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素从兜里翻出一只手套戴上，翻了一下，发现“鸟巢”由轻便的可降解塑料制成，本身强度就不高，里面装着一个小巧的扩音器。想来传说中的“鬼叫林”，刚才他们听到的那阵“鬼叫”就是来自这个毫不起眼的小玩意儿。
吴旭也走了过来，在碎片里又翻了翻，翻出了一个U盘大小的小方块，如释重负道：“好家伙，找到了。”
“找到什么了？”刘海涛也跟了上来，不解地看着两人。
“就是这个小东西，用以前的随身WIFI改装过来的，能同时对接两个无线网络，是入门级的间谍设备！”吴旭从兜里翻出一个证物袋，小心翼翼地装了进去。
刘海涛四下看看，确认这周围都是密不透风的野生林子，才怯怯地推理道：“那想来这个东西才被放在这里不久吧？手机开着wifi，都得一天充一次电呢！”
然而吴罗两人都用看小白的眼光看了他一眼，罗素冲他扬了扬手里的小扩音器：“这玩意儿也不是装电池的，这里肯定有无线充电之类的，不然这林子神仙才能让它叫起来！”
吴旭点点头：“这些设备都是用无线充电维持运行的，但这么密的林子，不可能维持一个无线充电的电场，所有的充电设备都是定点定向充电的。能把这个小东西丢到这里的人，对我们学校肯定相当了解！”
这时，林间小路上传来一阵响动，几个人影从一丛灌木后面钻了出来，其中两人手上拿着一台平板电脑，有个人还戴着耳机。走在最前面的，赫然正是“班蛇”辛老师，她背剪着手，迈着轻快的步子先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招牌的微笑打招呼道：“几位帅锅不错嘛，这样都能给你们找过来。”
“辛老师好，廖老师好，哦，还有马老师，马老师好。”吴旭挨个笑着招呼道。
戴着耳机的中年男子把耳机摘了下来，他就是吴旭口中说的“廖老师”。廖老师冲吴旭轻轻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再扫了罗吴二人一眼，道：“刚才你们推理得不错，继续。”
另一个男子在平板电脑上点了点，空中盘旋的无人机又来了一个急速俯冲，炫耀似的直落下来，在最后一刻恢复悬停，稳稳地落到地上。这男子就是马老师，他抬起头，淡淡道：“直接说重点，我们知道钱已经还回来了。”
很好，这些人起码不像他们那么茫然。
罗素看看那男子手中的耳机，隐约猜到他们说的话对方都一字不落地听着，关于这件事，如果不是他怀疑的班蛇在捣鬼，那……他首先想到的是从鬼叫林里走出来的窈窕身影，吴旭不认得那个身影，他可认得。
吴旭已经带着自信的微笑开始侃侃而谈：“各位老师，我的推断是这样的，这是个恶作剧，恶作剧嫌疑人故意在这个位置设置了接入点，并制造了外部控制的表象，只是为了误导我们，让我们继续到外面寻找线索，以落入另外一个陷阱。而真正的嫌疑人，其实就在我们学校之中。从刘海涛罗素两位学弟的描述看，嫌疑人对我们校园网内网的熟悉和控制都到了极为深入的地步。他盗刷刘海涛借记卡和信用卡用的并非支付宝接口，更像是比较古老的宽带上网自动扣费接口……哦，这块几位老师都可以理解，没问题吧，那我继续。使用这个接口需要用到刘海涛的身份证复印件和银行卡复印件，这些信息在学校的教务系统中都保存着扫描副本。”
罗素在旁边听着，对这位“信安第一技术高手”的仰望渐渐变成了俯视，同时不自觉地对他产生了丝丝戒备。吴旭的话里面，宽带上网自动扣费接口这块，完全是罗素说出来的，其他的观点，罗素也参与了讨论，而且自认为都提供了至关重要的线索，但现在从吴旭嘴里说出来，罗素就成了路人甲乙丙丁，完全没事了！
这样的学长，也许在技术上是个高手，但人品和心胸就不敢保证了。
班蛇眨眨眼：“我们学校的教务系统中有这些信息嘛？”
吴旭得意地继续显摆道：“辛老师，普通登录是看不到的。我们学校的教务系统用的还是很老的tomcat版本，有个文件遍历和下载漏洞，我发现了，还没来得及提交给学校。”
班蛇点点头：“哦？我是不是这么理解，这个嫌疑人恰巧也发现了这个漏洞，然后想到可以用同学们的信息来盗刷信用卡？哦，你先继续说完，我待会再问。”
吴旭摇摇头：“没有那么简单，能找到这个漏洞，说明他能长时间待在我们的内网——这可以从侧面证实他就是我们的同学。另外还有一点，他用这种方式盗刷信用卡之后，伪造了支付宝的号码给刘海涛同学发来了扣费短信，其实宽带上网自动扣费接口扣费是没有提醒的。短信提醒这块，廖老师应该很清楚，嫌疑人必须能以管理员身份登录信号屏蔽和干扰系统，才能在上面伪造这样的短信。”
廖老师点点头：“嗯，你们已经查了不少，结论呢？有可疑人选了么？”
吴旭道：“我们过来比较早，恰好碰到一个可疑的人从林子里走出来。那儿的监控录像不多，但只要能查看，应该足以……”
“不可能是她！”一直沉默的罗素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理由？”吴旭不动声色地问。
“虽然隔得比较远，但我看清了她是大一新生的装束。按照学长刚才的推测，大一的同学才来学校没几天，根本没有能力、也没有动机做这一系列的事情。”罗素的话隐藏了一个显而易见的潜台词——相比之下，作为“信安第一技术高手”的吴旭更符合做这些事情的条件，每一件几乎都是手到擒来！
“也许他只是故意装做大一新生，正好摆脱嫌疑呢？”吴旭针锋相对地反驳道，“动机，还需要什么动机，你难道不知道……”他说得正起劲，却突然就收口了，只眨眨眼看向几个老师。
班蛇冲吴旭点点头，转向罗素道：“是这样，我们学校有个还没成为传统的传统，新生入学前三天放假，这期间各种恶作剧，只要没涉及到大笔金额和人身伤害的，校纪不作处分！当然，这个传统不会对你们明说，所以你不知道很正常。”
换言之，如果罗素所知道的“她”恰巧知道了这个“传统”，以“她”的聪明才智，开这么个玩笑是顺手就做了的，根本不用谈什么“动机”。
谁让“她”就是徐雨欣呢？
往这个角度想的话，她说自己的支付宝也被盗了，才是给自己找的不在场证明，逃脱怀疑吧？
“罗素学弟，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吴旭的目光敏锐一闪，瞬间捕捉到了罗素脸上出现的短暂怔忡。
“啊，没有没有，”罗素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担心别人看出破绽，赶忙转移话题，抛出了一连串的问号，“如果学长的推论成立，那这个人是怎么飞上去把这个小东西扔到‘鸟巢’里的呢？她要伪装的话，何苦挑这么个角落，又何苦冒充学长的mac地址，这不是多此一举嘛？”
吴旭有点吃不消，但仍强颜笑道：“这可不是多此一举，玩网络游戏有个词叫‘求败求虐求操作’，嫌疑人这么做，就是在给我们秀操作，求败求虐！我们现在面对的这个现场，跟以前侦探小说里面对的杀人现场盗窃现场有本质的区别，”他扬了扬证物袋里的那个U盘大小的wifi模块，“嫌疑人只要愿意，完全可以在几秒钟内将一张信用卡的额度全部刷光，因为这一切发生在网络世界里，只要技术过关，几乎可以抹除一切痕迹！没有线索，福尔摩斯来了也没辙。今天我们碰到的更像是个恶作剧，对方刻意留出时间，把我们玩弄于股掌之间，我们折腾了半天，对方也许已经抹除了网络世界里的全部痕迹，只给我们留下这毫无用处的一个小玩意儿。新时代下的网络高智商犯罪，防不胜防，破案的时机，稍纵即逝，今天这个人不管是谁，其实是在给我们上了很好的一课呀！”
罗素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学生会出身的学长，感慨人才就是人才，就这么个小案子，都能发挥出这么一长串大道理来，最后还上纲上线，上了一节课！
然而更值得他感慨的是班蛇听到这番话后的表现。只见班蛇拍拍手，笑眯眯地说：“能认识到这个案子跟以往的不同，很好。另外……”她看看手腕上的手表，“时间也到了，吴旭同学，我很荣幸地通知你，你成为第一个通过‘实习警队’考验的同学，三天之后，你直接去校长办公室报到吧。”
“谢谢老师。”吴旭似乎心口放下了一块石头，长舒了一口气。
“草，这样也行？”同样目瞪口呆的刘海涛嘟哝一声，“可怜胖爷我心惊肉跳了一回，原来只能当个陪考的，分分钟几十万上下啊……”想到这里忍不住怯生生开口问了句，“班……辛老师，那啥，你看我……”
“哦……海涛啊，”班蛇笑眯眯地走过来，“我记得学校规定大一是不能玩手机的，你那台mate8我看了好久了，工资低买不起，不然你送老师玩一阵子呗。”
刘海涛：“咳咳，辛老师，我在梦游，说的梦话，您别介意。”
罗素也勉强笑笑：“老师，海涛确实是梦游，我护送他回去吧。既然这是个考试，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班蛇冲他们挥挥手：“这里没你们什么事了，拜拜，走好不送。另外，温馨提示，前面有鬼打墙，小心白天闹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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