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试官们好，我是白一然。』
『！』
当朝思暮想的那张脸真实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时，夏铭梓愣住了。
白一然显然没有察觉到不对，面对着夏铭梓直勾勾的眼神，她虽然惊讶，但出于礼仪，还是微笑。
『……』
夏铭梓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女人，桌子下的手紧紧地攥着她的简历，万千思绪，眼中汹涌。
二十年，夏铭梓找了白一然整整二十年。
无论国内还是国外，他都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不惜一切代价，就只是为了去找她。
黑道的、白道的、甚至私人侦探……所有他能想到的方法他都试了，但白一然却像人间蒸发了一般，了无踪迹。
无数个日夜里，夏铭梓在脑海中幻想了无数个和她重逢的场景——
但他却从未想到过，自己却是以这种方式再次见到她。
『……』
『……』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总经理不开口询问？
一阵尴尬的沉默过后，坐在旁边的林泽见夏铭梓没有丝毫开口之意，于是小声地提醒。
『总经理……！』
『！』
夏铭梓心中的波澜，自然惊打不到白一然以及林泽，他的灼灼目光，在周围人看来奇怪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行啊，这么不专业……得说点什么）
夏铭梓紧张地开口。
『呃，我……』
（呃，接下来该说什么好呢？）
（天啊，之前自己是怎么给人面试来着？）
『那，那个……』
千言万语到嘴边，只是最终还是化为一片沉默。
『咳咳……抱歉，我们总经理身体有点不舒服，刚刚调整了一下状态。』
林泽的解围，让夏铭梓松了口气。
干得漂亮！夏铭梓在心里这么对林泽说。
『啊，原来是这样。』
一无所知的白一然听了林泽的解释，信以为真。
『难怪从我刚进门开始，这位男士的脸色就不太好。看着像是休息不足……如果真的很不舒服，请务必要去医院看看。』
白一然担心的目光让夏铭梓无所适从，那感觉既陌生的丝毫不令人反感，却也不似熟人间通常寒暄的那样平常安逸。
『没什么大事。』
夏铭梓最终还是不专业地躲开了白一然的视线，他到底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她。
『虽然可能是我逾越了，但您刚才说的话，和我家小孩的反应简直一模一样……真的很让人头疼。』
白一然的目光中带有一些责备。
『他生性体弱，经常感冒，也总是嘴上说着「没什么大事」，但每次却都是等到演变成了发烧才妥协去医院。虽然自立自强是很好，但是有时候太过于固执反倒会造成其他人的负担……呃，怎么了吗？』
『你刚刚说……你有孩子了？』
『……啊？』
夏铭梓在白一然还在说话时突然站起，他打断了她的话，然后瞪大双眼看着她。
『你……结婚了？』
夏铭梓的语气，迷茫中带着些许焦急，而他看向白一然的眼神，无比期待却又小心翼翼。
（为什么这个人……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这样无比热切、却又十分悲伤的眼神……）
白一然的脑海里，一瞬浮现出了记忆中那个少年的身影。
但那只是些许的、片刻的点点犹豫，几乎类似于惯性一般稀松平常的闪回，白一然看着眼前的男人，心里再清楚不过了——
（绝对不可能是他）
那个人……绝不会再出现在自己面前。
从那天她下定决心的那一刻，与他的姻缘，便被自己彻底地切断了，毫无留恋、干脆的，再无修复的可能。
白一然回神，眼睛里多了几分决绝和淡漠，她看向着面前的男人，压住心中的异样感，坚定地点了点头。
『没错，请问怎么了吗？』
『……』
大脑当机，嗡嗡作响。
夏铭梓启唇，想要说些什么，但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什么都说不出口。
（是啊，二十年了）
（已经……过了二十年了）
夏铭梓有些哑然，他突然觉得自己犯了一个很蠢的错误。
为什么会信誓旦旦地觉得她不会变呢？
（明明自己，都已经变得让她认不出来了）
夏铭梓长叹了一口气，然后重新端正姿势，正对着白一然坐了下去。
他长舒一口气，虽然内心依旧五味杂陈，但他的面上还是恢复了往常那副清冷的模样。
『抱歉……刚刚身体突然不舒服，我失礼了。』
夏铭梓低下头道歉，然后不再躲避白一然的眼神，直直地看向了她。
这是时隔二十年，他与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视线的交汇。
『没关系的，那您现在好点儿了吗？』
『嗯，好多了。』
夏铭梓低头翻阅她的简历。
『白一然小姐，刚才是我的疏忽，现在开始正式的面试……首先，请您做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
…………
……
『终于结束了……！』
林泽像是坍塌的木架一样，整个人瘫在椅子上。
托夏铭梓的福，原本只要走个过场就能轻松完成的一个面试，今天却变成了一个各类求职者的大型招聘现场。
『是啊。』
与一脸生无可恋的林泽相反，夏铭梓的脸上始终是清清淡淡。
『说起来，那个白一然小姐啊，我真没想到，她的经历那么丰富。』
夏铭梓听到白一然的名字，不可察觉地微微皱眉。
『那可是神辉集团哦！？一代图书巨头的那个神辉集团哦！？』
林泽从椅子上跳起，来到了夏铭梓的旁边。
『虽然至今不知它到底是什么原因迅速破产……但在我那个时代，几乎所有的小说、漫画和杂志，几乎都是神辉集团的哦！？』
『你太夸张了……还有，太近了。』
夏铭梓把凑到眼前的林泽的脸推了出去，然后继续整理资料。
『切，一点都没有夸张好吗！』
林泽耸肩，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那个神辉集团的董事长是他爸爸啊！谁能想到，当初那么发达的神辉集团的千金小姐，居然干过那么多脏活儿累活儿？不仅去酒吧当过服务员，还在餐厅端过盘子，现在，她居然来我们酒店面试打扫客房的岗位啊！这还不够惊讶吗？』
『……』
夏铭梓没有开口，因为林泽的话，化为匕首，直直地戳在了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在得知她结婚时，夏铭梓的脑海里曾经短暂地有过这样的想法——
（对她的感情，归根结底，是不是在自我满足呢？）
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就擅自地认定对方抱着和自己一样的心情……
（自己是什么大人物吗？哪里来的自信心啊！）
纠缠人妻什么的……
无论是道德还是法律，如果是一个正常人的话，这样破坏别人家庭的行为，是绝对不允许的啊……
（是时候该放弃了吧？）
要是她幸福的话，过去的姻缘，继续单方面地纠缠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看到她幸福的样子，自己也就能放弃了吧？
（没错，要是她，幸福的话……）
但当夏铭梓看到曾经那么骄傲的她，这些年居然是这样过来的时候，他动摇了。
（是啊……曾经那么骄傲的她，这些年居然是这样过来的）
她，该有多苦啊……
她，该有多难啊。
『为什么……？』
明明可以去干更体面、更轻松的工作的……
『到底为什么……』
『为了活下去呗。』
『！？』
林泽冷不丁的一句话使夏铭梓回过神来，夏铭梓有些疑惑地看着林泽。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
林泽坐在椅子上旋转，然后看向一脸惊讶的夏铭梓，无奈地笑了笑。
『因为大家都是这样啊，如果有更好地选择，谁愿意这样活呢？啊，但是像总经理你这样的家世……应该也不会懂吧。』
『……』
夏铭梓没有听出林泽话里的冷嘲热讽，只是在心中想着白一然的事。
（是啊，虽然不知是什么原因，为了生存，现在的她，没有选择）
可现在的自己，能够给她。
『是啊……就这么办吧。』
夏铭梓暗暗地点了点头，然后把白一然的简历放在了他手上整理的一沓文件中。
『这几个是通过终面的人，你和人力部那边联系一下，把名单发给他们吧。』
『好的，收到！』
林泽搞怪地模仿了一下港剧里面社会青年，接过文件之前打了个响指，然后一边哼着歌，一边蹦蹦跳跳地便走远了。
看着林泽走远的背影，夏铭梓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眼。
当初，她到底为什么那么荒唐地消失？
这些年，她又为什么做着这样辛苦的工作？
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弄清楚这些之前……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即使，你没有认出我。』
夏铭梓暗暗地握紧了拳头。
『即使……你已心有所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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