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周踩着栏杆，跳上一座老建筑的楼顶，趴在斜顶后面朝驿站望去。
披银带甲的士卒们填满了街道，他们举着火把，在驿站前方列阵，将驿站层层包围。
军阵前方，甚至摆了两张重弩机。
不是在对峙，战斗已经开始。
弩箭如雨一般射出，穿透年久失修的木制门墙，也穿透了宦官们的身体。
孟君集站在驿站门前，听着耳边的惨叫声和怒吼声，面无表情。
在这种有限的空间里，如果在箭头上浇注火油，再用火箭点燃，最多只需半个时辰，就能将里面的太监烧死殆尽，或者逼得他们在火焰中窒息而死。
但孟君集没有这么做。
他不止是在复仇，还要留一些活口，问出隐藏在背后的隐秘。
谢周在暗中看着这一切，眼神复杂，心底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感同身受。
齐郡侯府今天死了很多人。
谢周只是认识其中的一小部分，而对孟君集而言，这些人都是他的亲人和兄弟。
谢周朝孟君集望去。
这位昔日的大将军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看起来就像石像一样呆滞。
而隐藏在这幅呆滞外表下的，是最极致的冰冷和愤怒。
周围列阵的折威军士卒也都知道了发生在侯府的事情，看向宦官们的眼神，一个个愤怒得能喷出火来。
但其实所有人都知道，即使侯府今日遭遇了几乎灭门的惨难，孟君集对内廷司出手也是一个很不理智的决定。
无论结果如何，孟君集和在场的老卒们都会受到朝廷的制裁。
但现在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数轮箭雨过后。
困守在驿站中的宦官们难以忍受，在徐恭的带领下，进行了第一次突围。
虽然徐恭本身是一品境界的强者，实力极强，手下的宦官也都是一等一的精锐，但他们并没有经过军伍中的训练，彼此各自为战的情况下，在训练有素的军阵实在不堪一击。
不出预料，突围失败了。包括徐恭在内，还活着的宦官只剩下十五个。
随着孟君集竖起的右手落下。
上百名折威军高手扑了进去，如潮水一般淹没了徐恭等人。
接近两个多时辰的围攻，这些宦官早已被磨灭斗志，根本没有做多少实质性的反抗。
其余十四个宦官被老卒们带走审讯。
徐恭被封住经脉，带到了孟君集面前。
“侯爷，咱家可没做对不起您的事啊，那些人也都不是我杀的啊！”
徐恭可不是什么硬茬子，瞬间就跪到孟君集面前，脸上泪水涟涟，写满了冤屈。
他是真怕了。
军伍中也有一套自己的刑讯手段，论残忍程度丝毫不弱于诏狱中的刑罚。
徐恭去过诏狱，对数不清的人用过刑罚，越是如此，他自己越怕刑罚。
更怕孟君集一刀把自己给砍了，他相信孟君集做的出来，而且绝不会有半点心理负担。
徐恭趴在地上，开始痛哭求饶。
就像曾经跪在他面前的诏狱囚犯一样。
看到他这幅模样，周围的折威军老卒纷纷露出鄙夷的神色。
相比军中士卒，宦官们没有受过特训，别指望他们会坚贞不屈。
但没想到的是，徐恭贵为内廷十二监总管之一，竟然也是这样的一幅德性。
太监的骨头果然是又贱又软。
“蔡让去哪了？”
孟君集寒声问道。
“暮时蔡总管带着那不良人的两个后辈离开了，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宋忠夏回京送信去了，陶元星带着心腹在查那几个黑衣人的事……”徐恭赶紧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生怕说晚了会让孟君集不满。
孟君集的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他心中对陛下仍有期望，所以不担心宋忠夏回京报信一事。
对于陶元星的追查，孟君集秉着清者自清的心态，同样是有恃无恐。
但蔡让不在……
这就麻烦了。
军阵的强大在于阵地战，士卒间的相互配合可以限制强者的发挥。
可如果对方不跟你阵地战呢？
这就是至强者的好处。
随风来，踏风去，如何去追？
至于活捉，更是难上加难。
孟君集甚至等不及给亲人和兄弟收尸，迅速召集旧部围了驿站，就是担心蔡让离开，想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此时来看还是有些想当然了……
“将军，要搜城吗？”
有个资历很深的老卒过来问道。
孟君集摇头否定了这个提议。
没有用的。
蔡让的境界摆在这里，只要他一心想躲，侯府根本不可能找得到他。
分散开搜城的话，只是给敌人创造逐个击破的机会罢了。
……
……
蔡让去了哪？
谢周悄悄离开，思索着这个问题。
他不认为蔡让会躲到某个小地方。
毕竟蔡让实则是个骄傲的人，凭一个齐郡侯府，还不至于把他逼到躲藏的地步。
蔡让的离开，只是暂避锋芒。
只是……他走就走了，为何还要带着燕清辞和关千云一起走？
谢周有些疑惑，同时也生出许多担心。
“蔡让，一品后期，主修武学为密宗的《龙象经》，行事果断从不拖泥带水，在宫中时从不参与赌斗，极少饮酒，喜欢钻研佛学，对棋道也多有研究……”
谢周想着关千云对他说过的关于蔡让的事情，逐渐把自己代入蔡让的角度。
当初追查孟原踪迹时，看过的那一幅齐郡城地图也在谢周脑海中浮现。
如果他是蔡让，会去哪里？
谢周最先想到的是寺庙。
城中香火最为鼎盛的寺庙位于城南，名为积善寺，不过积善寺属于律宗寺庙，近年来律宗和密宗的关系有些微妙，热衷于密宗佛学的蔡让大抵不会去那一片区域。
除此以外，齐郡城还有三座寺庙，但没有一座属于密宗。
到底会去哪里？
棋苑？
可能性也不大。
谢周的意识在齐郡城的地图上一点一点移动，一点一点地排除。
从城南一直到城西的靖水楼……
谢周忽然怔了怔。
靖水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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