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威在保安主管孙金鹏的带领下通过了四道防盗门，才来到了传说中的案发现场。
之所以说这个案发现场是“传说中”的，是因为报案的天锁集团，正是一家负责安保系统解决方案的公司。一家做安保的公司，保险柜被人偷了，其讽刺意义仅亚于派出所被小偷光顾。
匪夷所思的是，天锁公司在报案的时候提供的损失金额，是负八十元，人民币。
什么样的小偷会去偷“负八十”元钱，怎么偷的？
走过最后一个门口的时候，陪同的孙金鹏介绍道：“姜警官，我们走过的这四道门，都是镍钛合金制成，厚度达到220mm，只有密码、指纹和瞳孔扫描都正确，这个门才会打开。”
“220mm，普通的C4炸药基本没问题了吧？”姜威知道220mm的厚度是什么概念，已经跟现役的军用主战坦克装甲厚度接近了，但他对镍钛合金并不了解，因此问了个比较外行的问题。
但孙金鹏没有因此流露出任何异常情绪，只平静地解释道：“姜警官，这个门是设计用来防御核爆级别的冲击的，必要的时候，里面随时可以成为人防工事！当然，除非有人用高能激光，那样也许可以烧开一个口子。”
换言之，真有人想偷里面的东西，哪怕外面的保安全是死人，这个门也可以折腾好一阵子。
“那事情就简单多了，孙主管，能打开这个门的有多少人？”姜威问。
孙金鹏摇摇头：“不超过五个人，他们中的任何一人从踏入第一道门起就会被全程记录，这里面有几百个摄像头。”
姜威皱着眉头想了想，道：“如果有人伪造了指纹和瞳孔扫描特征呢？我去年接过一个案子，犯罪嫌疑人凭借网上的一张照片，就能把指纹处理出来，栽赃嫁祸。”
孙金鹏继续摇头：“姜警官，我们的系统里指纹识别是包括体温识别的，瞳孔扫描还带着模糊脸型识别，只要匹配度低于百分之九十就会有短信告警。你说的那种情况，也就只能拍电影用得上了。”
好吧，姜威也不得不承认，电影里经常出现的那种割下手掌、挖出眼球来糊弄身份识别系统的桥段，确实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现在看来，那些桥段也就只能出现在电影里糊弄普通人罢了。
两人穿过厚厚的镍钛合金大门，走进了一个四壁乳白的房间，里面已经有几个人，进行警方例行的现场勘查和拍照工作。房间正中是两个一米多高的储物柜，每个柜子又分成了四个储物格，上面只有一个个编号，没有钥匙孔。
孙金鹏介绍道：“这里就是案发的10号保险柜。拥有完备的声音、温度、压力和光线传感器，其精度能精确到小数点后面。要打开两个储物柜，需要值班主管和储物柜拥有者同时扫描瞳孔和识别声音，任何存取行为都会留下记录。”
在一个拥有声音传感器的地方只能用声音开锁，当然会留下记录。
姜威环视了一圈，这个货真价实的保险柜连个缝隙都没有，感慨道：“这里在我看来，已经万无一失了。”
孙金鹏沉默着，什么也没说。万无一失原本是给安保系统提供商最好的赞美，但放在失窃案的现场来说这句话，要多讽刺，就有多讽刺。
“是哪个储物柜失窃了，我能看看么？”姜威问。
“当然可以，除了案发时候的102储物格，其他的物品都已经转移。现在这个柜子的安全级别已经降到最低。”孙金鹏走到左边的储物柜面前，敲了敲右上角的102储物格，储物格的门打开了，里面是一叠崭新的一元钱人民币，不是时下流通最多的绿色版本，是更老一些的红色一块钱，最上面点缀着些许绿色，那是……叶子。
姜威走近了看，是一棵草，那不是一棵普通的草，是三叶草，却长着四片叶。
幸运草的叶子。
不远处一个正在检查另一个储物柜的高个警察补充道：“姜队，这些钱没人动过，但我们算清楚了，钱一共有一百元。邪门的，这个102储物柜丢了二十元钱，同时多了一百元钱。”
孙金鹏补充道：“这个情况我们在报案的时候已经说明了。”
姜威摇摇头：“偷二十赔一百，看来我们是碰到了一个有道义感的小偷。”
“不如说碰到一个小偷中的战斗机，脑子里缺根弦的那种。”高个警察笑道。他叫罗勇浩，警龄和年龄都比姜威还大，平素在警队，能跟姜威开玩笑的也就他一个了。
“两位警官，你们想得太简单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门外走进来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他的个头很大，穿着的还是极易发出声音的皮靴，走在钢铁铸就的地板上却悄无声息，仿佛在飘。
他飘到姜威身侧，古铜色的脸棱角分明，勾勒了一个没有表情的表情，“被小偷偷走的是两百张一毛钱纸币，面额确实只有二十元钱，但里面有很多具有特殊纪念意义的收藏版本，它们的真实价值在百万元以上，这一百元钱，还不到万分之一！”
百万元以上，怪不得能惊动刑警，也怪不得这些钱要放在如此戒备森严的保险柜里。
孙金鹏不失时机地介绍道：“姜警官，这位叫高飞，是我们公司的安全专家，以前也是一名警官。”
罗勇浩惊讶不已：“高飞……你就是那个传说中的……”
高飞苦笑着摇摇头：“我现在就是个穷打工的。两位警官，我们赶紧干活吧，这活干不利索，我就可以卷铺盖了。”
姜威对高飞的传奇故事也略有耳闻，但眼下的案情与此关系不大，相比之下，他更关心涉案金额的问题。姜威奇怪地问道：“既然失窃物品价值一百多万，为什么报案的时候写的损失金额还是负八十呢？”
高飞指着102储物柜道，“这个柜子的客户比较特殊，不但是VIP，还是我们老板的好朋友，他有收藏一毛钱的癖好。这两百多张可是他的命根子，都是从钱币收藏市场买来的，总共是花了一百多万，但具体的收藏价值又没有什么机构能鉴定过，没法写。我也做过警察，这金额只能这么写。”
姜威道：“高专家，你可知道我这是刑警队，平常接的都是刑事案件。要是每一个被偷了二十块钱的案子都要去查，我这队长也甭想干了。”扭头就对罗勇浩道，“锤子，现场勘查完了没有，撤吧，结案。”
罗勇浩还有点迟疑：“这……”但他看了一眼姜威眼中的目光，就回头去招呼其他两名警察了。
孙金鹏和高飞对视一眼，高飞道：“姜警官不要着急，这起盗窃案的金额从法律层面看确实只有二十元钱，总的损失金额甚至还是负的八十。用你的话说，确实只是一件二十元钱的案子，但天锁集团的所有保险柜都是在保险公司投保了的，哪怕是比这个更小的盗窃案，涉及到的理赔金额都是……”
姜威眼皮跳了跳：“多少？”
“根据当前损失的情况和事情的严重程度，估计有几十万吧。”高飞道，“保险公司肯定会报案的，他们需要警方对此案作出判断，最起码，要证明是否骗保！”换言之，警方迟早都要来查这个案子的。
姜威沉吟片刻，问：“这个柜子里的钱最后一次被人看到，是什么时候？”
高飞道：“一天前，在你们到来之前，我们已经做了初步调查，但无从下手。”
这时，又一个人从门外走了进来，他身着黑衣，戴着一顶黑色的帽子，围巾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将小半张脸遮了起来，只露出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从眼角的鱼尾纹来看，这明显不是年轻人。他的到来令本就不怎么宽敞的密室显得更狭窄了，他进门就笑道：“连高飞都说无从下手的案子，稀罕，稀罕。”
高飞看着那双眼睛，半晌，有点目瞪口呆地惊讶道：“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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