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不能做我女朋友？”
说出这句话的凌晟亦正一个人坐在黑漆漆的房间里，手里还捏着一罐喝了一半的啤酒。他斜靠在沙发上，茶几上和脚边乱七八糟地摆着喝过的和没喝过的易拉罐，耳边时不时亮几秒的手机屏幕暴露了他泛红的眼眶。
说完这句话，凌晟亦想给自己一个嘴巴。
凌晟亦，你凭什么？
凌晟亦，你只不过是一个即将爹妈离婚无家可归的孤儿，你只不过是一个被人伤过就开始玩世不恭的渣男，你只不过是一个前脚陪前女友喝完酒转过头就跟别人告白的垃圾！哦，不，都不是前女友，只能算……绯闻对象？所以你凭什么？凭什么和你的沫沫告白？
人们总说“酒后吐真言”，你这算吗？算的吧？毕竟这句话已经忍了好久好久，也是真的真的很想说出口。
我喜欢你，你能不能做我女朋友？
不能。
为什么？
因为我不配。
对啊！我不配。我怎么可能配得上那么好的沫沫？我学习成绩不够优秀，我品德也不够高尚，人品也不怎么样，更不要说家庭条件什么的。可是沫沫呢？父母恩爱又疼她，从小被宠大，朋友也多，优秀的朋友更多，学习努力有梦想，人美心善体育好……啧，细想起来怎么全是优点呢？所以才不配吧？这个满身缺点的自己，和那个满身光芒的她，怎么想也不可能在一起啊……
但为什么，那句话脱口而出的时候，心里却满是期待呢？
大概是渴望救赎吧？因为不想再扮演渣男，因为想要躲避一个人的黑暗，因为想要为了她勇敢……
但当听筒那头传来意料之中的沉默时，却又突然清醒——凌晟亦，你在做什么白日梦？
所以到嘴边的海誓山盟瞬间就扭曲成了一段混乱的借口：“是这样的，七夕那天是我生日，我打算请兄弟一起high啊，但他们就都有女朋友，我没有就很尴尬啊是不是？所以问问你，要是有空就帮忙假扮一天女朋友呗？”
凌晟亦，你在说什么屁话？果然是渣男当久了，这种话居然也说的出来？
“哦，假扮啊……吓我一跳，我就说你应该不会这么渣连我都不放过。”
为什么听起来像是松了一口气？果然是不喜欢我的吧……那正好，屁话也算歪打正着，省得尴尬：“大家不是兄弟吗？对谁下手也不能对你啊！这不是得维持渣男人设，作为一名合格的渣男，女朋友断了多尴尬？”
凌晟亦一口干了手里的酒，捏扁，随手一丢，新开一罐，一口灌下去大半。
那头也终于传来了一声回应：“好啊。”
天知道凌晟亦有多希望这两个字可以紧紧地接在自己第一次问出那个问题之后。
你能不能做我女朋友？
好啊。
听起来都很幸福，幸福得让人想哭。
他也真的哭了。
酗酒的父亲殴打他的时候，冷漠的母亲离开他的时候，心动的女孩玩弄他的时候……他十几年人生任何时候都没有哭得那么惨过。他不敢让她听到，匆忙按掉了电话，一个人窝在没有温度的皮沙发里，号啕大哭。
可是没有人安慰他。
酗酒的父亲不喝到凌晨不会回来，八百年不回一次家的母亲就更不可能，还有谁呢？没有了……这个小小的房间，现在连手机的光亮都失去了。
可是很快，屏幕上亮起了一个笑容明媚的女孩儿，来电显示写着大大的“沫沫”。
为什么喜欢你呢？大概就是你总是出现在我最需要温暖的时候吧。
小学五年级，刚转学的我因为不爱说话而被排挤，你是组长，霸气地告诉我谁欺负我都可以告诉你，你陪我告老师。虽然内心吐槽过那么大人了怎么还喜欢告老师，可是还是深深记住了这个温暖的女孩儿叫楚兮沫。
小学毕业，我在班里没有朋友，你是唯一一个给我同学录的人。因为我没有可以交换的同学录，你就撕了一页作业纸，自己画了一张给我，留言部分依旧是凶巴巴的语气：“换电话不告诉我你就死定了！”所以那个号码一直没有换过，从我爸的变成我的。
高一第一次见你，不知道为什么就一眼从几十号人里认出了你的背影，大概是因为从看到你和我同班开始就不断期待着重逢的场景？当我鼓起勇气接近你，居然发现你还是和当年一样，有一双亮晶晶闪着光芒的眸子。
情人节你请我看电影，在看到你的说说之前我刚和我爸打了一架，把家里的东西摔得乱七八糟。不过他终究是老了，喝点酒拳头就没了准头，一拳也没砸到我身上，自己倒是摔了个够呛。我夺门而出，却也无处可去。但刚好你缺人一起看电影，我竟然因此把原本暴躁的一天过成了一个正样八经的正月十五。和你分开后，我并没有去什么同学聚会，什么人会正月十五出来聚会呢？我只是不想和你解释为什么不在家过节罢了。我打车去了小吃街，点了一份汤圆。老板看我一个人，还送了我一个卤蛋。不得不说，那天是我度过的最美好的元宵节和情人节。
又如现在，电话那头语气有些担心却假装轻快的你：“喂？凌晟亦？你怎么挂电话了呀？你不会哭了吧？哎呀不用这么感动，为兄弟两肋插刀都是小问题，何况只是假装一下女朋友，放心，姐演技好着呢！你亲……你八辈祖宗都看不出来我是假的！”
只是，你的声音怎么也带着点哭腔呢？
我心底的秘密和你坦白了大半，你心底又藏着什么秘密呢？
楚兮沫没给凌晟亦太多胡思乱想的时间：“你怎么不说话啊？你挂我电话的账我还没算呢！你这刚让我答应做女朋友就挂电话就让我很尴尬啊！你是不是后悔了？其实后悔现在也来得及……”
凌晟亦这才努力平稳着情绪堵了一句：“不后悔。”
可是浓重的鼻音却让楚兮沫的语气彻底转为了担心：“你真哭啦？为什么啊？我刚好像也没说什么啊……”
为了不让她瞎想，凌晟亦只好又撒了谎：“没有，我喝多了，刚吐去了，不能直播吐吧，多恶心啊。”
楚兮沫竟然真的信了：“哦，那你还吐吗？你回家了吗？你别醉外边回不去了！要我接你回家吗？”
凌晟亦终于被逗笑了：“哈哈哈，你傻不傻？我当然到家了啊。”
楚兮沫这才放心下来：“哦哦，那就好，你喝点蜂蜜水，解酒，别仰着睡，万一你半夜吐容易窒息。”
凌晟亦又笑笑：“好嘞，楚大夫，听您的。我有点累，先睡了。”
“好，你去吧，拜拜！”
“沫沫，谢谢你。”
“啊？”
“谢谢你关心我，谢谢你照顾我，谢谢你陪着我。”
“那我也谢谢你关心我，照顾我，陪着我。真的谢谢你。”
“好，那晚安。”
“晚安。”
挂了电话的两人，都眼望天花板在思考着什么，告别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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