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罗修吃惊得大声叫了出来，“沈老师要来？她来这鬼地方干什么？你赶紧告诉她，让她安安分分当她的老师去。”
“她已经不是老师了。”
“啊？”罗修的调门顿时又高了八度，“她……怎么就不是老师了？谁开除她？蔡院长？还是基地的人？哪个混蛋？看我回去不宰了他！”
“沈安琴是自己辞职的。”
罗修张了张嘴巴，这次，没能发出更高八度的声音——他毕竟五音不全。
看向震惊的他，二宫八重子缓缓道：“具体的，你还是等她来了，当面问她吧。”
“不是，她就算辞职了，也不过是个基地的C级研究员吧？她一个教汉语的老师，来这儿能干啥啊？现在连特战队性别比例都是女兵多，用不着她来鼓舞士气。”
“说什么蠢话呢。你从小就这样，一着急就瞎说八道。”二宫八重子轻轻在他脑袋后面拍了一下，说，“你也知道她是C级研究员啊，在你心里C级研究员就没用到只能唱歌跳舞给人打气吗？”
罗修垂下头，丧气得不愿意吭声。
二宫八重子柔声道：“沈安琴的资料我看过了。她是个不错的研究员，懂急救医术，战地工程机械操控，还能用小型枪械实弹射击，全种类驾驶技术都是优秀，这样的人才申请前来支援新镐，基地是没有办法拒绝的。”
她在这里稍微停顿了几秒，接着说：“而且，在你身上执行的计划已经终止了，她也需要一份新的工作。基地不养闲人，这一点你不会不清楚。”
“后方的活儿多的是，”罗修绷着脸，满肚子不高兴地说，“她在学院也呆了好几年了，怎么就跑这儿来了。”
“你真不知道理由吗？”二宫八重子摸出根烟，笑呵呵地揉了揉他的头，“别陪我瞎逛了，吹吹冷风，清醒清醒就回去早点休息吧，别让你的沈老师见到你的黑眼圈。”
罗修憋了半天，咕哝出一句：“我不回去，我是这儿的最强‘卫士’，理应保护你这个最高权限研究员。”
“明天可能就不是了。”二宫八重子吐了一个烟圈，微笑道，“新镐大致上已经收复，建设期的事情我不在行，原来负责新镐的SS级研究员应该会过来接手工作。”
“中二阿姨，这么明显来摘桃子的，你也答应？”
“正常工作交接而已，小修，你不小了，该学会理解大人的世界。”她弹了弹烟灰，微笑依旧没有变化，“我的功劳基地已经记下了，你不会忘了，我这趟是来将功抵过的吧？”
“我都不知道，中二阿姨你竟然还这么擅长指挥特战队。那天我都觉得要完蛋了，你竟然把全部力量压上去，知道咱们最后一定会赢吗？”
“不知道。”二宫八重子淡淡道，“我只知道，人类可供退让的土地，已经不多了。”
“你真是个疯子。”
“不然怎么会和你这么谈得来。”
“中二阿姨，人类获胜的希望大吗？”
“不知道。不过，人类从来都不是目光那么长远的生物，即使只是为了活到明天，只要胜算不是零，大家也一样会全力奋战。哪怕……胜算是零，也一定会有人不甘心而发起挑战。一切经历千万年而延续至今的生命，都不会失去这种决心和毅力。”
“那你觉得咱们会赢吗？”
“会。”
“会？”
“会。”
罗修笑了起来，他摆了摆手，挥散了眼前的烟雾，“好呛。真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好的。”
“它能让我平静，精神稳定。”
“可那玩意致癌，还对旁人伤害很大。”
二宫八重子笑了两声，望着天空，缓缓说：“所以，我不是说过么，人类从来都不是目光那么长远的生物。能得到当下的平静，肺会不会患癌，大可以后再说。”
“癌是正常细胞突变出来的，我没记错吧？”罗修带着几分困惑，轻声问道。
“大致上不算错。怎么，突然打算找我讨论生物学吗？”
“我就是觉得，那些口口声声指责人类是地球癌细胞的变异者，明明他们才是突变出来的啊。如果人类是正常细胞，他们才是癌，才是肿瘤，对吧？”
“那只是个无聊的比喻而已。”二宫八重子却好像并不愿意深入讨论这个话题，她笑着摇了摇头，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转入了别的话题，“你也不必相信所谓的地球意志之类的说法。小修，人类其实非常渺小，而地球，是寿命超过四十五亿年的行星，把人类存在的时间换算进地球的年龄中，短暂到不值一提。历史上人类分成过各种各样的阵营来互相残杀，现在，只不过是换了另一种少见的分类方式而已。多抬头看看星空，我教过你的，人类终将消失，唯有宇宙永恒。”
罗修抬起头，没有了强光的污染，星空仿佛触手可及。
可他还理解不了那么虚无的想法，他想到的，依旧是那个表现异常的变异者。
“中二阿姨，其实……解决地下反应炉那边的变异者时，战斗报告，我有一部分内容没有说。”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告诉了二宫八重子。
“……事情就是这样，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它的临终遗言，也不知道该不该向基地报告。我刚听到的时候感觉很害怕，可等离开地下后，又感觉很茫然。”罗修看着二宫八重子手指缝间已经快要烧尽的烟头，面色凝重地说，“我觉得自己就像走进了一片黑漆漆的雾里，各种各样的想法往外蹦，每一个……我都不敢深想。”
二宫八重子丢掉烟头，用脚尖狠狠踩熄，沉默良久，才缓缓道：“不要想。”
“诶？”
“这件事，从这一刻开始，交给我处理。你不要再想它，就按你之前的决定，把它当作一个骗局就好。我会报告给基地，但保密等级设定成S。”
“嗯，好，我明白了。”罗修松了口气，如释重负。
“但我允许你和沈安琴商量。”二宫八重子转身走出两步，又扭过头，笑着补充了一句。
“为什么？她不是才C级吗？”
“你自己说的，你好像走进了一片黑漆漆的雾里。”
“嗯。”
“那么，你就需要一道光。”
“诶？”
“沈安琴，就是你的那道光。心里有什么烦恼，就去跟她好好聊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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