天他们的动静远远超过现在他听到的声音。

当他们平静下来后,衣梅还开玩笑说:“看你明天怎么出门!”

衣梅离去的日子里,他只能无奈地接受由于墙的振动而传来的声音,在一次次的聆听中,他不自觉地分辨起钟摆声和尖叫声,当他试着把钟摆的声音从那些声音里剥离出来时,才发现这几乎难以做到,于是他索性支起耳朵仔细倾听,钟摆的声音夹杂着男人女人的嚎叫声,就在一声女人的尖叫之后,儿子的身子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昏暗的灯光下,他发现一双大睁着的惊恐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但那一眨不眨的眼睛又像什么都没看到,只是机械地睁开着,一双小手死死地抓住他的睡衣。

刘手心疼地抱着他:“一水,醒醒!”

刘手一连叫了几遍,用力地晃动着他的身子,但他的眼睛依然没丝毫反应,过了好大一会儿,儿子才像从恶梦中醒来一样,身子停止了抖动,眼睛睁得也没那么大了。

“老爸,我又看见妈妈了,她浑身是血,朝我走过来……”

“我知道你想妈妈。可老师不希望你这样。”

“老师一直问我妈妈的样子,一闭上眼我就能看见她。老爸,老师为什么非让我忘记妈妈?可我不想啊。”

“因为你记的东西太多,老师怕压坏你的脑子——老师说,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放松,你需要休息,只有在休息和放松中,才能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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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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