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城东楼》
一上高城万里愁,蒹葭杨柳似汀洲。溪云初起日沈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鸟下绿芜秦苑夕,蝉鸣黄叶汉宫秋。行人莫问当年事,故国东来渭水流。
——(唐)许浑
序章:
是夜,山色颇佳,月朗星稀。我坐在山头,俯视溪河,见波光如练。 我抱膝而坐,将下巴埋在两膝之间。我闭目,听见风声。从山崖中汹涌而上的风,让我想起春日里破土而出的风铃草,无论是谁。都拼着自己的劲儿,向上生长。夏夜里的风穿过茂密的草丛,吹起我的头发,我顺势站起,伸出右手,“起——”,我顿觉万千风流尽归我掌管,唯我是从!
千万股的力量尽收归我掌中,我不管那飞起的裙裾,攥紧了手掌,山风聚成的球体又分明不见,只留下幽蓝色的余光,证明这是它们来过的痕迹。
我的裙裾慢慢落回了地面,我望向深沉的夜空,它是那样深邃动人。我轻轻一笑,暗自想着:“清酒,我真为你骄傲。”
身后是一座恢宏的庙宇,抬梁式的木结构梁架,开拓出我的栖身之所。两根朱红的立柱承托大梁,梁头柱顶支撑檐檩,短的梁和檩层叠而上,支撑着大规模的屋面。我最爱这里的斗拱,繁复的工艺使我经常感慨匠师的巧夺天工,檐牙高啄,常常让我赞叹它的高洁出世。
“师妹——”身后远处亮起一大嗓门,“师父叫你——”
我转头,看见米酒现在半截子羊肠小道上,下身的裤子卷起了一半,露出笔直的小腿。米酒不等我回应,便朝我招手:“快点儿——”
“来了。”我回应着。然后穿越重重野草,朝米酒的方向走去。
走到米酒面前,正准备越过他,他一把把我拦下:“师妹,怎的不和师哥打声招呼就跑出来了?”
我向后退了半步,仰头直直地看着他:“米酒,你怎的不和师父打声招呼就跑出来了?”米酒虽然玩世不恭,但我发誓,他绝对拥有这世界上最好看的眼睛。我趁他语塞,绕过他回去。
“师父找你――”米酒追了过来,“真的,师哥不骗你。以你的本事,我若是骗了你,就被你分分钟变成烧酒了!师父最宝贝的就是我的小师妹了!”
我抿着嘴笑,不说话。
想来这已经是我呆在这里的第十八年。每日看旭日东升,朝霞映于柳外,尽态极研;食鹿脯,品雪藕,真真是人间美味。听师父说,他第一次见我的时候,那是一个穷冬烈雪的夜。东风潇飒,忽起而澎湃。幽幽森川中,我被游历回来的师父发现。那时我尚在襁褓中,已不省人事,连哭都没有了力气。师父见我的脸已经冻僵,整个人几乎成了死婴,立马把我抱起,让我接触他的皮肤,因为这样,最快。后来他直接把行李扔在了那个风雪夜中,步行几十里,半分不敢歇息,踉跄着回到了现在的宅邸。师父总说我怕是天寒落下了病根,因此要多多修习,大悟浮屠三生。印象里,师父一直有着一条长长的胡子,白色的胡须厚而多,铺在地上,俨然是九省通衢,溪河汇成一家了。师兄说:“师父的胡子要是白粮面,准能够我吃到下辈子了!”师父慢悠悠地说:“小米儿,白粮面倒是少了你的?”
回想着过去的日子,我已经不知不觉地回到了庙里。米酒轻声说:“师父在偏店。”我问他“没你的事儿?”米酒指了指自己的睡袍:“就我这熊样儿要再叫师父见着了,师妹你就得抬着我出去了!我倒是有作大少爷的命,就怕师妹你没有抬我的心啊!”不等我回答,他就转身回了“师妹先去吧,我马会儿就到。”
别了米酒,我径直走向了 不远处一只四角攒尖的偏殿。透过米黄羊脂般温润的窗纸,仍然可以看见火烛的影子,台上双烛,想必也因师父煜煜生辉,青烟莹莹,高至尺许。我刚到门外,师父便轻轻唤我一声:“清儿,进来吧。”
我恭恭敬敬地开门,正准备把门合上,却听师父说。“等小米来。”师父正盘腿而坐,闭幕养神。我就静静地盯着师父看,忽地眼前一个响纸,米酒已经穿戴好了,见我才晃过神来,米酒大笑“哈哈哈――师父,小师妹傻了!”他自顾自地笑了一会儿,然后自觉没趣,老老实实地站在我身旁。
我见他一袭青衣,煞是俊朗,点头暗想,如果米酒少说点话,他一定是世界上最帅的男儿了。
“清儿,最近的修行如何?”师父首先问我。
“师父,您要求做的习课我都完成了,就刚刚,我已经完全掌握了风,所以,我很有自信,凭师父考我吧!”我高声对着师父邀功。
“师妹,”不等师父开口,米酒在我旁边弯下身子侧着看我,眼神很是惊愕,“真是不得了啊!我说呢,我房里一永固瓶竟让一阵风给撩倒了,那叫一个稀碎啊!”
我忍着笑,伸手“啪”一声朝他脸上推去,他没躲过,挨了一下后立马讨饶。“得得得,师妹。我好男不跟女斗!”
“师父,这不公平!师妹什么水呀风呀冰呀的,怎的会在十年中全都掌握!”米酒走到师父身旁,欠下身,“我这个师兄可怎么当?”
“我门下弟子三千有余,不及清儿的多得是。”师父睁开眼,“况且,清儿也不把你当作师兄啊。”
“得,师父嘴里净是真话。”米酒一屁股坐在地上。
“清儿,你也十八岁了。为师或许不该把你囚禁在这深山巨谷中,是为师的错。”师父忽然说出这样的话。
我不由得一惊:“没有的!我在这里,我很开心,真的。”
“我思忖的有些时日了。明天,你就下山去罢。”
“不要,师父,怎如此着急?”我额头冒了汗,回想着自己是不是哪些行为乱了师父的规矩,“我在这挺好的……清酒本是弃婴!请酒的一切都是师父给的,连我的名字都是师父赐予我的,师父对我的恩,我从未敢忘记,怎的忽然要赶徒弟走?”我落了泪,忍不住地抽泣。
“天行有道,”师父说出了经常教育我的话,“你的命途不止局限于我这小小的庙宇。大千世界,恋恋红尘,才是你真正该跋涉的高山!”
我什么话也说不出,因为我了解师傅的脾气,他决定的,是不能改的。我只能坐在师父面前,不断地抽泣,希望他能改变决定。我什么都听不进去,但是,我明白的是,我不想走,不想走。
“师父,你千思万虑还是少了关键一点,师妹缺一个给她打杂的随从啊!”米酒半跪在我面前,拿袖子给我擦了擦眼泪,扶着我的肩膀说。
听这意思,米酒已经在帮着算计给我整理行李了!我怒地朝他的肩膀上使劲打了以下,他“啊!”地叫了出来,但还是没有理会我,而是继续说:“师父不是不知道,小师妹呢,整天就是修行啊修行,你看看她饭不会做,自己的衣服不会洗,一个人走了,那这黄花大闺女可怎么生活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米酒看了我一眼,“而弟子我呢,杀得了鸡做得了饭,遇见流氓与他蛮干!您把我也一起撵走好不好?小师妹的安全包在我身上,得空了就回来看您呐!”
师父点头:“中。”
“成。回见了您呐!”
没等我说话,米酒就把我拖了出去。
他的一只手攥着我的手腕,我低着头,满头大汗,一直回想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我踉踉跄跄地走在米酒后面,被他牵引左右。我不言,他不语。倒不像他神神叨叨的性格。到了他房子的门口,他回头轻声说:“在这等我。”
我闭上眼睛,用额头抵着墙,还是不住的流汗。
米酒从房里拿出了一个极小的包袱,我根本不想好奇里面是什么。
我的师兄妹们还在睡觉。
夜幕星垂,风无声地流动。
“走吧。”米酒把我扳了过来。他开始朝山下走。
“师兄。”听见我第一次叫他师兄,米酒回头时很明显地“啊?”了一声。
他走到我面前,我朝他伸手,这是我第一次跟他撒娇:“背我。”
米酒没说话,而是背过身去,把我背了起来。
我没法形容那种感觉,只是闭上眼睛,沉沉地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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