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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0 MB黑暗静谧的宇宙。
人类最先进的深空航天器——巡天号上。
西风教授正轻呷着一杯淡金色的葡萄酒。
这瓶贵腐甜白来自他的故乡——左岸波尔多苏岱地区。
由产量极低的Semillon品种葡萄酿制，蕴含浓郁的水果香，杏桃的清香、蜂蜜的甘甜、葡萄的滑腻和香草的清新，甘甜顺滑，雅致细腻。搭配西南部阿基坦大区的朗德鹅肝，是最上乘的搭配。
西风教授端坐在控制层的一侧，面向广阔无垠的宇宙，独自享用这顿品质高雅的餐点。
巡天号上的其他工作人员大概也在安静地进餐吧。
只有无知无觉的机器人维持着整条星际舰的基本操作。
事实上，在接受任务的那一刻起，西风教授就准备着这一刻。
作为“巡天号-时光机”计划中的数学教授，也是监督机构“酒神的镣铐”中的高层，他并没有感到特别的悲伤。
从人类探求外太空的那一刻起，就不知有了多少的牺牲者。人类向太空迈出的每一步，都饱含着牺牲者的鲜血。
不付出任何牺牲就想达到伟大成就的，那是幻想。
过去，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受到多少的挫折，人类对于探索太空的热情都有增无减。民众的支持度极高，在和议会中申请拨款极为容易。
但是到了现在，人类已把殖民地扩散到太阳系的深处，部分民众却开始畏缩和却步，认为对太空的认识已经足够深，取得的资源已足够人类使用千秋百世，无需再继续探求下去。
和平和安逸能蒙蔽一个人的心，忘记随时会来的威胁。谁知道星空的深处，又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恐怖生物？
隔着舷窗，外面星辰密布，而代表人类最高科技力量的“巡天号”只不过沧海一粟。那些误以为科技已到止境的人，是多么可笑。
“科学的探索是永无休止的！真正的勇士，也不会满足眼前既得的东西，他的利剑将永远指向前方，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这一刻，西风教授心中豪迈激扬，外表却依旧平静如常。轻呷完最后一杯白葡萄酒后，他对旁边的侍奉机器人爱丽娜低声吩咐：“把餐具都撤了吧。”
看着这银色卷发的美人，他忽然问：“你也会感到害怕吗？”
“Oui。（法语，是的）”银发美人端着盘子，恭敬地回答。
“机器人为什么会感到害怕？”西风皱了皱眉，“害怕”不是像爱丽娜那种低端型的侍奉机器人应该具备的人格，它们应该对死亡没有什么意识才对。
银发美人咬着唇，迟疑地答：“因为爱丽娜……害怕永远也见不到教授您了。”
西风闻言大惊，好似第一次见到这银发美人一样震惊，“依恋”这种人格更不应该是“她”所应该具备的。一般来说，为了防止人类太过于依恋机器人，这些侍奉机器人在出厂时就被强迫植入了“禁止向人类谈情说爱”的程序。
如果人类非要向机器人投掷感情怎么办呢？那么机器人就有“义务”提醒主人，“请谨记，新一款更美型、更多功能的机器人已经在发货的路上！以旧换新，绝对超值！”
即使有“执迷不悔”的人类能坚持陈腐的审美观，对同一款机器人不离不弃地使用下去，最后厂家也会通过不断升级系统，令旧款机器人无法兼容新软件，从而切断这种悲剧的羁绊。
这次的任务，西风就把这款几乎已无法升级的机器人带上了星际舰，本身就有某种决绝的意味。
刚才的询问，本来他想听到的是一句否定。谁知这机器人不知哪里出了错，竟毫不犹豫地给了个肯定的回答。
“你知道些什么？”西风有些惊栗，像第一次那么认真地注视着“她”。
一直以来只想把“她”当成一件智能家具——能打扫、能做饭，偶尔也解决些杂务。对于工作上的事，基于保密要求，他从来不曾泄露在“她”面前泄露过半点。
爱丽娜蔚蓝色的眼睛流露出复杂的表情，那是以前不曾有过的事。
“教授您的事情，爱丽娜全都知道……”她不忍说下去，可又忍不住说了下去，“本来您大可不必到这儿来，可您顾念着其他同僚都有家室，才自告奋勇决定承担起这个计划。出发前，您已经去拜祭过您的母亲以及初恋情人……”
“够了！闭嘴！”
因为震惊，在爱丽娜未曾说出那个“禁忌的名字”之前，西风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愤怒得额上青筋微现。
酒杯被震倒，从桌子上哐当一下摔下来，幸好是强化玻璃做的，毫发无损。
“Oui。”银发女仆垂下头，恭谨地行了个屈膝礼，正想捡起杯子，却被西风先行一步。
“抱歉，不该这样对你。”西风叹了口气，把杯子放在桌上。“你似乎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他疑虑地盯着她。
爱丽娜抬起头，偷偷看了他的手腕一眼，似乎不敢说下去。
“在这个计划启动之前我也曾参与过核查，认为它有足够的成功率，才有勇气登上这条星际舰。并不是一心送死！但是……”西风自嘲地苦笑着，“没想到那个少年竟告诉我成功率几乎等于零。这不是该为我哀伤的时刻——我输得心服口服。新时代的人们应该为那个少年欢呼，因为他才是带领他们走向更深远的太空的人。”
西风举起空空如也的被子，晶莹的玻璃反射出他一头整齐服帖的银发。
毕竟岁月不饶人，即使人类已经发明了无数延缓生命的方法，但无论到什么时候，灵魂仍旧是不会复活的。
但是如果有了时光机，一切会不会有所转机？
其实他参加这个计划并不止是爱丽娜所说的，为了帮助有家室之累的同事而做出的自愿献身。
他不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如细银般柔和的发丝，束成长长的马尾，走起路来摇曳生姿。作为第一代的侍奉机器人，她原本不仅说话声调僵硬，眼神也很呆板。事实上，如果不是他动用私人关系，让厂商给她保持更新，她恐怕早已瘫成一堆废铁了。
“看来‘以旧换新’的策略并不是对所有人凑效。”他有时竟为自己开脱，“反正‘能用即用、勤俭持家’是无论哪个时代都推崇的生活态度嘛！”
按照地球的时间，还有三个小时就十天了。
最后期限到临，他必须要作出抉择。
PS：
当时，写到这一章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一语成谶“的事。
所以，这一章的标题就是“最后的致意”。
《最后的致意》来自柯南道尔的《福尔摩斯探案集》第四个短篇小说集。
感谢你们。这本书终于能活下来。
爱你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