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刘手赶到心理矫正中心的时候，教室里只有儿子一水和杨老师。
杨老师说，一水的表现比上周有明显的转变，夜里闹得不像原先那么频繁，只有两三次，而且也开口说话了，虽然讽刺话仍然不多。
刘手感到一阵欣慰，告别杨老师，牵着他的小手，一步步走出大门。
等刘手打开车门，一水上了车，默默地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看他关上门，从车前绕到另一边，打开车门坐在车上，车颤动了一下，这时一水突然说道：“老爸，我不想再来这里了。”
“为什么？”刘手刚想发动汽车，听了一水的话，伸出去的手僵持在那里，不安地望着他。
“我想你——想和你在一起。”
“爸爸也想，可是——你还没好。”刘手不忍心说出来，怕伤了他的自尊。
“我知道，老师就想让我忘记，说我只要把以前的东西全都忘掉，病就好了。然后再重新开始学，我也想忘掉，可它们就像在我眼前一样，怎么也忘不掉，每一次老师给我上课，我都想按老师说的去做，可我做不到，我知道只要能做到，我就可以回家了。”
“你不要想那么多，老师会让你好起来的。杨老师也说，你好多了。”
刘手边说边开车，当他沿着大路拐向小区的时候，突然从小区里冲出一辆车，刘手向右一打把，车剧烈地震颤了一下，躲了过去，吓得一水大睁眼睛尖叫了一声，停了好大一会儿，刘手才发现车已越过路沿石，横在路边。
他把儿子搂在怀里时，仍心有余悸，一水的身子颤抖不止，刘手又气又急，心疼地抚摸着儿子，嘴里不停地说着“没事”，但他知道，这种安慰对儿子来说没有丝毫帮助，因为这一次经历又会深深地烙印在儿子的记忆里。
无论怎样，刘手还是觉得这一次很幸运地躲过了那辆车，虽然每一次刘手都小心翼翼地开车，却怎么也难以避免遇见这样的冒失鬼……
刘手感觉一水的身子不再颤抖时，才小心地让他坐回自己的座位上。
“这已经是第四次了。”一水说，“第一次是和妈妈在一起，那天我们都很高兴——”
“好了，一水，咱们回家吧。”刘手打断儿子的话。
刘手把车调好，开进车库，抱着一大包图纸资料，来到家门口时，却发现钥匙没了。他放下手中的图纸，浑身上下搜了个遍也没找到。
一水望着刘手，发现他的衣服兜很多，从最外面的风衣到里面的西服，再到衬衣和裤兜，全部摸完之后，他紧皱着眉头，神情黯然地看了看一水，又从上衣口袋摸到裤兜，手伸进去，在里面撑开，摇晃几下，里面有没有任何动静，为了确认自己，他又把兜翻了过来，放在手心里看，然后放进去，之后又去翻另一个，直到找了几遍也没找到。一水清楚地知道他一共翻了十八次兜，其中六个翻了两遍。
一水觉得刘手找钥匙的样子很滑稽：“老爸，你这可是第五次丢钥匙了，每一次你都这么找来找去的，最后都是妈妈来开门……”
刘手拍了拍脑门说：“我这脑子就是记不住，老是丢三落四的……”
一水学着刘手的口气说：“你越是想找一样东西，越是找不到，你不找它时，说不定它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冒出来……”
“你小子又嘲笑老爸。”
“我知道你每一次都这么说，什么时候来点新鲜的？”
刘手说：“好吧，今天老爸就给你来个新鲜的。”
刘手说完，转身下楼，随着他一步步踩踏楼梯的声音，一水觉得今天他的表现的确和以前不太一样，但刘手翻找钥匙的动作和表情在他的记忆里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对于刘手丢钥匙的事，一水早就习惯了。
有时他觉得这是大人们的一个特有的专利，他们每天都像在寻找一些丢失了的东西，至于找到找不到，他就不得而知了，这时屋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在“咔吧”一声响过之后，门开了。
一水惊讶地望着开门的刘手问：“老爸，你怎么进去的？”
刘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说：“这叫魔术……”
“魔术不就是骗人的把戏吗？”
“是啊，可我没骗你。”
“你怎么变的？”
刘手想了一下说：“这是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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