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前尘尽忘

三日前,伏彧身中剧毒,虽用内力逼出,但是余毒始终未清,三日连续不断奔波,更是加剧毒素在身体扩散。故虽是是到了清远山脚下,但此时的他看起来虚弱无比,白须早就凌乱纠缠,眼神充满血丝,整个人与之前仙风道骨模样相差甚远,谢景躺在他怀里安睡,一路上,他只能在各个村落寻找奶娘为小女孩喂养,自己便讨些白粥和谢欢一道分享。

谢欢从一开始醒来不断哀求,他发疯似的想回栖梧看父母最后一眼,再至中途多次逃跑调转,到最后被伏彧点了环跳穴,这才安稳。

“若是一觉醒来,我还在栖梧,阿爹阿娘还伴在我身边就好了。”

谢欢此时双腿不能动弹,除去双手以及基本探知外界的感官,他如同一个提线木偶般被伏彧安置在身侧,他未尝没想过一死百了,每当他每次下定狠心,想咬舌自尽时,一看到谢景圆扑扑的白皙脸蛋,他就忍不住,他怕自己死了,可就真的什么也没了,谢家的血海深仇,父母的临终嘱托,哥哥被囚下落不明等等如同积水稻草一般压在他小小的肩膀上,他喘不过气。

怯弱者愤怒,抽刀向更弱者。他愤怒地握拳捶地,一点一点的鲜血滴落在地面。

谢欢他痛恨自己软弱无能不能为父母报仇,痛恨自己以前像个纨绔不努力练武,总是偷懒,总是以为天塌下来也会有父母,哥哥帮他顶着,他只用天天想着如何享乐,惬意地活着。

“懦夫畏死终须死,志士求仁几得仁!”伏彧望着谢欢,轻吐一口浊气,语气平稳道:“你要记住,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他配得上英雄二字!”

“我才不要他当什么大英雄,我只要他好好的,好好的活着,凭什么天下事要他一力承担,不是还有皇帝吗?不是还有那么多能人义士吗?为什么就一定得是我爹!”

“啪”,一声清脆的掌声,谢欢捂着自己的脸颊,不可置信地看着伏彧。伏彧从谢欢布满血污的袖口中摸出一翠绿玉珠,厉声道:“你可知这是什么?这东西若是重现江湖,江湖上不知道又要掀起多大的血雨腥风,那这大祁好不容易赢来的十年和平顷刻之间便会化为乌有,一代人的心血一朝付诸东流。”

谢欢默默无言地看着伏彧手中的玉珠,他想不起小珠是何时到他的身上,他只记得那个晚上,他跪在父母身边,然后没知觉,醒来后就见到夫子的疲惫模样。

“你父亲归隐不仅是为了自己,更大的原因也是为了更好地看护这颗珠子,防止有心人窃珠扰乱朝局。你还小,自然是不懂的,这个玉珠事关重大,我曾多次劝说你爹毁去这鼓舞人心的魔物,但你爹也多次反驳我,‘物不误人,而人分险恶,平常心待之,便是常物’我终是看不透。”

伏彧将一根黑绳从衣服上扯下,将玉珠同黑绳串起,把黑绳系在谢欢的脖颈上,之后又为谢欢整理好衣襟,轻轻地在他胸前拍了拍,他脸上流露不舍,却又马上恢复原状,道:“走罢,我们上山。”

朝雨初歇,雾色纯白,清远山鸾,云蒸霞蔚,日高烟敛。偶尔一阵惊鸟飞过,打破宁静。山麓下,山间野果整齐堆放在小篮,商贩大声吆喝,附近山野之人在这开泉引流,为来往之人种下一片荫凉。清修之地竟也有人间烟火,谢欢一时之间被这美景相迷,置身于群山的巍峨之中,感慨良多。

老幼三人缓缓走进山门,四个古拙大字‘清墉剑派’刻在一石板之上,山门口两侧各有一名弟子把守,从山门往上仰视,数层台阶直耸云霄。伏彧对着其中一名弟子,道:“太儒宫伏彧特来拜谒,二位请速去通报,在下有紧要之事要与长孙真人相商量。”

“是,快去禀告,先生稍待。”

半炷香时间,只见那位弟子急急忙忙疾驰而下,道:“伏先生快请,掌门已在议事厅相待。”

谢欢和着众人在领路弟子带领之下,拾级而上,他双腿颤颤巍巍走在台阶上,心生恐惧,走在他后门的一个弟子见状,便伸手作围护状态,小声道:“不必害怕,尽管放心。”

此阶名为登天梯,共有百级,开山祖师爷曾在此梯来回走上上百遍,直至顿悟道教无上心法,修得道心,在江湖上留下美谈。后经过世人不断润色,为这段无名阶梯赋名,传出这段故事。传言只需在这登云梯上走上千遍,悟境之道就在其中。

待到一行人踏上最后一级台阶。一片晴空,白云悠悠。宽阔的石坪之上,有一巨大的炼药鼎摆放在正中,丝丝丹香弥漫在空气中,闻之神清气爽。

“前方就是议事大厅,伏先生请。”领路弟子躬身道。谢欢看着这座大厅,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怅然,总觉得门后的未知世界让他害怕,他害怕自己又是孤零零一个人面对这个世界。拉着伏彧的手又是攥的更紧一些。

缓缓步入,随后沉重的关门声吱呀吱呀响起,室内周角摆放几座长明灯,烛火微闪,依稀可见,大厅正中有六人端坐,一人长须紫衣道人端坐于正中,其余五人分而坐在两侧,他站在伏彧身后,手心冒汗,紧张地盯着面前的石板,头都不抬一下。

“伏先生,昨日我收到加急书信,已知晓此事,此次栖梧惨案实是让人发指,我清墉剑派管辖之地,对方视为空气,任造杀孽,我已经命门下弟子前去,为亡者处理后事,为其颂道超度,化其怨气”紫衣道人看着他们,道:“这两个小孩便是谢公著的孩子吗?受苦了。”

“故人托孤,我仍苟活,未能与他们一道迎敌,此为我平生最大憾事。所幸天无绝人之路,谢家血脉还未断绝,这两个小孩便是谢家遗孤。”

“可有看见凶手长相?父母临终可有嘱托重要物什?”左侧最靠掌教真人的一中年男子问道,他眼露一丝凶光,然后转瞬即逝。

谢欢哑然,双手锤头懊悔道:“我……我知道有一个人他说他是乌蒙国的,我记得他的脸,道长你们带我去,帮我杀了他,求求各位神仙道长。”

“吕师弟,莫要再问,让这孩子回忆那等恐怖旧事。”

“掌教师兄,可若是不知道,又如何查明真相,那钥匙下落有从何处得知,谢家惨案又该如何了结。”那位师弟又开口道,他眉头紧皱,看向长孙玮。

“有些人不知真是为他人着想,还是只想着钥匙下落,功利心未免都不会在一个孩子面前收敛。”一个清脆女声传来,一位眉目微蹙,面容姣好,全身透露着寒意的女子嗔道,此人不是名满天下的‘望姝峰’峰主闻人毓又是何人,只见她低头,右手手轻握一柄白色宝剑,似有似无的目光不轻易间扫过谢欢。

场中寂静无声,突然响起一阵咳嗽声,打破这微妙的气氛。

“我观这孩子面微露光泽,言谈中气略足,想必未在那日受重伤,只需日后好好调理便可恢复。只不过我用观伏先生,你印堂呈墨云状,呼三吐一,与常人吐纳不同,且浊气不散,在身体中循环往复,只怕中毒颇深,已入心肺。”一道长叹道,随后移步到伏先生身旁,右手一挥,搭在伏彧的手腕上,半晌过后,面露难色,哀道:“林某学艺不精,若是早些来着,或许还能有一丝希望,只不过现在毒入骨髓,无可解。”

“多谢,我本就没痴心妄想能解此毒,柳叶桃心,西域奇毒”伏彧看着这位‘百芷峰’峰主林杏瑜,语气平静道:“不必自怨自艾,此毒毒性如何,你应当比我更了解。”

“柳叶桃心,此毒虽然无致命之碍,但一旦摄入,便如同趋肤之蝇,深入心肺,极难去除,更何况此毒更是会混入真气之中,久而久之,毒入骨髓,不仅影响修行,还易产生幻觉扰乱人心。”林杏瑜苦笑道:“十年前西域大战时,多数同门惨遭此毒折磨,我未能施加援手,亲眼看着他们受尽折磨而死,遂苦思冥想,终是想出一个保命法子,只是不知伏先生是否具有断臂求生的莫大勇气?”

谢欢听着他们的谈话,心中又想起父亲断臂之景,扯着伏彧的衣袖,道:“不要,会疼。”,他面露害怕,他害怕夫子也会像父亲一样突然离开他。

伏彧右轻抚谢欢,然后乐道:“年过半百,还有什么可畏惧,我愿意一试”,此时怀中的小景此时不知是因为何种原因突然哇哇大哭,忽然一道白光闪过,闻人大师如同闪电般将谢景护在怀中,轻轻拍打婴儿背部,安抚她。然后她朝着大厅正门走去,道:“掌门师兄,信中缘由我已知晓,便应承允诺。”话音未落,人影早无踪迹。

“伏先生,见笑了,闻人师妹她性子喜静,不喜与人过多交流。”长孙玮摆手道。

此时宋逸突然从座位站起,走至他们身侧,看到谢欢脏黑的小脸,心疼地伸手抚摸,道:“孩子,还记得我吗?我们见过的。”宋逸望着谢欢腰系玉佩,不由想起那年雪夜,那通红小火炉,那碾碎的糕点,只觉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谢欢此时一震,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而后突然下跪,道:“神仙道长,你剑法通神,请为我报仇”说完,便后撤一步拉开与宋逸的距离,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头。宋逸立即用手托住谢欢地身子,只见他额头青肿,宋逸心中一阵绞痛,望着这个孩子,却又是无可奈何,场中其他人也是一阵哑然。

突然,一个隐于角落的黑衣男子道:“伏先生,你确定要这么做吗?若是一朝破解,依此子心性,是否真的妥当。”

谢欢诧异的听着他们对话,他不明白,只觉得夫子是要将他一个人留在这里,让他一个人在这个陌生世界独自面对,哭着道:“夫子,我……我不想留在这里,我想和你一起,我还没有按照你要求把四书五经全部誊写,还没有和你好好念过一天书,还没有和……”说到最后,谢欢泣不成声,大声抽泣。

伏彧轻声叮嘱道:“日后,若是有缘,山高水长,总会再见,京都太儒宫,以后若是累了,不妨去那歇歇,那儿也是你的家。”

“瞿师弟,待到林师弟为伏先生解毒后,便可动身。”

那个隐于角落的男子走出,只见他虽面容清秀,却如千年冰山般,虽不做任何表情,靠他三尺之内,便能感觉一丝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此人便是名满天下的‘黩战峰’峰主瞿问卿,剑道大家。他微微颔首,又走近谢欢身侧,望着林杏瑜,道:“忘忧散给我吧。”

“还是我来吧,瞿师兄”宋逸接过林杏瑜手中的药瓶,他轻启谢欢抿唇,将丹药喂谢欢服下,然后用手仔细擦拭谢欢脸颊,道:“只盼他能忘却心中执念之事,莫要为前尘所扰。”

谢欢只觉得天旋地转,夫子的面容越来越模糊,他全身无力,好似置身深海,一股不知魔力紧紧拉着他,他想放声大呼,却发现怎么也发不出声,周围如死一般寂静无声。父母,哥哥,伯乙往日的嬉笑场面,如同走马灯一般一幕幕闪过,他挥手触碰,他们就如同泡沫一般,触之即散。

“掌教师兄,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为何要冒如此大风险,他若向善,无伤大雅,若是求恶,便是杀一救百。”那名吕师弟躁怒道。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这还是个八岁幼童。不群师弟不知为何近年来杀伐愈重,功法修炼固然重要,但是万不可失去道心啊,我辈中人行事,应以仁义为先”,长孙玮道。

“是我多虑了,多谢掌教师兄指点。”,吕不群低头答道,眼中晃过一丝不屑眼神,随后又恢复原来表情。

“他与你有缘,宋师弟,便拜在你门下,他心中复仇执念颇深,你需要好好教导,若是日后记起往事,若能教化自是最优,如若疯癫成魔,那我们也只能……望师弟能以大局为重。”长孙玮长叹道,眼神夹杂纠结情绪,望着谢欢道:“还是一开始传授些道法经卷,林师弟教他药理,日后做个云游郎中也是极好,过个七八载,观其心性,若是合适,再授剑法吧。”

伏彧不舍的望着谢欢,取下身负的书生剑,随后道:“这个就当作我这个不称职的夫子送给他的补偿吧。”

长孙玮看着伏彧,道:“先生不佩剑了吗?”

“注经释书,用不上佩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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